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

　　宋埥是听到赵浅辄最后一句话了的，那么嘹亮一嗓子，想不听到都难。

　　大一第一节，上座率可能是大学四年的峰值，同学们投来的目光毫不遮掩，宋埥尴尬无比，只能开启“那并不是叫我”的自我催眠模式赶紧窜到后边寻个空位坐下了。

　　“哎，宋兄弟，你咋到得这么迟？我醒的时候寝室已经没你人影了啊。”右手方向响起的声音昨晚才听过，正是他那东北爷儿们室友。

　　宋埥有些诧异，友好地点了下头：“这么巧。”

　　不是只有他，任谁看见一个近一米九的肌肉大汉坐在历史系课程的教室里，都会想着是不是自己走错教室了。他悄悄翻到课本夹着课程计划的那一页，表格首行：一教二楼B302。眼睛不落痕迹地朝门口一瞟，黑色的B302在银白色的指示牌上有种低调的醒目。

　　大汉自然地伸出左胳膊用力一揽，好像这是他熟了百八十年的哥俩似的，爽快道：“我叫王向东，就最普通的仨字，大王的王，向前的向，东北的东。同年一月的，我应该比你大。”

　　宋埥小声说：“嗯，我是小一点。咱们先准备准备吧，要上课了。”

　　王向东看了眼表，淬舌“糟了！”，似乎忘了什么大事，从耳根开始急到脸面上通红，没几秒铃声一响，整个人颓了一般瘫在座位上，一身不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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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浅辄转笔可以转出六种不同的花样，说起来还是初中生物课上的功劳。至于原因...他却想起宋埥那写得满是蓝黑墨水笔记的牛皮本。

　　宋埥高一的时候所有理科完全可以年级前几的考，而在赵浅辄毫不犹豫地在志愿表填下学理的第二天，宋埥那张表上“文科”两个字晃瞎了他的眼。

　　“呵，还真信了一栋教学楼啊？”水笔在有一点高度的地方转了一圈落回赵浅辄手中。

　　“怎么，想媳妇呢？笑得跟朵那啥花似的。”匆匆赶来的人扶了扶快从鼻梁上掉落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人模狗样的，依旧遮不住嘴里的调侃味。

　　“气都没喘过来就嘴贱，第一天上午的课就敢睡死在寝室，明天可不帮你叫到了。丫还得捏着嗓子。”

　　…你狠。
　　谭诚一口气没上来，前望古人，毅然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转而打起了赵浅辄笔记本的主意。可天不遂人愿亦是古人的智慧，谭诚面对着那摊开的空白纸页皱眉：“你什么笔记都没做？”

　　赵浅辄一愣：“光顾着听去了，没有做笔记的...嗯，习惯。”

　　“好习惯。”谭诚没法，目标转移到后面的姑娘：“同学，下课后借下笔记行么？下午实验室还你。”

　　姑娘有些羞涩地笑笑：“没问题，下课给你。”

　　“看见没有？咳咳，魅力。”
　　“嘚瑟。”赵浅辄笑骂。

　　【嗒滴嗒滴嗒，滴，嗒滴嗒滴嗒，滴...】
　　时针分针摆在钟盘上。
　　“不是吧，刚来就下课？这么不给面子。”谭诚一时没反应过来，板凳都还没坐热呢。

　　“那诚哥您继续加热着，小弟告辞了。”赵浅辄抓起包就准备往外溜，却被郁闷着的谭诚一把扯了回来。
　　“死贫道也要死道友啊。”

　　“不是，我真有急事。”赵浅辄瞪着谭诚，见他半天没动作急得在心里直蹦腿，“哎你有事说啊！”

　　谭诚从神游中惊醒，转而又换上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打量起赵浅辄来。“去见媳妇？中午一起吃饭吧。”

　　“就这事儿？”赵浅辄恨不得白眼一翻，白耽误了五分钟。宋埥时间观念强的可怕，指不定这一次就导致大学四年的中饭都别想和他吃了。
　　“行行行，我得先去找人，你跟我一起。还有，什么媳妇不媳妇的。”

　　正巧之前姑娘的笔记本突然递到眼前，谭诚还没来得及道谢，拽着赵浅辄的书包带子的右手被猛地一带，转眼就被拖拽着把教室甩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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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天课的内容无非是师生熟悉和大概介绍科系，历史系的开堂是由一位老教授来镇场。满头花白，一副金丝老花镜架起，约摸六十花甲，天支地干一个轮回，却一点也没认老的样子。皱纹盘踞于脸上，上台时一句“我姓洪。”

　　真真生如洪钟，气出丹田，倒也应了人。不是个封建刻薄的主，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大家从文科过来，都是有文化的人，文化人。”

　　宋埥想，要是老了能像洪教授一样。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音乐响之前就有很多学生在慢慢收拾东西，现下整个教室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王向东不停地朝教室门口望，思来想去，还是准备自己动身去找。“兄弟我有事先走了啊，下次一起吃饭。”

　　“你忙去吧。”

　　道别了王向东，二百多平方米大的地方只剩了宋埥一个人。方才还嘈杂的地儿变得安安静静，细碎的声音都能清晰入耳，更别说那一声清亮的“宋埥”。

　　赵浅辄在几米之外挥着手，目光热切地锁定在宋埥身上。

　　当宋埥带着肯本站到赵浅辄面前时，赵某这才停下了高速奔跑后的急喘，只红着一张肾上腺激素上涨的脸等他说话。

　　宋埥本想装模作样一番，忽然注意到了后面还有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人，问道：“这位是？”

　　赵浅辄这才想起还有一位同行者，此时谭诚还没缓过来，说一个字得喘三下，遂朝罪魁祸首肩上狠拍一掌…替我介绍下！
　　“这是谭诚，我一寝室哥儿们。”

　　“你好，我是宋埥。”宋埥伸出手，标志性地和谭诚握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清清淡淡的，带着礼貌的笑容，谭诚活了快二十年，没见过这样高冷的主，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

　　等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谭诚问道：“你好，今天和你们一起吃午饭。不介意吧？”

　　“臭小子说什么话？”赵浅辄威胁式地一拳捶在谭诚胸口，宋埥笑着摇了摇头，被赵浅辄一把揽过往食堂走。

　　“不好意思！”小跑着的姑娘没注意到眼前的路，和迎面走来的赵浅辄撞了满怀，抱在胸口的书撒了一地。

　　宋埥连忙把那女生从地上扶了起来，问道：“没事儿吧？”

　　对方摇摇头：“没事儿，是我的错，走太久了没看路。”说着还朝没反应过来的赵浅辄鞠了个躬。

　　赵浅辄当即吃了宋埥一记眼刀，瞅着人家女孩子一副歉疚的表情，浑噩中伸出手来狂摆：“哪能你跟我道歉呢？对不起对不起，美女你别介意啊。”

　　谭诚默默蹲在一边将满地的书捡了起来，正反放好还给那姑娘。她连声道谢，又急匆匆地跑开了。

　　“唉，那女孩儿谁啊？清清秀秀的，看着挺舒服！”赵浅辄朝另两位嘀咕。

　　“你也只能看着。”
　　“咒发小孤独一生你能成为司马迁么宋先生？”

　　谭诚万分不解，问道：“和司马迁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阉...”

　　刚才还在交战的两军同时看向谭诚，让他一阵心惊胆战。

　　宋埥毕竟还是个“文化人”，面不改色，依旧温和有礼地微笑着。赵浅辄那个山野莽夫丝毫不遮掩，赤裸裸的看白痴的眼神。

　　“哥儿们，你得想办法做个开脑洞训练，”赵浅辄耐心地到来，“我想表达的仅仅是司马迁是个名垂青史的大史学家罢了...”

　　谭诚后颈一阵阴风吹过：“歧义，歧义。”

　　赵浅辄一张嘴就跟他本人一样，好上了就得寸进迟：“佛说心中有什么的人看到的就是什么，你...”

　　“行了。”音量不大，可能瞬间让魔王住嘴。
　　宋埥：“你多担待些，他从小就这样。”

　　“不是什么事，这样挺乐的，我知道没恶意。”谭诚这下和赵浅辄跳到同一战线，一致安抚宋埥崩溃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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