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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晚间,陌瑾披着半干的长发,撑着伞提着衣摆,快步走去院落里关门,府上巡逻的护院吵吵闹闹地一拨拨走过去。
惹得他心生不快。
有些人还满嘴诨话地大声调戏他,也不知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还是真就是嗓门太大,没包住火气。
一个说:这侍儿长得还挺有几分味道,不如爷几个寻他做点乐子?
一个嫌弃道:就侍儿那副清汤寡水,淡而无味的样子,你也下得去嘴?
不等先开口的那个人反驳,又一个接口道:侍儿不是伺琪的娘们么?
紧接着大伙儿哄然大笑,边笑边说道:对对,伺琪的臭娘们……表子配贱奴……
陌瑾又气又恨地插上门闩,不懂这些人得意什么,他们这些小人物,不也是贱命一条,凭什么看不起内宅作下人的小厮清仆?
给人当护院,就了不起了?
对,就是了不起!
小厮清仆都是卖身的贱契,可任凭主人家生杀予夺。
而给人做护院,只是雇佣关系。说起来他们可都是清白自由之身,自然比小厮清仆高上一等。
也许原主人还在的时候,这些人也是这般言语羞辱,肆意轻贱于他,陌瑾捏紧了双手,有一股油然而生的恨意,在他的胸腔里酝酿……
他收伞低眉,弯着腰从住屋的百纳盒里取出蜡烛,他的衣袍都被细雨打湿了,虽是夏日,夜间也有些不爽利。
火折子在他手里滑了几下,他才将蜡烛点燃。他的双手细滑柔软,不像个做惯粗活的清仆,倒像是哪家偷溜进来的小公子。
他的原身是东家屋内的清仆,条件自然比别处好些,不过再怎么优待,也养不出这身芙蓉出水的身段品相。
“你是谁?”
陌瑾甫一转身,一把剑便直逼他的咽喉。
“你究竟是谁?”谢明楼清俊的脸上满是肃杀,“再不出手,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陌瑾往后一退,那把剑便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他痛得泪流满面,后背撞上木门,发出一声催人心颤的响声。
谢明楼突然收了剑,他走过来抱住快站不稳的陌瑾,他吻着陌瑾的眼泪低叹道:“你真是个妖精”。
“谁让你来的……竟也舍得?”谢明楼将陌瑾抱坐在榻,手脚轻柔地包扎伤口。
陌瑾小声抽气,似乎给他处理伤口的人下手多不知轻重。
这点武人力道,显然还是弄疼了他。
“这么娇气?”谢明楼将金创药洒在陌瑾的伤口上,“这是神医林淮凤亲手所制,世上不出五瓶,你这点皮肉之伤,真是可惜了我的好药。”
陌瑾抱着榻上的靠枕愣愣地掉着眼泪,也许在他原来的世界从不需要面临这些刀光剑影、尔虞我诈,也许他养尊处优惯了,一点也受不了这些皮肉之苦,也许……有什么人将他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将他养成了这么一副受不得风浪的样子。
“你在生气?”谢明楼笑了,他眼里的光却有几分暗藏的阴冷,“生谁的气?”
陌瑾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害怕得摇摇头。
“不打紧”,谢明楼抱起陌瑾往床上去,“今日便让你好好记着,那个能让你哭,能让你笑的男人,是谁……”
“放开……我”,被摔上床的陌瑾还有什么不明白,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你敢!”
“你说我敢不敢?”谢明楼撕开陌瑾的外衫,这小美人衣衫半湿,轻薄地贴在身上,那勾勒出的诱人曲线,实在勾魂得紧,“你究竟是哪家的公子?我今儿心情不错,你坦白告诉我,我就不追究你们害死我那可怜侍儿之事。”
“……放开我……不要碰我……”,陌瑾才不信谢老板的鬼话,他一点筹码都没有,除了缩着身子不给对方碰,说一些可笑的狠话,他什么都做不了。
“谢兄说笑了,这是家弟”,一个声音突然从被风雨吹打开的木窗外飘进来,“小孩子不懂事,叫谢兄见笑了”。
“徐大人夜访敝舍,真是好雅兴”,谢明楼笑里藏刀地出去与他的“好友”谈生意……
两人的谈话声渐渐远去。
陌瑾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睁着眼睛静静坐了一宿。
第二天,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地将陌瑾从这里接走。
一路上,陌瑾似乎听到伺琪的声音。
隔着一堵墙,他焦急地问道:“侍儿去哪了?你们谁见过侍儿?”
抬轿的人走得不快不慢,可陌瑾还是觉得,他离伺琪,越来越远了……
徐知微将他养在别院。
说是家父早年流落在外的小公子。
“你这身子都被谢明楼看光了,按理便是他的人。你可知他为何这般容易,就放了你?”徐知微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陌瑾。
被点了穴的陌瑾流着眼泪躺在床上,徐知微侧坐着,手中却把玩着陌瑾光裸的小脚。
无非就是些利益驱使,陌瑾就算心里再明白不过,对前路迷茫无知的他也只能任人宰割,“放开……”
“不放”,徐知微低低笑了,“你是哪来的妖精,你哭一哭,笑一笑,说不定有人愿意……”
说着,他凑过来亲咬了口陌瑾的耳垂,在陌瑾耳旁意有所指地说:“……江山为聘”。
“你要把我送进宫?”谁不知皇宫是个比青楼还要嗜血的地方,陌瑾恨恨地瞪着徐知微。偏偏眼前这个人笑得温文尔雅,端得是君子如兰,任谁见了都会心生亲近。
哪里会想到,这居然是个机关算尽的伪君子!
陌瑾看着看着,突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陌瑾摇摇头试图将这个奇怪的念头甩出去,他才不会认识这种狡猾如狐的混蛋。
“聪明,倒是个可塑之才”,徐知微解开陌瑾的穴道,放柔了声音哄道,“你且安心休息,兄长今后还得多多仰仗你”。
说完,他背着手,施施然跨出院落。
外面的下人一落锁,将陌瑾锁在里头。
徐大人这时才转身往后看,他眼底,似有一缕不舍的情愫,一闪而过。
不舍得,才好!
能舍得的,如何能称之为绝色?
什么兄长?
徐知微年幼失沽,一家子兄弟都由他翻手支撑。
徐家兄弟只有A,没有O,这往宫里送人,这种欢愁两难之事,一向落不到他们头上。
今年,却正赶上靖帝大婚,似欲挑选适龄公子,做他母仪天下的帝君……
“母仪天下?”一声冷笑散在半空中,“可别是祸乱朝纲才好。机不可失,你可不要叫我失望……”
隔日。
养好了伤的陌瑾被抬到花园里。
御前画师正给他作画。
“瑾公子这相貌……”有些祸国殃民啊!画师几度停笔,似无从下手。
徐知微在一旁自酌自饮,闻言莞尔一笑,“尤大人只管照实作画,陛下心中自有定夺”。
画师咬牙点头,落笔时却稍收了几笔,却仍掩不住画中之人一身媚骨。
国之将亡,必出妖佞。
此人如有进宫,必定使后宫,乃至朝堂,都风云翻腾。
不成!画师收笔之后,心事重重地回了居所。
“老爷这是怎么了?”家中发妻迎了上来,尤夫人年岁不过二三十,发间却隐有灰白。
尤老爷心疼地揽住正君的肩,“无妨,不过是一些琐事”。
“老爷您总这么说,叫小君如何放得下心”,尤正君替家中老爷打点衣裳。
“布膳吧”,尤老爷叹了口气,“且等我迟点同你分说”。
晚膳过后,尤老爷陪着正君去花园散步。
他与发妻乃是少年夫妻,两人相互扶持,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感情向来深厚,别说是侧君,连小侍都不曾纳一个。
院子里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往外拐的耳朵。
尤大人看着这一池夏莲,叹了口气,“夫人可知前朝因何而灭?”
“小君只听说是为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尤正君抿唇,不太服气地反问道,“这难道不是你们这群爷们鼓吹出来的美人?小君知道,老爷画下的美人的确非同一般,可看惯了,也不见得多少动人……”
“他真的……很美”,尤老爷眼露迷醉,“一人倾一国,我今日却是信了”。
尤正君不动声色地剜了他一眼。
尤老爷偷看了眼夫人的脸色,立马唯唯不敢吭声。
“真有这么好看的人?”尤正君好奇道。
“有”,尤老爷叹了口气,“这新朝才过百年,难道就要……”倾覆了么?
他未说出口的是,当年他祖父曾为前朝画师,家中私心藏了一副那妖君的画像,后来城破朝更,那副画辗转便到了一位年幼皇孙手中,这位皇孙,就是从前的宣帝,靖帝的父皇。
传闻那妖君极致好看,可想而知,哪里有人舍得一刀砍了。
有人说是被当年的开国太宗掳入宫中百般折磨,最后不堪忍受,跳井自尽。
有人说他被某个将领暗藏于府,纳为小侍,还给对方添了好几个儿子,安享年岁。
不过究竟如何,也已过了百年,当年不过豆蔻年华的美人,如今只怕早已作古……而这一年,刚到而立之年的画师,不禁为一个骤然觅得的艳影,神伤心乏。
一场纷乱的朝争,似乎即将再现……
为了一个美人。
有些可笑,却一点也不夸张。
做好的画都是各位大人收回去裱起来,等黄道吉日一同呈给陛下过目。
而他区区一个七品画师,实在无能为力。
一声饱含愁思的长叹,落在晚风中……
就究竟是祸,还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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