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

作者:梅影临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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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徘徊


      怀中的郑宜似在死亡与回生间徘徊着,她又见当年熟悉的少年,与似曾相识的身影。

      每一次重渡这样的过往,她总是要痛定思痛的再喊再追,这次却没有,她只是静静的垂立在那里,微风略过她雪荷般白净的脸庞,直到她真的看清了梦里的他,没有丝毫怀疑的,就是穆封,没想到,天意捉弄之间,那个人,竟真是穆封。眼泪一滴滴落下,却仍不发出半点声响,直到她睁开眼来,旁边陪着她的,是暮兰。

      “您醒了。”她沉稳的声音中带着欣喜,郑宜微一弯唇,只问“剩下的人都去哪儿了?”声音哑而无力。

      “碧染茗嫦被杖责,尤在躺着,没什么性命之忧,阿娉阿瓷出宫采药去了,阿栗仍在原处,陛下早间来过,这会又回去了,知意和碧桃…她们还被贵妃软禁,听说被动了大刑,您从郑国带来的六个人中,唯奴婢独善其身。”

      “被贵妃动刑?”郑宜听言欲要起身,后背一阵刺痛,她只好又倒下去,暮兰上前跪拜扶住她“公主,如今奴婢已核实,陛下应就是当年与您偶遇之人,这些年来,因贵妃送徐氏进宫,使陛下蒙蔽双眼,可徐氏的确一点一面都像极了当年的您,陛下受蒙蔽也是必然,您如今不可如此作践自己,这样,碧桃与知意也性命堪忧。”一番话有理有据,挑明了郑宜心中在乎的东西。

      “他宠了徐氏这么多年,就只是因为…错认了她么?”郑宜话语笑味,有些讽意。

      “自然,奴婢已打听过了,徐氏但凡犯错,只重提当年旧事,陛下也不过来冷落她几天就作罢了。”

      “我清楚了。”郑宜有些倦意,遂又眠过去。

      醒时穆封着常服陪在她身侧,手里端着药碗,似在沉思。

      “陛下…?”
      “阿蕴,你醒了,听闻你白日醒过一回,竟又昏睡过去,看来你伤的确实不轻。”

      “求陛下件事情可好?”
      穆封略过她散着的鬘发,带着些温暖的笑“阿蕴安心就是,等你好了,便可以回你原来的寝宫去,位分用度一切如旧。”

      “不…,臣妾不是想求这个…陛下,臣妾的随行宫人还有两位被贵妃娘娘扣押,听说已要性命不保,陛下答允臣妾,把她们放出来可好?都是些小姑娘,不过刚及笄的年纪,臣妾实在无法让她们替臣妾受罪…臣妾可以不求一切,但求您恕了她们…”

      郑宜的眼神里出现祈求之色,穆封遂一颔“这是小事,阿蕴你不用担心,去将此事办妥。”后面这句是对他身边宫人说的,郑宜见状一笑,“多谢陛下。”
      她取出怀中的一对佩,将其中一块交与他“这是那日陛下在臣妾危难之时借予臣妾的,如今臣妾已找到了自己的玉佩,可以交还给您了。”

      “你为什么不再叫我穆哥哥了?是觉着我不配么?”
      这话问的郑宜一阵心惊,面上停了一刻讶然方回“不过是想,与您多年未见,陈年旧事,也许如今已是物是人非,若如今的他已不记得曾经的阿蕴,我又何必去讨他的嫌?”

      “我没有忘记你,穆哥哥,更没有忘记过阿蕴一分一秒,只是柳氏,特意让朕将徐氏错认为你,让我宠了一个赝品这么多年!”

      “阿蕴,对不起…”他将郑宜的手置在脸旁细细摩挲,道歉的样子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郑宜看见他如此,亦一叹“天注定的缘分,臣妾逃不得,不过直呼陛下名讳也会添去麻烦,以后,我叫夫君可好?”

      “甚好。”穆封对视一笑,摒退宫人后,又与郑宜叙了好多当年之事,与郑宜说话之间,看她娓娓道来时,眉间还徒留笑意不减,更确定了她就是当年的阿蕴的身份,说了一会,他一下将她抱起,向外走去。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本想等你好了再接你回去,如今却只怕对你日思夜想不及,朕带你回正宫养伤,还有御医在,想必好的快些。”

      他眉目间还有促狭的笑意,郑宜忽感捉弄,才说“陛下您放臣妾下来,臣妾可以自己走!”

      “都伤成这样了,娘子就不要勉强了…”这时候,郑宜却一不适,呕出血来。
      “阿蕴?阿蕴?”穆封连喊两声郑宜无答,才觉着她当真是再度昏厥,召了太医来,结果如前所料——中毒。

      看来阿瓷说的确实没错,太医的确只能暂时压制毒性,根本无法根除。

      一个时辰后,郑宜靠在枕上,单手支颐,从容的看着面前的急迫的侍御医“微臣,能否询娘子一个问题?”

      “请讲。”话语淡然而平静。

      “娘子这毒,是如何进入体中的?而且这毒性控制的极佳,全部都不在要害之处,且皆是剧毒,毒量囤积已大了,如今于娘子,银针已然无用,娘子又是凭何自行压制毒性的?难道…?”

      “御医猜的不错,我的确有内功可自行压毒,如今不过是等待一位名医给我带药回来而已,至于这毒如何入体,七味药中,五味皆是嗜血之物,贵妃三日召我去,经杖责伤口渗入,转眼也有大半月,只要拖垮了根基,那么性命便自然难保了。”

      “娘子竟通医理吗?”

      “我身边也有一位神医,平日得闲时研讨一二,略通皮毛,至于药理,我确是半点不懂的,看过一两本医书,有些模糊印象罢了。”郑宜话说的声音愈加小了,索性伏在榻上。

      “多谢您费力操持,您只需选些温补的药材给我,我会尽力争取时间。”

      御医一揖退下了。

      郑宜一阖眼,如今尚存的真气只能暂时压制毒性,加之阿瓷留下的药丸,时间只剩下两日了…不知她是否能依时回来,倘是不能,那自己便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已经找到了他…也便无憾了吧。
      穆封听过了太医的禀报,震怒之下却也急着去见郑宜,只见她红唇煞白,却微微笑着,无恐无惧。

      “阿蕴?你还好吗?”

      “一切安好,夫君无需挂心,我相信阿瓷不会让我失望的。”郑宜抿唇一笑,眉眼弯弯。

      穆封偏开身子半坐让她靠着,看着她日渐惨白的面色,心中无限担忧,如果阿瓷不能在两天后回来,那么阿蕴就要赴死,自己与她刚刚相见,就要面对这样的生死离别,原来时转七年,上天将她还给他,也要他们一同历经这样大的劫难。

      “御医,这毒当真不可解吗?”他见郑宜迷迷糊糊的入睡,走出内房,到前厅询那御医。

      “陛下,郑娘子所重之毒,以臣断,是七种至毒相加而成,且是一点一点渗入体内,此七毒中有五味嗜血,如若无法压制,娘子最后或许也会因血枯而亡。,这几日臣会安排些补血的药物,尽力为娘子拖延时间。”

      内间忽然传来几声咳嗽,候在外间的暮兰听声而入,拿了帕子给她,待郑宜停了,帕子整个已染成了血红色,晕了一片,白净的帕子上显得尤为可怖。

      “这就是那毒的反应?”

      郑宜点头,用一只手撑着床榻,另一只手抹去唇边的几滴血,“阿兰?其实人的生死,于我看来不过是蜉蝣过世,漫长的同时亦是短暂的,我的前十七年,一直历经着漫长的寻找,直到找到他,我觉得,枯燥而乏味的人生中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就像是一张白纸在许多染料下,终成为五彩缤纷的国手之画,所以,无论生死,无论我是为何而死,无论这毒要折磨我多久,我会奋力求存,但我,不惧死。”话语平淡无奇,恬淡中不见丝毫的忧伤,只有无限的欣慰。

      “碧桃和知意,一个是内省遣来充数的人,一个是她的人,送回原处便可,碧染受伤将之送回郑国静养,后遣她去哥哥那里作御前女官,阿栗阿瓷阿娉还有阿兰你,再不要回去,你们去碧桐书院去找刘褚,或去…找公主,总之,把从前种种都忘了,好好活着。”

      “公主。”暮兰闻言只跪地叩首,声音已见哽咽。

      穆封正见宫人端好药呈来,正想进去却听得郑宜续话“陛下已经下旨,救知意,碧桃性命,即便她们养好后,依然安排她们回郑国吧,那样好的姑娘,我不想让她们日日活在心惊胆战,水深火热之中,让她们也落得一身病痛,生不如死。”

      “她们既选择做细作,那今后的日子哪里又会好过,公主您不要太过心善了。”

      “她们都有亲人在皇后手里,选择做细作,哪里就是自己的选择,再说,知意的心上人如今就是皇后的身侧侍卫,如果易地而处,让我目睹穆哥哥那样的境况,我也会做这样的事的,因为,若当真放在心上的话,我可以替他去死,却不能让他与我同赴死路。”

      “阿蕴。”暮兰见他进来,攥着手里的帕子忙藏进袖中,慌忙中却不慎落地,皇帝睨了一眼就蹙了眉头,“你呕血了?”

      郑宜一笑同时点头,“其实这也是预料之中,臣妾不惧。”

      晚间,郑宜有一句没一句的与暮兰搭着,面上带着温暖和煦的笑意,片刻她由暮兰扶起,换上了一袭百褶和蕖裙,,双臂上缠的是一对水蓝色的丝绸,鬘发半散半梳,用水蓝色的带子束住上半发,两边添了静蓝色的兰花样式的流穗,对边以暗花短流苏做补衬,耳坠选用的是小小的水晶坠,粉黛未几何,姿色天然成,红唇颜色见了几分,轻轻的笑着,头微转间流苏发出细微的响声,着装完毕后,她遂旨来到前殿陪伴穆封。

      先是索性行了福身礼,不行稽首礼似乎为她省了几分气力,皇帝看着此刻的她,却呆了。

      不比徐氏那样娇娇艳艳的美,郑宜的美如此自然而和谐,恬淡的装饰正符合她出尘而不染的气质,仿若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亭亭玉立间夹杂着美人的娇弱。

      “阿蕴,你打扮起来真是别有风情。”穆封调笑道,只见郑宜美眸一转,坐到一边,暮兰为她递上了一本书,为她披了一件静粉合欢披风,才退至一边。

      “你叫什么名字?”穆封没有转头,只是问言出音。
      “奴婢,名叫阿兰。”郑宜手一滞,而后一笑。

      “暮兰?”

      “此名讳犯了忌讳,因此娘子命奴婢重改此名。”暮兰始终叩首不起。

      “你一直随在贵嫔身边么?”
      “自郑国起,奴婢七岁服侍筠华公主,入宫既服侍采女娘子。”这话答的中规中矩,没一点毛病,这时,就连穆封也赞起郑宜身边人的滴水不漏。

      “朕已复了阿蕴位分,贵妃并无异议,证据现在宫正司。”

      “多谢陛下还臣妾以清白,臣妾以一曲悦陛下作谢礼如何?”

      弹的是一首《怀人》曲声悠悠,漫长而幽远,比起这曲子原有的悲意,郑宜的琴声传来的则是无尽的宁静与祝愿,在那里,她已无人可愿,她不再是孤雁难鸣,所有的遗憾,已然圆满。

      “你别想用一只曲子就打发了本王,你若死了,本王绝不会与你弹。”

      “王上今日记着臣妾的琴声,来日就算故人已不在,怀人这首曲子亦会代替着阿蕴对穆哥哥亘古不变的心意,带着臣妾对王上所有美好的心意,伴随着王上永生永世。”

      “本王不信什么缘,本王只要你活着。”

      “生死面前,人力何其渺小,求陛下不要为难臣妾,也莫为难他人,尤其是阿娉阿瓷。”
      “你若死了,本王要她们陪葬。”

      落下去的音调忽然变弦,郑宜索性命暮兰撤了琴,坐在原地自顾自品起茶来,“夫君今晚若无事,我约夫君下盘棋可好?”人称改了一番,穆封会意一笑,

      “既然娘子吩咐,何敢不从?”
      天朗气清,一对壁人坐于窗前,静看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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