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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棺流年
徐锦绮终于明白少芹为什么说他和那个冰棺中的少年相像,自己却比他幸运多了。同样是从小失去父母,同样是家境殷实的大少爷,自己无忧无虑长大,他却被家人唾弃成“克亲”的命,最终被后母所害,落得家破人亡。
自己的身边,有能干的姐姐,朱管家,周大哥,他们都疼爱他,还有因为吃喝玩乐结实的一堆酒肉朋友,虽然都是些狐朋狗友,但也给他平添了许多乐趣。在苏州城里他调皮捣蛋,小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却总是不断被人包容,因此成长的无忧无虑健健康康……
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考验就是上寻影山找仙子,也那么幸运的找到了,还被自己带回了家……
想到此,徐锦绮突然变得沉默。
回忆了往事,少芹的脸色有些疲劳,但是不多时,双眼又恢复了赤红,他对着不远处的紫衣男子道:“我一直在等这一天,你额上的琼兰,我要定了!”
息桦和他对视良久,突然叹了一口气,语气和缓,还像是在琼仙谷一般:“你若真心想要,便来拿吧。”
“你说什么?”
“仙子!”
“笨蛋!”
“呵……”少芹缓缓从冰棺向息桦,突然右手翻转,转瞬之间,他已经来到息桦的面前,鹰爪的手势带着冷冽的气息,震散了蓝色的护额,紫色的兰花纹饰从额上蔓延到眉间,正闪闪发着荧光。
息桦的嘴角挂上一丝殷红,徐锦绮简直不敢相信——息桦他,受伤了。
雪狐还是一头白发的少年,但身后的尾巴因为体内撺掇的真气挣脱出肉身的束缚,已经高高竖起。他双手攀着地面,嘴里发出危险的急促喘息,呈现出野兽般的备战姿态。 “小雪山瑞”则躲在他的后面,探出脑袋观察着几人。
少芹没有继续,只是保持着那个动作,脸上有点意外:“你不躲?”
息桦却坦荡荡地看着他:“少芹,你我相识,有一千年。”
“你不要来来回回说这句话!我不想同你说这些!”
“我不躲,你也下不了手,我们最了解对方。”
“你别说了!”
息桦却依旧在说:“一千年于你或许是那个故事漫长的结束,却是你我之间的全部情谊。”
“你闭嘴!”少芹的双眼更加赤红,语气里满是愤怒,“你想说服我放过你?”
息桦看着他的眼睛,叹了一口气,这已不知是他今日叹的第几次气了:“我确实想说服你,盼着你终不会那么做。若是我错了,你现下可以动手。”
“你敢!”少芹的双手被人用力拖住,徐锦绮掰着他的手,却是对着息桦发怒,“你怎么还让他动手!你疯啦!”
少芹脸黑下来:“我为何不敢?”
徐锦绮一愣,觉得自己就像在激将,息桦正看着他,他突然有些慌乱,仿佛这一切过错都在他,为什么他会是里面最没用的人?
他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你说想要我把一切给那个小孩,那你先放了家姐的魂魄,我用我的和你换。”
听了这话,少芹像是很满意徐锦绮的话,突然邪邪一笑:“好啊。”转眼间换了方向去攻击锦绮。
息桦先一步挡在了徐锦绮之前,他的手里握着那把紫竹骨的流苏纸伞,此时伞面正对着少芹,呼呼旋转所化出的风比洞外的风雪还割人,竟让少芹寸步难行。就在同时,头顶有团白色的东西一跃而起,落在徐锦绮身边,雪狐现了原形,本就没有狐狸的娇柔媚态,这次更是龇牙咧嘴,凶相毕露,完全是野兽准备攻击的姿态。
两大护法挡在身前,难怪疼痛没有如期而来。
洞里刮起凛冽的风,几个人的灵力混淆在一起,将人吹得衣衫尽乱,徐锦绮更是难以呼吸。
冷冽的声音从伞后传出:“少芹,万物生而纯,嗜血而堕。你之前被迫堕入魔道,因着琼仙谷的灵气才洗去魔性,你现下还要明知故犯吗!
“灵气可以洗去你的魔性,你却未醒悟。你对庄洛言做的那些,不过是你的心魔罢了,否则,小小树灵可能在树身毁灭后尚存意识吗?你已经不是庄府的镇宅灵了,你做的,对庄洛言一点好处都没有。
“你为他等了千年,他可知有你的存在?”
徐锦绮第一次听息桦对一个人如此耐心劝慰,奈何少芹那头沉默不语。
息桦继续道:“他若是因此醒来,也不会接受陌生的你,没有亲人的世界。”
少芹许久不语,息桦以为他终于想通了,少芹却一字一句,声音清晰:
“我,就是他的亲人。”
紧接着是一股强劲的灵力向息桦而来,少芹双手一甩,手腕粗的藤条从他的袖口钻出,一只鞭笞向雪狐,被敏捷的狐狸躲开,一只绕过纸伞,成功缠上了息桦的手臂。
徐锦绮急忙拿双手揪住了息桦的腰,怕他就这样被拉了去。他气得跺脚:“真是冥顽不灵的一颗老树!”
没想到息桦完全没有因为手上的禁锢而失力,反而还回头看他一眼,轻笑着拿没被缠住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手。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冲他笑?徐锦绮皱着眉大喊了一声:“喂!”刚想叫他看前面,雪狐已经从旁边飞身而来,咬断了那条藤蔓。
但是藤蔓却无休无止的出现,徐锦绮和息桦一道被缠了起来,高高升上了半空,雪狐在地上龇牙,发出“吱吱”的尖叫声,声势造得很大,却一不小心被藤蔓打到,疼的眼睛都红了。
雪狐抬头看了看被藤蔓五花大绑的两个人,除了方才小绮遇到危险那时,仙子根本都没有真正还过手,可是这个男子……实在可恶!
它狠狠回首,禁不住周身妖气行走,满含恨意的细长双眸死死盯着藤蔓中的碧发男子,身后的尾巴长长竖起,显示了它此刻的愤怒。
“小雪山瑞”的声音在打斗声中显得格外渺小:“雪狐,你不行!”
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叫喊与嘱咐,雪狐只觉得雪域的浩瀚气息都汇聚到他的身上,在自己身体里行走奔驰,给予他无限的力量,虽然很痛苦,但也很痛快。他心中暗忖,这就是雪山之力吗?他于是任其放纵,渐渐膨胀着自己的妖气。最后,像是炸开的烟花,他向少芹冲了过去,感到被他撞击到的那个身形摇晃了一下,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喷射到自己身上。
得亏息桦的流苏伞挡在了少芹的前面,不然这样的撞击对于少芹来说,估计是一场大劫。
碧发男子竟是不但没挡住这硬生生的蛮力,甚至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雪狐发了一通狂之后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几个人折腾完毕之后,才发现脚下剧烈的摇晃,大家这才听到了“小雪山瑞”的呼叫:“是雪崩,大家快离开山洞!”
息桦在藤蔓中抽身出来,呼呼打转的流苏伞包裹着少芹回到息桦手中,他一只手抱着徐锦绮,一只手夹着不知何时已经陷入昏迷的狐狸小卉,那厢雪狐拿尾巴卷住“小雪山瑞”,千钧一发,两道灵光钻出山洞之后,山洞顷刻间坍塌,大雪封盖了洞口。
山洞外,“小雪山瑞”对着雪狐循循善诱:“你还没有能力完全控制雪山之力,刚才那般贸然发怒,是很危险的。”
雪狐愣在那里,没有什么反应。
息桦低头轻声问怀里的少年:“受伤了吗?”
徐锦绮心有余悸,摇了摇头。
“山洞……塌了?”少芹早已恢复意识,有些茫然无措,“洛言他还在里面……”
徐锦绮猛然一怔,紧张的声音有些颤抖:“家姐的魂魄!家姐的魂魄还在里面!”
雪狐转瞬向刚坍塌的洞口钻了进去,徐锦绮惊讶的呼唤他,被息桦阻止了。雪狐一族在雪山,可谓穿梭自如,并不需要他们的担心。
片刻之后,雪狐从另一个地方打了个洞,钻了出来,嘴里含着泛着白光的东西——是徐锦绣的魂魄!
魂魄被雪狐衔在嘴里缩成一团,息桦方将其接过,徐锦绮便握着他的手说:“我总觉得把魂魄放在扇子里不大安全,你不如……”最后几句因为贴着息桦的耳朵,其他人谁也没听到。
息桦施法将魂魄重新藏好,徐锦绮看了一眼坐在地上一脸茫然失落的少芹,又和息桦耳语:“他……怎么不抢了?”
“小雪山瑞”这时非常上道地问雪狐:“小公子怎么样了?”
雪狐化成人形,淡淡道:“魂魄还可以取回,但是庄洛言的冰棺被坍塌的山体卡住了,我……”他瞥了一眼少芹,又向息桦征求意见,“要取出来吗?”
息桦还未看口,少芹却先说话了,语气平静很多:“息桦,你说我当初是入了魔煞才想做那种事,那你告诉我,如今我回到这里,又是为何?”
息桦走到他面前,从他的视线水平过去只能看到紫色的衣角,头顶上是语重心长,清泉般的熟悉声音:“你可记得楠幕?”
“利用执念炼琴的抚琴仙子,曾经来琼仙谷住过一段时日,后来惹你得嫌,被你赶走了。”
“那你该懂得专念和执念的区别。当初安心当庄家镇宅灵的时候,无忧无虑,心无旁骛,心中怀的,乃专念。维持专念不易,就算你如今魔煞之气全除,当初纯净的专念也被全然不同的执念所取代。执念是欲,世间万苦无不出于欲。楠幕之所以用执念炼琴,也是此因。你念念不忘,只是因为心中有欲,有执念罢了。
“少芹,你是聪明的,既然看透,便放开吧。”
地上的男子坐了许久,息桦便在他的面前低头望了他许久,二人都不言不语,其他人更不敢妄动妄念。当雪花在每个人的发梢,肩头落上一层之后,少芹才微微笑着抬头,正大光明的和蓝眸对视:“息桦,我打架打不过你,讲道理也讲不过你,向来如此。”
徐锦绮只觉得脖子都僵了,也不知道是冻僵的还是站僵的,他揉了揉脖子,小声嘟囔:“那你够悲催的。”
少芹从地上站起来,看了徐锦绮一眼,若无其事道:“我若再不想通,楠幕下一个收的执念,怕是来我这儿了。既然你说我聪明,那我也不能显得太不知悔改。”他还不忘端出些样子,教导雪狐,“雪域的力量强大却不好控制,雪域之王,你还需要静心修行才是。这些日子洛言先麻烦你照顾,我回去养好了伤再来接他。”
“小雪山瑞”一拍胸脯:“恩人放心,小公子有我呢。”
少芹笑得明朗:“小科那家伙估计该饿了,天色不早,我得回琼仙谷了。”说得像是此番只是出来遛弯一般,到时辰回家做饭了。
没有说再见,他化成一只麻雀摇摇晃晃飞走了,在徐锦绮看来,倒像是落荒而逃。
“他前后的态度还真是千差万别啊……”
息桦道:“其实少芹心里明白,只是他脸皮薄,不愿意承认罢了。”
徐锦绮接口:“所以你这是给他台阶下?”
“他身形早毁,纵是雪山灵气特殊,他维持身形也属不易,再加上这般激动的打打杀杀,也快到极限了。”
“你说他会怎么处理那孩子?”
“转世,轮回,重新为人。。”
“只希望他不管生在哪里的人家,这迟到的一世都可以像我一样伴着好运,千万不要因为这耽误而……你笑什么,那看我不爽的树说得不错,我本来就很幸运。”
息桦脸上的笑慢慢淡去:“是否幸运,他都不会是庄洛言了。”
息桦这话说得隐晦,徐锦绮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后,才真正理解了它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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