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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徒四壁
第八章
七点钟从睡梦中醒来,朝阳似火,房间如同被红色精灵施了强大的魔法。我静静欣赏了会儿离我仅数厘米之遥的夏月屏的睡容和梦幻般的脖子。起床后,我一如平常耐心地洗脸刷牙。走出浴室时,她已站在阳台凭栏远眺。房间内红色开始渐渐褪去,月可湖的水恢复了清蓝色。一天就此开始。
我们下楼吃早饭,白粥的稠度恰到好处,老板自己腌制的咸菜也可口无比。我泡了杯咖啡,她则喝袋装红茶。早餐下肚后我们商量怎么打发早上的时光,整整一天摆在眼前,计划却一个也没有。这里是另一种生活,我们初来此地自然无法马上适应。于是两人只好沿着湖慢慢向前走。虽说是无奈中的选择,不过也还算得上有趣。时而有群鸟飞过湖面;草丛中也蹦跶着各式的昆虫;我们捡扁而平的石子投入湖中,看谁打出的水漂多;互相讲述自己的高中生活,并且羡慕对方那几年的日子。不过羡慕归羡慕,若是有谁给我机会能做调换的话,我大约还是选择自己原来的岁月。
沿湖顺时针逆时针各走了一圈,差不多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我们回到住处喝了杯茶稍事休息,老板在十二点的时候把午餐送到门口,特别介绍了其中的蒸鱼是早晨他钓鱼时收获的。吃饭时我和夏月屏争执蒸鱼的名字,我说是鲈鱼,她则坚持说是草鱼。两人争执不下,最后赌气般的一声不吭各吃各的饭。
下午两人都不想再绕着湖穷走,于是问老板借来了渔具在中庭靠湖的一面垂钓。两人像一对望夫石一般怔怔对着平静的湖面,但鱼儿一尾都没有上钩,甚至连咬钩都不曾出现。不过心情倒并没有为此而感到懊恼。大概是不同生活的关系,这里的生活是以一种我不曾遇见过的方式和情绪进行挂钩的。
下午四点左右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摩托车声音,我脑海中想起了昨日入住时看见的那辆川崎蓝色摩托。一个戴着摩托车头盔的男子推门而入,伸手跟我们打了声招呼后走进了一楼的一间屋子。我们小声猜测那人的身份,然后把每一个身份都加上一段动人的故事。
二十分钟后男子从屋内走出,头上的摩托车头盔消失了,整个人看起来干净而清瘦。这样的男子骑着走私来的川崎摩托车,总感觉有点不搭调。他露出笑容走到我们边上自我介绍说叫梁疏浅,然后拿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三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鱼依旧没有上钩的意思。对话中我得知梁疏浅大学毕业已三年,学的是土木工程,换过三份工作,家乡离这有着迢迢千里,一个联系并不频繁的女友此时在家乡等着他回去。
“资金上当然有问题,所以才在这里做义工,好歹有吃有住。”梁疏浅毫不违忌地说,“别的开销就依靠以前工作时的积蓄。也称不上积蓄,钱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毕竟也不需要太多的钱来支持生活,按照现在银行卡里的数字再支撑半年没有问题。”
“这么做可是因为喜欢这里?”夏月屏问。
他点点头,又否定地摇了摇,“喜欢当然是喜欢,毕竟是如此美丽的地方,不过并非仅仅因为喜欢而住在这里。一来环境确实是不错,二来这里游客稀少,虽说是做义工,但每日不过花费一两个小时就可以完成工作。老板若是出门,就需要多花些心思,不过说到底还是相当轻松。”
“那所图为何?”我问。
梁疏浅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特地找这么个地方是因为想写部小说。”
“哇。”夏月屏禁不住感叹出声。
我则说:“何至于要特意辞去工作跑到这里来写小说。”
梁疏浅更加变得不好意思,“一边工作一边写不出来,试了一段时间实在感觉不行才出此下策。脑子像是锈了三十年没人开的铁门一样,里面的字一个也跑不出来。所以下这个决定花费了不小的决心。”
我看着他的眼睛,能从中感觉出他的真诚。“那进度如何?”夏月屏问。
他微微笑了笑,“自己感觉不错,每天虽然写的不多,但进入了节奏。”
“是什么内容的小说?”我问。
梁疏浅低头沉思组织语句,我把钓竿拉出水面确认鱼饵是否还在钓钩上。“虽说是写小说,但其实是我自己的亲身经历。”说到这里他停下,像是确认刚才说出的两句话是否有纰漏,“我到现在依旧认为那是我的亲身经历。听起来很是荒诞,但我相信它是确确实实曾发生在我身上。”
“听起来很神秘嘛。”夏月屏饶有兴致地说。
“那就说说吧。”我提议。
他抬手确认了下时间,然后望了望天上太阳的位置,“说起来的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讲完的,今天答应老板要帮忙做晚饭,眼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你们若是有空,晚饭后再讲如何?”
我们约定晚饭后依旧在这见面。他从椅子上站起回到了自己的屋中,我和夏月屏则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如镜般的湖面上。五点过后收拾好渔具放回仓库,然后回到屋内趴在床上静等晚饭的到来。
躺了一会儿夏月屏说去洗澡。我继续躺在床上,脑子里回想昨晚她的胸部压在背上柔软的触觉。
六点钟时老板送来晚餐,我拿过饭后站在门口向他讨教了钓鱼的技巧。夏月屏洗完澡后我们再像昨日那般在阳台望着湖光山色把晚饭填入肚中。吃罢后我去洗澡,洗完后发现房内没有夏月屏的身影,床头柜下摆了一箱啤酒。我走出房间,向中庭望去,她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夏日的晚风轻拂着她的发梢。走下楼梯,梁疏浅也恰恰从屋内走出。
三人决定边走边讲,于是沿着湖信步向前。暮色把云染成了一种墨紫色,太阳最后的光辉在地平线处做了短暂的逗留终于沉了下去。
“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还是要申明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情。”梁疏浅走在我们中间,用手指轻轻擤了一下鼻子,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细长的薄荷烟点燃,眼神淡淡地望向远处的湖面。
事情发生在大学毕业之后。我和两个同届毕业的朋友一起做桶装矿泉水的推销。两个朋友就直接称作A和B好了。若此时是其他人在叙述,我一定会成为代号C。我们三人总是结伴而行,并且从生活到习惯都相差无几。想想那个时候我们像是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大约大学毕业生一出来都这副德行。
我们属于那种穷学生,虽说没到家徒四壁的地步,但还是被划为穷学生的行列。毕业后做了矿泉水推销员依旧是穷。富有的矿泉水推销员或许也有,但我们不是那类。工作都很努力,三个人能不休息卸下好几卡车的矿泉水。老板对我们也算作不错。不过生活过得有点不正经,所以日子总是捉襟见肘。怎么说呢,有些东西还没有形成概念,没有稳定下来。那些东西在大学里没有学到,走进社会就被纷至沓来的各种观念所冲击得摇摆不定。
每次都会心慌,但胆子一次比一次大,也渐渐学会了冷静,眼睛不会转来转去找不到焦点,手也不再不自觉地抖,不用默默地调整呼吸,口气也能灵活改变。这么说你们可能不相信,但这多少也需要点技术,掌握了其中的要领十分重要,能让自己能进能退。我们的目的是为了钱,所以不希望把事情搞僵,也不希望过多的伤害到别人。
那次我们三个在下一个雪天的傍晚堵住了一个看起来有点书呆子感觉的大学生,根据经验这类学生最容易对恐吓服软,兜里也往往有些零钱。钱不会多,他们属于那种按照需要理智从银行卡里取钱的那种类型,但同样因为理智身边总会备有现金。反而是那种衣着光鲜的学生,总是从头到脚一身地摊名牌,加之我们不对女生动手,所以那类大学生是最佳的人选。
过程一切顺利,那大学生没反抗就哆哆嗦嗦地把皮夹递给了我们。我从皮夹中把整的二百元抽出装进口袋,剩下的还给了他。大学生再哆哆嗦嗦地把皮夹塞进裤袋,惶恐地看着我们。我从A和B的眼神中看出了成功后的愉悦,下着雪的大冷天能去热气腾腾吃上一顿确实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我郑重地对那大学生说了声“谢谢。”他听了后转身就跑,跑出五米开外后钱包落在了地上。我上前去捡起钱包,大声喊“等一下”,但他回了下头后依旧向前狂奔不止。我想了想后就撒腿追了过去,身后传来A抑制不住的笑声,B也大声喊着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大约在起步追的那一瞬间就有什么冥冥的东西落在了我的身上。
记忆在此处断开了,像是电影里那种地震,柏油马路从中裂开。我记得的前一瞬间就是我去追那个大学生,后一瞬间则是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浅粉色的被子。
醒来时搞不清楚状况,时间搞不清楚,位置搞不清楚,自己有没有醒来也搞不清楚。确认自己确实存在这一事实花费了不少时间,然后各种疑惑开始一个个从脑海中冒出。就在我想翻身下床的时候,一个女子走到床边,自称是雪女,并且欢迎我来到雪国。我不相信,从床上站起后走出屋门。门外的世界冰天雪地,纷扬的大雪从天际飘落,积雪足足有到膝盖那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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