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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杨安市的夏季不似其他南方内陆地区那样热得人神志不清,反而多似暮春,只要太阳隐进云去,这日头就算不上毒了,且安大环湖,风一吹,潮湿的空气颇有些撩人的滋味。
赵浅辄每周一下午的思修课必逃,正碰上宋埥没课,习惯性抱起个篮球从A楼奔到B楼,对着宋埥寝室的门一顿狂敲。
王向东在阳台关着门和女朋友捂着手机聊得正火热,本来还以为“咚咚咚”的是自己的错觉,然而赵浅辄不死不休地让阳台都有节奏地共振了起来,王向东这才反应过来,生怕吵醒宋埥,连忙推了阳台的门去给另一道门外的弟兄开了个缝。
赵浅辄千等万等终于等开了这扇门,见开门的人一脸责怪,也没多想,问道:“你好,我...”
“宋埥睡着呢,”王向东脸色稍微缓和了点,这人他前几天才放进寝室来过,但赵浅辄一声出来,寝室里面的人有点微醒,被褥和床单摩擦着传出翻身的声音,王向东立马竖起手指示意赵浅辄噤声,闪身出门说:“要不同学你告诉我个名字,等他醒了我让他给你回个电话?”
赵浅辄立马察觉出了不对,宋埥从小到大绝不会在白天无事躺床上,忙问:“他怎么了?”
王向东跟赵浅辄说最近他们历史系教授布置了一个大的讨论课题,课题前三可以得去北京研究所交流一个星期的机会。王向东是没什么追求,倒是宋埥几天来日日从图书馆抱回一大堆的书,找资料做记录,几乎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加之昨晚回来太晚,好像还有些冻着,周末没完成的部分熬夜赶,期间一直在咳。
因为耽误了时间,直到凌晨四点王向东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回床时瞄了一眼,宋埥那边小桌上的台灯还亮着。
“我们系今天有早课,我七点多出门洗了把脸回来见他还没起就觉着奇怪,过去推了一把没推醒,这才发现他浑身都在冒汗。”王向东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我给咱俩请了假怕他出事,中途醒了一遭,叫他去医务室看看死活不愿意,说什么一点小病过会儿就好了,也不知道犯啥毛病!”
赵浅辄一路听下来脸色越来越黑,前天宋埥月下的模样在脑海里打转。尤其是当他进到宿舍里边,开灯看清宋埥露在被子外明显是紧咬着牙而下凹的脸窝时,心里一紧,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拍回赵母肚子里。
“埥子,醒醒。”赵浅辄轻手轻脚地去桌边倒了杯水,而后坐在宋埥的床边将右手放在他头上揉了揉。
宋埥慢慢睁开眼睛,在认清来人后又重新闭上了眼,一会儿才开口:“什么事...?”
赵浅辄让王向东帮忙端着那杯热水,伸手把宋埥上身抱了起来,让他靠在身上,放低声音说:“说好的每星期这时候和我打球呢?”
宋埥讲话有些吃力,嗓子里跟火烧似的,哑着声道:“下次?”
赵浅辄听着这话无来由的火大,趁宋埥还没闭口,抢过王向东手里的水往宋埥嘴边递。宋埥就着赵浅辄的手喝了口,感觉嗓子缓解了一点,但一天没进食,胃里翻滚着难受,把头撇向一边不愿意再喝了。
赵浅辄没办法,麻烦王向东跑点路去买点学校门口感冒的药,王向东之前怕宋埥没人照看着一直不敢动,眼下二话没说拿起钱就往药店跑。
“你睡在这儿能好么!医务室都不愿意去,抽什么风啊?烧坏了怎么办?”赵浅辄放下宋埥,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风衣挂在手上,“起来,跟我去医务室。”
宋埥摇摇头:“我没什么力气,自己走不动,也不想麻烦别人。”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今天你先走吧,晚上不是还准备要约洪教授女儿吃饭的么?”
赵浅辄气得整个人都在小幅度的颤抖,直接过去将风衣披在宋埥背上,抖着手帮他系好脖颈附近的那颗扣子,背起人就往外走。“我是别人吗?宋埥你丫今儿个一天都没告诉我你病了这事儿,跟我道歉,这时候还赶我走,你是想故意气我还是怎么着?”
赵浅辄感受着颈窝里宋埥呼出的热气,又加了一句:“要不是我来你是不是准备今天就这么病没了自动和我生理上绝交?!”
宋埥本来头痛昏昏沉沉的,被赵浅辄最后一句气急败坏的话给逗乐了,笑道:“哪敢和你老死不相往来。”
说完又想起赵浅辄的“小心眼”,补道:“...知道你会来。”
明知道这是背上那人故意讨好的一句话,可赵浅辄瞬间什么脾气都到九霄云外去了,震怒过后,背上比上大学前还轻的重量突然就压得赵浅辄有些喘不过气来,觉着心肺都被那么一股子酸疼味给堵满了,去医务室的路一步一步艰难得要命,如针扎铁烙般,只剩气自己。
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浅牵知道了又得骂我没照顾好你…”
还是拿妹妹做了挡箭牌。
他怕极了宋埥说任何带“死”字的东西,小时候那次他们一群孩子在江堤上打闹,宋埥那时候跟在他屁股后头,短手短脚的一个没站稳就从堤上翻了下去,直朝江里滚。
等到宋埥泡在江水里死死地抓住水位标尺大哭的时候,赵浅辄和其他熊孩子猛地反应过来,也不知道去叫人,竟然跟着哭了起来。还好有去城里采购的大人路过,这才救了宋埥一命。
直到宋埥再见着他毫无芥蒂张开双手叫“哥哥”的时候,赵浅辄才彻底缓过神来,抱着他不愿意松手。据赵母后来回忆,那天赵浅辄死拽着宋埥,甚至到了晚上不放宋埥回家睡觉,任谁拉都一副苦大仇深的狼崽子样。
从那以后,五岁的赵浅辄再没有去过江边。
到如今,赵浅辄还固执地认为宋埥那次差点没了全是自己的原因,尽管从没有任何人责怪他。等长大一点学了些皮毛的诗词歌赋后,赵浅辄找了一句诗形容当年小屁孩的心情。
结果是他被数学老师请到办公室喝茶,赐了句“上课做梦”连带着作业本给赶了出去,原因是他把那句话抄在了数学本上。
犹恐相逢是梦中。
好容易到了医务室,值班医生看过宋埥说是高烧,骂了几句说现在的年轻热不知道照顾自己,什么病拖拖拖,仗着年轻,老了后悔都来不及。叫赵浅辄背好宋埥放里间的床上。
输液的时候顺带把赵浅辄一起骂了进去:“同学、身边的人也是的,人都这样了你们还惯着他说不来就不来。万一烧出肺炎了不知道有多折腾。”
赵浅辄在一边诚恳的“是是是”个不停,医生看他目光随着宋埥走,皱着眉头满头汗的样子,大发慈悲地住了嘴,要他在这儿做个登记,顺便看着宋埥,没药了叫医生换瓶子。
好言好语送走了医生,赵浅辄拖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了。
宋埥人烧得迷迷糊糊的,讲话都费神,赵浅辄抿着嘴的样子在他眼前重影成了三道,还没等赵浅辄作反思报告,宋埥就端着他那不怎么清醒的头运转起来:“想什么呢...没你的关系。”
赵浅辄咬肌绷紧,不知道怎么回答。随后无奈地叹口气,赵浅辄也知道,自己之前任性,算是逼着宋埥和他周末走了一趟,但没想到宋埥这边的事有这么大的工作量,而宋埥本人只字未提,任着他胡来。
看宋埥这样子,是不想让他过分的怪自己。
宋埥看赵浅辄难得安分不说话,乖乖地点了两下头,明白他知道自己的意思了。两人从小在一起熊过不少次,大部分是赵浅辄作死顺道强拉宋埥入伙,而后东窗事发,做家长的多逮起赵魔王教育,把宋埥置于“受害者”一方。
宋埥心中不以为然,长大了听说一句话,叫“一个巴掌拍不响”,在他俩身上大概是对的。
生病的人总归是难受的,潜意识里也不愿意醒着受罪,赵浅辄看着宋埥的眼皮子挣扎着合上,他把手伸出探宋埥脸上的温度,小臂上传来高烧人脸上不正常的热,和绵长的呼吸。
不知不觉间,夕阳金红的余晖从窗外洒落在医务室的备用床上,树影摇曳,在白色的被单上浮出斑驳的光影。其间换了三次吊瓶,宋埥睡得很沉,医生说人年轻也没什么大事,要赵浅辄拿着医务室开出的证明去寝室楼帮宋埥办理外宿登记。
赵浅辄接过证明,刚准备动身,手机时间提示音响起。他迟疑,问医生:“他这样需要人守着吗?”
医生摇摇头,说:“没必要,正好我今晚值夜班,同学你干自己的事去吧。”
赵浅辄没说话,低了下头表示自己明白了,随即拧开医务室的门把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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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鸣莺提前到了约好的地方,她有些坐立不安,自然是羞涩的,她回想起了昨日下午回学校后的课题分组,开学那天遇到的那个男生竟然也是课题研究的成员,于是鼓起勇气主动去邀请他愿不愿意和自己一组,那人欣然答应。
更没想到的是,他问起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尽管他表明是帮自己的发小问的,但她依旧略略欣喜,因为她终于知道了这人的名字。
没多久,发小就打来电话做了自我介绍,并问她可否出来吃餐饭。洪鸣莺觉得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不去,也就应了。
等赵浅辄急急忙忙赶到餐厅门口时,离定的时间只差了五分钟。
赵浅辄出现在门口的那一瞬间,洪鸣莺就认出来了他就是自己当时撞到的那人。赵浅辄从寝室楼办完登记出来已经只剩半个小时了,下班高峰期搭车的速度还不如靠脚来的快,他干脆跑步前行,套着身上的球衣就出来见人了。
洪鸣莺看着瞧着赵浅辄朝这边停了一下,随即快步过来,缩嘴深吸几口气等喘息平缓,在她对面的位置落座了。
“你好...我是赵浅辄,浅尝辄止的两个字,上次撞到你,真的不好意思。”赵浅辄不胡闹、不激动的时候,声线明显偏厚了许多。洪鸣莺听在耳里,竟无不禁感觉出一丝男人未来可能会拥有的成熟稳重来。
洪鸣莺尝试把好感表达到适当的限度:“你好,我叫洪鸣莺,你应该知道了,那次也是我自己太莽撞。”每个父亲都会从小教儿女做一个诚实的人,洪鸣莺随了他父亲,诚实不一定,但坦诚,于是她没等到赵浅辄接话,“我这次答应你出来...其实是想问关于宋同学的一些事。”
赵浅辄在大部分事上是个聪明人,对方这么一说,他也就明白了。在赵浅辄眼里,宋埥能被人喜欢是好事,只要宋埥愿意,就多了个能关心、照顾宋埥的人。
于是赵某人改变画风,扬起一边眉毛笑道:“埥子是我遇过的最好的人,姑娘你好眼光!”
洪鸣莺低头抿嘴,脸颊上泛起红晕。赵浅辄目光直透过去,突然像是看见宋埥那高烧染红的脸,顿时如坐针毡。
“你要喝些什么吗?”
“......”
“赵同学,你要不要喝点东西,一路跑来会渴吧?”
“我暂时不饿,谢谢...”赵浅辄被洪鸣莺脸上惊诧地表情给惊醒,发觉自己错答得离谱,连忙挽救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体能锻炼期间一杯凉白开就够了。”
洪鸣莺会意,叫服务生过来下单。
“那...以后麻烦你在他面前多帮帮我,我是...真心认为他不错的。”洪鸣莺挣扎着开口,毕竟这些话姑娘子家常难以言语,“我可不可以多知道点他的事?”
赵浅辄听闻,开始搜刮脑子里关于宋埥的点滴,发现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他俩一起的画面。他此刻再度的忧心忡忡,又面对着另一件事,谨慎却心不在焉地答道:“他长什么样你是知道的...埥子是一个...从小很多事,其实是小一点的他一直在包容我。”
他想给姑娘找出些宋埥不好的地方打打预防针,结果说出来变成了,“别人总是觉着他冷冷清清的,不怎么说话,虽然遇事有求必应,但不敢亲近,”赵浅辄的思绪飘啊飘,仿佛跟着南渡的候鸟重归故乡,“其实他就是那性子,不靠嘴来讨好而已,对人是打心窝子里的好。”
洪鸣莺浅笑着琢磨赵浅辄思绪飘远的模样,别人常说,你要想看一个人,就得看看他身边的人。洪鸣莺第一次撞到赵浅辄就明白这是一个会讨人欢心的人,之后几次在学校篮球场偶然撞见他逐一问候场边那些来看他打球的人,却在别人邀请时礼貌拒绝,又觉得这是个知进退懂分寸的人。性格讨喜,人品貌似还不错。
身边有着这样发小的宋埥,总不会是个低劣的人。
“你...”
赵浅辄被这个字拉回现实生活来,忙为他的走神道歉。
洪鸣莺今天来赴约目的就是为了把事情讲清楚,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方便久留,便辞道:“今天谢谢你的邀请,也谢谢你的理解,那我就先走了。”
赵浅辄起身与洪鸣莺礼貌地笑别,等那着长碎花裙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颓身往后一倒,陷入弹性良好的沙发里。
姑娘不错,回去就告诉埥子真相。
店家菜品尚好,只是有些酸味来得莫名其妙,被少年人糊涂咽下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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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篇文比较生活,可读性没那么强,谢谢各位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