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之明楼悔

作者:米米啊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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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蒂莲帕


      蜷川直子是在法租界卖花时发现明镜的踪迹的。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叮嘱过你不能随便出门吗?!”一个略带责备语气的女人声音传入正在卖花的蜷川直子耳中。

      “卖花,卖花!新鲜的玫瑰……”蜷川直子没有理会,继续叫卖着。

      “我弟弟马上要离开上海了,我买了沈大成家的青团,还有冰糖葫芦,他从小就爱吃。”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啊?

      蜷川直子心中一凛,停止了叫卖她的鲜花。

      “你不能出门,被人认出来会有麻烦的。”

      “好,我下次不会再这么做了。这些都是我弟弟爱吃的,我还给他织了一条围巾,你托苏太太帮我送给我弟弟吧。”

      “好。你快回去吧,快走!”

      苏太太?这声音好像是……难道她没死?!

      蜷川直子听到“苏太太”三字,想到了明镜的好友,她也是苏太太,紧接着立即认出了这是明镜的声音。声音是从蜷川直子隔壁的弄堂里传来的,她只听到了声音,却没见到人。认出了是明镜的声音后,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奔进了隔壁的弄堂,但没见到明镜和那个与明镜说话的女人。

      “冰糖葫芦,好吃的冰糖葫芦……”弄堂里只有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大叔。

      “这位大叔,请问一下,刚才这里是不是有两个女人?”蜷川直子问道。

      “是啊。”卖冰糖葫芦的大叔回答道。

      “她们往哪里走了?”蜷川直子忙问道。

      “那边。”

      “谢谢!”蜷川直子立即往大叔所指的方向跑去。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来了,她没找到那两个人。“她们两个长什么样子?”蜷川直子又向大叔问道。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大叔问道。他看蜷川直子手里拿着个篮子,篮子里全是花,又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一看就是穷人家的闺女,是个卖花女。刚才离开的那两个女人穿着漂亮的旗袍,一个温柔端庄,另一个更是气质高贵,一看就是上流社会的人。一个穷卖花女刚才问他那两个女人往哪里走了,现在又特意向他打听她们的样貌,不禁令他感到奇怪。

      蜷川直子从口袋中掏出一块大洋,说道:“你只要告诉我她们长什么样子,这块大洋就归你了。”

      “真的?!”大叔又惊又喜道。他卖糖葫芦一天也挣不了多少钱,若他回答了这个卖花女的问题真能得到一块大洋的话,于他来说无异于是天上掉了块大馅饼。

      “当然是真的。”蜷川直子说道。

      “那好,我告诉你。她们两个一个四十几岁,气质高贵……”大叔把那两个女人的相貌说了出来。其中一个女人蜷川直子不认识,另一个的样貌却与明镜十分符合。

      难道明镜还活着?为什么明楼说她死了,还办了一场隆重的葬礼?他这么做有何意图?

      蜷川直子心中冒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小姑娘,我已经把她们的样子都告诉你了。”大叔对蜷川直子说道。蜷川直子正在思考着这些疑问,根本没听到他的话。见蜷川直子不理睬自己,大叔生怕她反悔,急道:“你说过只要我告诉你她们长什么样子,你就给我一块大洋,你说话不能不算数啊!”

      蜷川直子回过神来,说道:“给你。”

      大叔高兴地接过大洋,喜笑颜开道:“谢谢。”

      “你这条手绢是哪来的?!”蜷川直子突然厉声喝问道。原来大叔接过大洋后掏出了一条手绢,他把手绢打开,里面有很多小额的硬币,最大面额的也只是一毛钱,他将一块大洋也包在了手绢里。手绢里不仅有钱,还有一条绣着并蒂莲的手绢,蜷川直子一看到它,立即变了面色。

      “是我捡的。”大叔如实说道。

      “哪里捡的?!”蜷川直子厉声问道。

      “就在这里捡的。是刚才那个买我糖葫芦的女人掉的。”大叔口中的人便是那个声音和相貌都很像明镜的女人。“她付我钱的时候掉的,我好心提醒她,哪知她瞥了一眼,然后说掉了就掉了,这条手绢反正她早就不想要了。我看这条手绢上的并蒂莲绣得很好,就捡了起来,想送给我妻子。”

      “能给我看看吗?”蜷川直子盯着那条手绢,脸色阴沉。

      “这条手绢没什么好看的。”大叔拒绝道。他见蜷川直子面色不善,目光凶狠,虽然对方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但他心中却莫名生出一股惧意。他不愿再搭理她,只想快点逃离,不想再见到她那凶狠的眼神。

      “给我看一下!”蜷川直子喝道。大叔被她那凶恶的厉喝声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那条手绢。蜷川直子迎上大叔那恐惧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卖花女,不该对人这么凶狠,便换了一副嘴脸,笑着说道:“这条手绢上的并蒂莲花绣得真好,能给我看看吗?”

      大叔见蜷川直子上一刻还神情凶恶,转瞬之间又笑靥如花,前后判若两人,不由得心中更加害怕。他没把手绢给蜷川直子,而是将那一块大洋又拿了出来,颤声道:“这大洋……我……我不要了,还给你!”

      蜷川直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转瞬即逝,依旧笑容可掬道:“刚刚是我失态了,大叔别见怪。这块大洋既给了你,我便不会要回。你回答了我的问题,这是你应得的报酬。你把这块手绢给我看一下,我再给你一块大洋。”说着又拿出一块大洋。大叔此时完全没有刚才听她说只要把两个女人的样子告诉她便把一块大洋给自己时的惊讶与高兴,他现在不想要钱,他只想远离这个可怕的小姑娘。见大叔脸上仍是一副恐惧的神情,没有理睬自己,蜷川直子强压下心中的不耐烦之意,把大洋放到他的手中。卖糖葫芦的大叔在蜷川直子把大洋放到自己手里,她的手碰到自己的手之时,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大叔,给我看看那条手绢吧。”见他仍是没有理睬自己,她不再征询他的同意,直接从他那里拿走了那条绣着并蒂莲的手绢。大叔没有反抗,任由她拿走手绢。蜷川直子细细端详那条手绢,她的手轻抚着上面绣着的并蒂莲,面色越来越难看。

      “姑娘,手绢你拿走吧,我……我不要了。”大叔颤声说道,说完立即慌慌张张地跑了。蜷川直子没去管这个卖糖葫芦的大叔,面色铁青地看着手里的并蒂莲帕,熊熊怒火在她胸中燃起。

      “你赶紧从我家滚出去!”明楼那充满着厌恶与鄙视的眼神又浮现在她的脑中,耳畔又依稀传来他的怒吼声。

      “哪知她瞥了一眼,然后说掉了就掉了,这条手绢反正她早就不想要了。”紧接着她又想到了那大叔的话。

      “明楼,明镜……”她咬牙切齿道。

      这条手绢上的并蒂莲是蜷川直子亲手绣的,并将它送给了明楼。她的女红很好,是她的妈妈亲手教的,上面的并蒂莲比之汪曼春绣的要好上不知多少。不过这也难怪,汪曼春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自小从未沾过针线,她的父母也比较开明,并不要求自己的女儿要三从四德,见她对女红不感兴趣,便没让她去学。蜷川直子虽然算不上家境贫寒,却也不是出生于大富大贵之家。蜷川家一向是男主外女主内,她的妈妈又是个很传统的日本女人,所以她爸爸经营着一家小商铺,负责养家糊口,她妈妈则负责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蜷川直子的外婆是个绣娘,她妈妈的刺绣手艺源自于她的外婆,她妈妈时常会帮人绣些东西,以此来贴补家用。蜷川直子是家中独女,受尽父母宠爱,她妈妈不舍得让她帮忙干家务活,但却让她跟着自己学刺绣。她妈妈倒不是想让女儿学了刺绣后去以此挣钱贴补家里,只是想让她学好这门手艺,以后嫁了人可以凭这手艺帮夫家贴补家用,不致被公婆看轻。蜷川直子在刺绣上确实有天赋,她又对此很感兴趣,愿意去学,所以学得很快。她亲手绣了条手绢送给明楼,一是为了表明自己对明楼的情意,二是知道自己刺绣手艺好,想以此获得明家姊弟的夸赞。谁知,事情并没像她预想的那样。

      “怎么,我绣得不好吗?”蜷川直子问道。她没想到明镜和明楼看到这条手绢时,俱是变了面色,他们脸上所表露出的神情绝不是被她精湛的刺绣手艺所震惊。

      明镜回过神来,微笑着答道:“乔小姐绣得很好。没想到乔小姐年纪轻轻的,刺绣手艺竟如此精湛。”

      “我的刺绣手艺哪里算得上精湛,是明镜姐姐你太过奖了。”蜷川直子谦虚道。“只要你们别嫌弃就好。”她说着看了明楼一眼,露出娇羞之状。

      “我看绣得也就一般。”明楼突然说道。

      正期待着得到明楼夸赞的蜷川直子不禁一怔,脸露尴尬之色。

      你的绣工再好,也比不上曼春给我绣的那对并蒂莲。你竟然也敢绣一条并蒂莲帕送给我,你配吗?!

      蜷川直子并不知晓汪曼春也曾绣过一条并蒂莲帕给明楼,而且对方的绣工比她拙劣多了。她绣并蒂莲是想表达自己对明楼的爱慕之情,同时也是在告诉明镜她愿意和明楼共谐连理。明镜虽好几次邀她到明家做客,有意撮合她和明楼,奈何明楼对她仍是十分冷淡,令她有些不满。她绣并蒂莲是在提醒明镜别只限于把她请到明公馆来,也该想想她和明楼的婚事了。哪知,她这么做惹来了明楼的盛怒。汪曼春所绣的并蒂莲帕自是不能和蜷川直子所绣的相提并论,可在明楼心中,那块手帕是绣得最好的。汪曼春从未做过针线活,为了明楼才破天荒地去绣手帕。她不知花了多少时间,费了多少心血,绣毁了多少条手帕,才绣出了一条勉强能拿得出手的并蒂莲帕。明楼收到那条绣艺拙劣的手帕,看到她怕他嫌弃而忐忑不安的神态,并发现她那纤纤玉指上有很多细小的针眼,顿时心中既感动又心疼。他没有嫌弃她绣的并蒂莲帕,他知道她不只是绣了一对并蒂莲,更绣上了她对他的一片最珍贵的痴情,他把这块手帕当成至宝一般看待。可是,明镜却将它一剪子剪成了两半,她剪的不仅仅是一块手帕,她剪碎了汪曼春的心,亦剪碎了她弟弟的心。蜷川直子送并蒂莲帕给明楼,令明家姐弟想起昔年旧事,自是不禁俱都变了脸色。明楼忆起伤心往事,心中伤痛万分,他本就对蜷川直子的死缠烂打心生厌烦,如今她这一番举动无异于是揭开了他的旧伤疤,自是令他更为不喜。听到明镜赞她绣艺精湛,他心中更是恼怒,认为她是有意与汪曼春相比。其实蜷川直子没有这个意思,这还真是冤枉她了。

      “明楼,你胡说什么呢!”明镜赶紧斥道。“乔小姐,他一个大男人哪懂女红啊?你可别见怪!”她又对蜷川直子说道,并狠狠瞪了明楼一眼。

      “明先生,我知道我绣得不好,可是……那毕竟是我亲手绣的,代表了我的一番心意,希望你能够收下它。”蜷川直子说着将手帕递给明楼,腼腆地低下了头。

      明楼没有伸手去接并蒂莲帕,他断然拒绝道:“我不要!”

      蜷川直子闻言脸色又变得十分尴尬,她手捧着并蒂莲帕,有些不知所措。“明先生……”她想恳求明楼念在自己一片痴情,收下这条自己亲手绣的帕子,但见他脸有怒色,恐怕自己再怎么恳求也没用,只是自取其辱罢了。“明镜姐姐……”她无助地望向了明镜,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

      明镜没料到明楼会这么对待蜷川直子,以往这个弟弟看在自己面上,对蜷川直子还是客客气气的。她见对方一副泫然欲泣的伤心模样,有些心疼,呵斥明楼道:“乔小姐这对并蒂莲绣得那么好,你偏说她绣得不好,她特意送你手帕,你怎么能辜负她的一片心意呢?你太过分了!”明镜替明楼接过手帕,歉然道:“乔小姐,我这个弟弟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平时不这样的。让你伤心了,真是对不起。”她又冲明楼说道:“还不快向乔小姐道歉!”

      “凭什么要我向她道歉?!”明楼不服道。“大姐,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一味偏帮外人!”明楼甚少顶撞明镜,可见这次他是真的动了怒。

      明镜大怒道:“你说什么?你竟敢说我不讲道理,你……你……你敢这么说我,你……你现在翅膀硬了,不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了,是吗?!”

      蜷川直子见明镜气得不轻,忙说道:“明镜姐姐,你先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不怪明先生,是我不好,明知自己绣艺不好,还偏要绣什么手帕送给明先生,惹得他生气了。你别逼他向我道歉,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要是你们姐弟因我而起争执,我这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啊!”说完,她小声啜泣起来。

      “你这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明明是我这弟弟的错,你怎么全揽到自己身上了?!”明镜心疼道。“明楼,你看看人家乔小姐,到这时候还在为你说话。多好的姑娘啊,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哼!什么身在福中?被这姓乔的缠上,我只有祸,哪来的福?!

      明楼早已看穿蜷川直子只是外表看起来柔弱,又擅于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其实她心机深沉,根本不是明镜所想的那样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孩。他看着对方惺惺作态的样子,心中暗暗冷笑。

      “明楼,快向乔小姐道歉!”明镜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明镜姐姐,你别逼明先生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蜷川直子说道。“明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她向明楼歉然说道。“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请你别生气了,原谅我吧。”她珠泪涟涟地恳求道。

      明镜看着蜷川直子梨花带雨的样子,又听她口口声声把错全往自己身上揽,心中越发地心疼她。“明楼,你看看人家乔小姐,再看看你自己,你难道不惭愧吗?!”

      “明镜姐姐,你别再骂明先生了,这不怪他,全是我的错。”

      “明楼,我明家向来家风清正,明家的子孙也都有良好的教养,可是你……你今天怎么回事?你的教养呢?!”

      “明镜姐姐,这真的不怪明先生。”

      “你怎么能这么对乔小姐?你还拒不道歉,你……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明镜姐姐,你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体!”

      “你道不道歉?!快向乔小姐道歉!”

      就这样,一个怒声斥骂,非逼着明楼道歉;一个在一旁假意相劝,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错;而明楼则是冷眼瞧着蜷川直子演戏,拒不开口道歉。

      “好,看在乔小姐的份上,她既执意不要你道歉,那我也不再要你向她道歉了。不过,人家对你一片痴心,你可不能辜负她对你的一番情意,这手帕你必须收下!”明镜在蜷川直子的百般相劝之下,终于不再逼明楼道歉,但她却要明楼收下并蒂莲帕。

      “大姐……”明楼想要开口拒绝,却被蜷川直子打断了。

      “明镜姐姐,谢谢你。我知道明先生不会要我绣的手帕的,你要他收下这条手帕,这是在为难他。他既不想要,那就算了,你别为难他了。”

      “乔小姐,你……”明镜没料到蜷川直子会这么说。“唉,你这傻丫头,到现在还在帮着他。也不知他前世修了什么福气,才会遇上你这么个痴心的傻丫头。”

      这个乔善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卖花挣不了钱,还不如去做演员,有如此演技,肯定能大红大紫。

      明楼看着蜷川直子假意维护自己,听着她和明镜的对话,心中不禁暗暗嘲讽道。他早已识破了对方的伎俩。蜷川直子劝明镜不要逼明楼收下自己所绣的并蒂莲帕,实则是以退为进,让明镜觉得她太痴情了,面对明楼的无礼对待,不仅不生气,反倒处处帮着他说话,会愈发心疼她,这样一来不但明镜不会听她的劝,反而更要明楼收下这手帕,以免辜负人家姑娘的一片痴心。

      “明楼,今天你非收下这手帕不可,你要是敢辜负乔小姐对你的一番情意,我决不答应!”明镜果然愈发心疼蜷川直子,明楼不收下并蒂莲帕她誓不罢休。

      “明镜姐姐,你这么逼明先生,只会让他更讨厌我。就算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下了,只怕心里不会感念我对他的……一番……一番心意。”说到这,她脸一红,娇羞地低下头。“恐怕他会更加恼我厌我。”说着眼眶又红了。

      “他敢!”明镜说道,又怒瞪了明楼一眼。

      “明镜姐姐,就当我求求你了,别再逼明先生了。”蜷川直子哽咽道。“我知道在他心中只有汪小姐一人,是我的错,我不该痴心妄想。”

      好厉害的丫头!

      明楼闻言心中一凛,见明镜已是变了脸色,不禁更加恼恨蜷川直子,锐利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蜷川直子抬眸正好遇上明楼的目光,只觉如鹰隼般锐利,不禁也是心中一凛,赶紧又垂下头,继续说道:“我不如汪小姐貌美,只是个贫穷的卖花女,不像她有那么显赫的家世,我样样都比不上她。明先生,对不起,是我没有自知之明,癞蛤蟆竟妄想与天鹅相争,真是太自不量力了!”她自嘲道。“明先生,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明镜姐姐,是我害得你们姐弟起了争执,对不起。我告辞了。”蜷川直子含泪说道,转身便欲离开。

      “等一下!”阻止的竟不是明镜,而是明楼。

      蜷川直子依言停下脚步,背对着明家姐弟嘴角露出了一抹阴险的笑。

      明楼,刚刚任凭你姐姐怎么逼你,你都不肯收下我绣的手帕,现在还不是得收下,刚才那样又何苦呢?

      “这手帕我收下就是。”明楼冷冷说道。

      明镜面露诧异之色,随即喜道:“乔小姐,明楼愿意收下你的手帕。”并蒂莲帕还在明镜手里,蜷川直子转身要走时没从她手中取走手帕,这时明镜把手帕递给她,示意她亲自送到明楼手中。

      蜷川直子从明镜手中接过手帕,缓步走到明楼跟前,羞答答地低下头,说道:“明先生,谢谢你愿意收下这条手帕。”边说边把手帕递给他。

      明楼凝视着在他面前故作娇羞的蜷川直子,目光变得有些阴森。

      好个心机深沉的丫头!为了让我收下这条手帕,真是费尽心机啊!

      蜷川直子见明镜的逼迫起不了作用,自己对明楼的假意维护和楚楚可怜的模样也无法使他动容,便改变了策略,突然提起了汪曼春。明楼因见到并蒂莲帕勾起了昔年的伤心往事,在明镜的逼迫下仍是不遵姊命,不肯收下这条手帕。若蜷川直子不提起汪曼春,明楼可以遵从本心不收下手帕,他愿意为此去承受明镜的怒火。他不喜欢蜷川直子,所以不肯收下对方亲手给他绣的手帕,明镜再怎么恼怒,他只要坚持不肯收下,她也拿他没办法。可是,蜷川直子提起了汪曼春,说自己样样比不过人家,话语之中透露着自卑之意,实则她字字如刀,逼得明楼不能不收下她绣的并蒂莲帕。蜷川直子假意要转身离开,料定了明楼会开口阻止,就算明楼仍是不肯妥协,明镜也一定会挽留她的。果然如她所愿,明楼妥协了。明镜看到这条并蒂莲帕时和明楼一样也是变了脸色,明楼知大姐亦是想起了当年汪曼春绣的那条并蒂莲帕,蜷川直子突然提起汪曼春,更会令他姐姐疑心自己是为了汪曼春才不肯收下这条手帕,自己心中仍有汪曼春。若他再不肯收下蜷川直子的手帕,那就不仅仅是承受他大姐的怒火那么简单了,谁知道他大姐会不管不顾地干出什么事来!想起无论是上一世还是重来一世后,明镜都为了明台在76号差点说出他的身份,他迫不得已之下打了她一巴掌才阻止了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心中不禁一阵后怕。他忧心明镜失去理智闯出祸来,也担心汪曼春会因此收到牵连。他仍记得之前明镜在杨沁莹那受了气后又看到自己和汪曼春一起有说有笑地吃西餐,竟冲进来扇了汪曼春一巴掌。他既怕汪曼春会因这事受到他大姐的迁怒,更怕他大姐会为自己的鲁莽举动而付出代价。他深知汪曼春的性子,若不是当时自己在场,她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只怕明镜不会安然无恙地离开西餐厅。为了汪曼春和明镜,明楼只能让蜷川直子的计谋得逞。

      见明楼迟迟未接过手帕,蜷川直子抬眸看向明楼,只见对方正目光阴森地盯着自己。“明先生?”她不安地叫了一声。

      既然你硬要逼我收下这条手帕,我收下便是。至于收下后怎么处理,那就是我的事了。

      明楼从蜷川直子手上接过手帕,看着上面绣得极好的并蒂莲,皱眉道:“这对并蒂莲绣得真不怎么样。”蜷川直子顿时面色一窘。

      “明楼,你又在胡说了!”明镜斥道。

      “是绣得不怎么样,还好明先生你不嫌弃。”蜷川直子说道。

      “不就是要我收下这条手帕嘛,你至于哭哭啼啼的吗?亏你还是个念过书的女学生,一点教养都没有,只会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明楼被逼收下手帕,心中有气,有意要损她几句。

      “明楼,你怎么说话呢!明明是你对人家无礼,怎么反倒怪起人家来了?”明镜替蜷川直子说话道。她不知对方城府甚深,认为是明楼无礼在先,再说人家小姑娘只是哭,并没有闹,更没有上吊,而且还是受了明楼的欺负才哭的,他这话说得实在太刻薄了。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蜷川直子道歉道,并拿出手绢拭去脸上残留的泪痕。“明先生,明镜姐姐,我告辞了。”她再一次转身欲离开。

      “你怎么又说要走?!”明镜立即阻止道。“明楼已经收下你的手帕了。你不会真的不再来明家了吧?这可不行,我一个人在家闷得慌,你要是不时常来陪我说话解闷,那我可不依!”明镜急道。

      “明镜姐姐,你要是想找人陪你说说话,我当然乐意过来。”蜷川直子微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蜷川直子刚才说她不会再来打扰明楼了,明镜还真怕她不会再来明公馆了。

      “那我先回家了。”蜷川直子说道。

      “你吃过晚饭再走吧。”明镜挽留道。

      “明镜姐姐,我今天来只是想把手帕……”蜷川直子顿了一下,望了明楼一眼,继续说道:“……送给明先生,然后就回家。我父母不知道我来了明公馆,我要是再不回家,他们该担心了。”

      “那好吧。”明镜听她这么说,便不再留她吃晚饭。“那我送送你。”

      “谢谢。”蜷川直子说。

      明镜亲自将蜷川直子送到大门口,见她眼眶依旧红红的,歉然道:“乔小姐,怪我教弟不严,害你受委屈了,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明镜姐姐,你别这么说,该过意不去的是我。如果不是我绣了手帕贸然要送给明先生,他也不会生气,你也不会为了我和他起争执。这一切是我引起的,是我的过错。”

      “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为了维护明楼,为了不让我们姐弟起争执,愣是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你这孩子,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明镜怜惜地说道。“明楼能遇上你这个好姑娘,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要不是明先生好心搭救,我和哥哥只怕早死在大牢里了。又有明镜姐姐你不嫌我家境贫寒,把我当亲妹妹一样看待。遇上你们,才是我的福气。”蜷川直子感激地说道。

      “你和你哥哥有一颗爱国之心,救你们是应该的。你可别因为明楼救了你,就任凭他欺侮你,给你委屈受。你也别妄自菲薄,你念过书,明事理,又心地善良,比那些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要强多了。”明镜说道。

      “我哪有那么好,是明镜姐姐你过奖了。”蜷川直子谦虚道。“我告辞了。”

      “等一下,我还有话跟你说。”蜷川直子闻言便没有移动脚步。明镜凑到蜷川直子耳边,小声说道:“乔小姐,明楼虽然一开始不肯收下你的手帕,但他一听你说要告辞离开,并且以后再也不来找他了,他立即便收下了你的手帕,可见他心里还是有你的。”明镜的话令蜷川直子晕生双颊,羞得低下了头。

      明楼,虽然你是被逼收下了我绣的手帕,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第二天一早明楼下楼吃早饭,明镜心中仍在怪明楼,全程板着脸不说话,许是被这个弟弟气得胃口不好,早饭只喝了半碗银耳粥,明楼和明诚便也跟着不说话,早饭也没吃多少,餐桌上只有明台吃得欢。

      “大姐,这银耳粥挺好吃的,你再吃一点。”

      “大哥,阿诚哥,你们也再吃点。”

      “你们怎么吃这么少啊?待会会饿的。”

      “我吃不下。”明镜说道。

      “好吃你就多吃点,怎么那么多话?”明楼斥道。

      原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气氛应该是温馨的,加上有明台在,以往吃饭都是有说有笑的。然而,现在餐桌上的气氛和往常大异。明台和明诚从阿香那听说了明镜为何要生明楼的气,早上见明镜板着脸,知她仍未消气。明台见明镜和明楼都不说话,明诚也没开口,便主动向他们开口,试图打破这异常安静的氛围,奈何没能如愿。他求助地看向明诚,对方无奈地朝他摇了摇头。

      吃完早饭后,明楼和明诚出去上班了。明镜怎么也想不到明楼此刻竟将蜷川直子所绣的并蒂莲帕随身携带着,当然,她要是知道明楼这么做的意图,一定会暴跳如雷的。

      下班后,明楼坐在车上,一声不吭,明诚车开到半途,他突然开口道:“阿诚,停车。”明诚依言停下了车。“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开车回去吧。”说完,他打开车门下了车。明诚知道明楼心烦,其实他和明台也不喜欢那个死缠烂打的女孩,奈何明镜对她印象很好,非要撮合她和明楼。明诚为明楼叹了口气,依言先回家去了。

      明楼走了一段路后,从身上掏出了那块并蒂莲帕,眼神中满是嫌弃。

      你绣得再好也没用,我是不会稀罕的。

      明楼随手一扔,将这条帕子就这么扔掉了。

      说起来真是太凑巧了,明镜坐在家中越想越觉得蜷川直子委屈,她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便出来打算买一件礼物送给她。她买了一个精致的银镯作为替明楼赔罪的礼物,哪知在回家的路上恰好看到了明楼扔手帕的这一幕。她距离明楼有些远,只看到她弟弟随手一扔,一条白色的帕子被扔了出去,上面绣的什么她没有看清。不过,虽然没有看清,她心中也猜到了明楼扔的一定是那条并蒂莲帕。

      好啊,昨天好不容易才肯收下这条帕子,今天居然就把它给随便一扔,把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就这么给辜负了,真是太过分了!

      明镜心中恼怒,欲上前去把明楼好好训斥一番,可她没走几步,便陡然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明楼转过身来,眼神中竟充满了哀伤,虽然没过几秒,明楼便神色如常,缓步离开了。明镜望着明楼逐渐远去的身影,怔怔地伫立良久。当年她亲手把汪曼春送给明楼的并蒂莲帕剪成两半,不仅是汪曼春为此伤心不已,那一剪子也同时剪碎了明楼的心。当时明楼的眼神比刚才更加哀伤,不止是哀伤,简直是心痛难忍。事隔已久,明镜却仍是记忆犹新。当蜷川直子把绣好的并蒂莲帕拿给她和明楼看时,姐弟俩俱是变了脸色,都想起了当年汪曼春绣的那条并蒂莲帕。在蜷川直子提到汪曼春时,明镜更是疑心明楼是为了汪曼春才不肯收下人家小姑娘绣得那么好的手帕,好在明楼最终还是收下了帕子,明镜虽是余怒未消,而且也没消除疑心,却也没有深究。这么多年了,明楼一直没再找女朋友,他说是因匈奴未灭,所以没有成家,这个理由明镜是不相信的,她仍是怀疑明楼心里还惦记着汪曼春。明楼多次向她保证自己对汪曼春只有利用,没有真情,她依旧不能放心。明镜对明台可谓是溺爱了,对明诚也当作自己的弟弟一般看待,只有对明楼,她却是十分的严厉。不知情的人说不定以为明台才是她亲弟弟,明楼则是大街上捡来的。她虽然对明楼过于严厉,可那毕竟是她亲弟弟,她其实也是心疼他的。她被蜷川直子的伪装所蒙蔽,对其十分满意,极力撮合其与明楼,渴盼着对方的体贴与痴情能打动她弟弟的心。可明镜只是多次邀请蜷川直子来家中,让她去接近明楼,仅此而已,没有按她所愿去逼明楼和她结婚。明镜之所以没逼明楼,正是因为她心疼他。她这个弟弟为了国家和民族不顾自己的生死,不仅面对着暴露后被凶残的侵略者和狠毒的汉奸所害的危险,说不定还有可能会因自己的“汉奸”身份而死在自己人的手里,死后仍背着卖国贼的骂名。她这个弟弟太不容易了,她心疼他,所以虽然她怀疑他的心中仍有汪曼春,可只要他别让她看到他和那个刽子手卿卿我我的,她也就姑且相信明楼只是在利用对方。也正因明镜心疼明楼,所以才会让蜷川直子去纠缠明楼,她以为蜷川直子是个爱国的好姑娘,看起来很适合自己弟弟,她要是知道了明楼的真实身份,也一定会默默地支持他的。如今,明楼那哀伤的眼神触动了明镜的心,熄灭了她心中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也罢,感情的事强求不得,我逼他、骂他也没用。

      明镜缓步走过去,俯身拾起了那一条并蒂莲帕。“这对并蒂莲绣得多好啊,比那个姓汪的绣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呢。”她喃喃自语道。“只可惜这个痴情的丫头绣什么不好,非得绣一对并蒂莲。明楼本就不喜欢她,这下肯定更不待见她了。”她叹息道。

      明镜恰好看到明楼扔掉手帕的那一幕,明楼却没看到他姐姐,是以并不知道自己扔手帕的事早被明镜知晓了,更不知她把那条扔在地上的并蒂莲帕又捡了回来,放到了包中。明镜回家后没有说破此事,也不像早上那样对明楼板着脸孔,反而关心地问他上班累不累,现在饿不饿,晚饭想吃什么,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令明家三兄弟大感诧异。

      明镜捡回了那条并蒂莲帕,殊不知,她这是捡了个大祸患回来。

      这天,明镜擅自出门去给明台买了沈大成家的青团,又要给他买冰糖葫芦。她打开包打算付钱给那个卖冰糖葫芦的大叔,那条并蒂莲帕就放在钱包旁边,她取钱包时把那条手帕也给拿了出来,并不慎掉落在地上。她此时已知蜷川直子是日本特务,一见到这手帕便想到自己看走了眼,误把一个狡猾的日本特务当成心地善良的爱国学生,居然还想着要她当自己的弟媳,不禁又是惭愧又是恼恨,自然不会像之前看到明楼扔手帕时那样又把它捡回来,她没往手帕上踩几脚已经很不错了。在大叔提醒她手帕掉了时,她没好气地说掉了就掉了,她早就不想要了。大叔说她既然不要这条手帕,那他拿回去送给妻子,她也没反对。却不料,正是这一条手帕暴露了她还活在人世。

      明楼把假死的明镜藏在了法租界,并安排了一个自己人与她同住,保护她的同时又能陪她聊天解闷。他曾千叮万嘱过明镜千万别出去,哪知这个姐姐一点都不让他省心,非要出门,给他惹出了一场大祸。

      明镜有什么需要的,一般都是那位和她一起同住的女人帮她出去买。那天,那个女人有事出去了,明镜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想到明台马上要离开上海了,自己也得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亦不知她和明台、明楼他们何时才能再见,不禁心中一阵伤感。这时她听到了卖冰糖葫芦的大叔的叫卖声,想起明台爱吃糖葫芦和沈大成家的青团,竟然就自己拎着包出门了。因为卖沈大成家的青团的那家店离她藏身之处走过去并不是很远,卖糖葫芦的更是就在她住的地方附近,所以她都没遮掩一下自己的真面目,就这么直接出来了。她先去买了沈大成家的青团,然后回来买了冰糖葫芦,而那个女人回来发现明镜不见了立即出来寻找。哪料到蜷川直子这天正好就在这一带卖花,听到了明镜的声音,觉得十分耳熟,待听到“苏太太”三字,立即想到这是明镜的声音。幸亏那个女人及时拉着明镜走了,等蜷川直子循声找来时,并没见到她们。可是卖糖葫芦的大叔说出了明镜的样貌,那条蜷川直子亲手绣的并蒂莲帕更成为了明镜还活着的铁证。

      蜷川直子恨声道:“明镜,那天你欲硬逼着明楼收下我绣的手帕,没想到现在却将它弃如敝履。你表面上待我甚是亲厚,原来全是装出来的,你心里压根就瞧不起我!你和明楼一样可恶!”她不知明镜已知晓她是日本特务,还道对方是嫌弃她家境贫寒,只是为了拆散明楼和汪曼春才会表现出对她甚是喜爱,实则是在利用她,把她当成一枚用来棒打鸳鸯的棋子。“怪不得你从没提过要我和明楼结婚,你根本没想过要我当你的弟媳。在你眼中,我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又怎么配嫁进豪门做明家的大少奶奶呢?不管这条手帕绣得有多好,你们仍然嫌弃它,因为它是一个穷女孩绣的。是我太傻了,还真的以为明家的人不会看不起穷人。我真是太傻了!”人的出身是不能自己选择的,而这并不高贵的出身成为了蜷川直子心中的一根难以拔掉的刺。她误会明镜和那些势利的有钱人是一丘之貉,对方利用了她,打从心里瞧不起她,她的这些错误的猜测严重地伤到了她的自尊心。“明镜,明楼,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蜷川直子紧攥着那条并蒂莲帕,眼中露出了强烈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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