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

　　坐在明兰正厅中的郑宜，沉默了将近半个时辰。随着越来越多的消息递上来，对明兰下手的人已是昭然若揭，可她还是不愿多看一个字了。片刻才起了身“去叫白祈来。”

　　白祈并没有耽搁，一会就到了白予面前。“姑姑是发现了什么？这么匆忙，阿祈便要歇下了呢。”

　　“已经基本查出了，只是我需问你一句，他若是你的心上人，可容我动吗？”

　　“庆南王么？姑姑，他一个风雅文人，怎做的了江湖里过命的买卖？姑姑莫不是瞧错了，真的不可能。”
　　郑宜以目示意“这里都放着线索，你若是觉着姑姑错了，大可以自己看一看，你众位姐姐查出的证据。”

　　白祈仍然是冷静的，柳眉一挑安宁望向我“我愿意看，但尽管所有证据都指向他，我也不会信。这就好像若是陛下，姑姑亦不会信一样。”

　　郑宜沉默一会，过了许久才缓言“你要风渊，还是要穆洵？”

　　白祈的眼中充满了泪水。

　　郑宜还是很清楚她的。白祈她对风渊，是很有喜欢眷恋之意在的，风渊是江湖四海理有名的贵公子，也引来不少五国闺秀的仰慕，可他的心始终也不能和那些人对上，因此这么多年，白祈不曾吐露心意，白予倒也不想多说一句，免得叫这两人见面都窘迫了。

　　“我会劝庆南王，让他收手，姑姑先按兵不动就是。”

　　郑宜是轻飘飘一笑“我没奈何穆封，不代表我动不了，而我瞧你才是真真动不了穆洵了。”

　　白祈没有出声，只是立了许久后端端正正行了大礼磕了头“姑姑，多谢。”
　　郑宜知道这话是个什么意思，自是一挥手噫道“我到底管不了你了。你安心，这事情我不会告诉风渊，倘他知晓我们二人皆与那有了牵扯，确不知如何作响。”

　　白祈眸中含泪“阿祈这辈子能遇到庆南王是我的福气，既他有了正妃，又与正妃情笃和美，我哪儿有扰了他的道理，只盼能一直瞧着他好，阿祈便安心。”

　　郑宜无奈扯出笑容“庆南王府邸不远，你若为避人耳目，少带几个侍女去就是，我平素知你去哪儿都是人尽皆知，不过为了名声，该有些避讳。”

　　白祈再行安礼“我清楚，那您歇着就是。”
　　郑宜哪儿还歇的下，不过看了一夜烛火也未有一点困意，只消一夜了，却仍面上有倦色，兀自拿了一衣裳裙来换，只泼了两把凉水在脸上权作清醒，听纷纷攘攘请安的人都说着祈姑娘安好，才晓得白祈已回来了。

　　“怎么，见着他了么？”郑宜自开了门扉，透些风都比自己闷闷要好，有风过面多的亦是她想要的清醒。
　　“他出去了，我与他王妃见了一面。”白祈有些怏怏不乐，“说的尽是他们的好。”

　　郑宜苦笑“她若不想自己多个对手，就必要那样说的，你与庆南的事情只怕已传入这正室耳朵里，如今她正是为前途着想，说话劝你别嫁了呢。”

　　“姑姑不会同意我与他的婚事，是吗？”白祈忽抬头望着郑宜，这般坚定而决然的目光，是这经年来，郑宜从未见过的。

　　“我希望你幸福，能活的好。”郑宜望着白祈，仍是极浅的笑，“我查了这里的事情，若不出什么大事，过几日我便入宫，还陛下的恩情。”

　　“到时白祈随您去可好？”
　　“你留下来陪着风渊吧，他伤未痊愈，大小事情一应交予我了，我若离开，必要有一个妥帖可信的替我料理着，你既已是明兰帮中众人称一声姑娘的人，如何为人女之情挂牵着，反倒误了正事？”郑宜说话不缓不疾，却真真说到了她心里去。

　　“您说的是。”
　　“风渊说了，过日教我几套剑法，待我精进了，能否去请教姑姑，再为我指点？”

　　“风渊已是世间不可多得的高手，有他指点你我放心的很，不若你真是呆的厌烦了，来寻我无妨，宫里不缺你住的地方，陛下大度，不会介怀。”
　　白祈一礼“那预祝您一切顺利。”

　　白祈稳稳的起身，离去，大家闺秀的作风渐张然显之。她本也有沉雅的一面，只不过多年在明兰内，众人宠的惯了，她就愈发跳脱了性儿，如今有些管事的模样，也是郑宜所欣慰的。

　　“留几个能干的人给她，这段时间，是该让她历练了。”

　　随后的两位侍女相应一礼，退下了。郑宜独自一人倚在梨花台上，吹着风时又尽可让思绪更清醒。宫中之事本就是一团乱麻，风渊不愿自己多插手，可如今的穆洵，他与白祈又是这么个关联，到底不能轻视，若不入宫则无从入手，只有再次涉入险境。

　　“给我选四个得力的人，我要带入宫。”
　　这次选来的侍女，以陈氲朝槿为首的四人，皆是明兰帮里有名的高手，只是平日只私下做杀人买卖，不常处理明面上的事情。“你们入宫后，我不需你们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查清穆洵与明兰联系便可。”四人一颔首“姑娘有令，我等自当遵从，姑娘放心。”

　　再次走进那里的那一日，她仍然淡色的桃花长裙，一枝桃花钗侧着斜出许多珠碎，四位侍女随着她时，她自是也想起了暮兰四人侍候的日子。尽管她的记忆未全恢复了，但书简上的记录确是真的，可她如今不能承认这个身份，因为还有许多牵绊未曾了结。她如今是郑宜，亦是白予，她不仅是郑国的公主，更是明兰风渊最好的助手。

　　“朝槿，你带着一位去尚宫局，沈栗尚宫与我是旧相识，可要她相助调查此事。”

　　朝槿领着一位找了宫人带路，一路向尚宫局去了，郑宜半途止步，见北城楼上已经改造大半，另加了块大片匾，便询了侍卫“这北城楼何时这般模样？”

　　侍卫瞧她眼生，但衣着不俗，低着头答了一句“陛下改造，取了个名字，作相思楼，另加了些把手护栏，以免有人站不稳摔下来，还添了许多宫人侍卫在这儿周围。”

　　郑宜颔首，“多谢大人。”便不作停留，但说他这般做法，自己心中还是有些感慨的，毕竟如今自己想起许多，知道郑宜大许是自己了，也未在当年死去，他如今的补偿自己也该领情的，更何况，如今的形式也要先交好才是。

　　远处见他已走过来，只好作了礼，只这次不再男儿礼，而是浅福了福身“多日不见，陛下风采依旧。”
　　穆封瞧她改了礼节，自是一笑“风凉着，为何不添了衣裳？上次你身边那个也未随着你来吗？”

　　郑宜笑“明兰帮中人才济济，能随我入宫的能人更是数不胜数，这次的人正是阿祈为我选的，也是选了近一个月时候才挑了最好的给我，并给她诸位姑姑过目的。”

　　“她？”穆封一指她身后那人，那姑娘已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奴婢陈氲，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穆封抿了抿唇“倒是机灵，白祈看起来虽是有玩世不恭，眼光却也是极好，有她身上的那股机灵劲儿。”

　　陈氲低头“奴婢哪里能同祈姑娘比，祈姑娘只不过是深藏不露罢了。”

　　郑宜自是抿唇微笑着“陛下眼光向来好，不若是陛下喜欢，我便将陈氲指给陛下，让她随身侍候？”

　　“这便不用了，白予你姿色远胜此处的女子，我有了阿予你，自然无需再看别人。”

　　郑宜手里把玩着一把扇子，“陛下过誉了，这宫里第一大美人应是淑妃才是。她那样好的名声，就算这么久还是那么多人放在心里记着。”

　　穆封领会其意，一笑“姑娘说的是。”他倒是极少称她姑娘，大多时候大约叫的都是近次的名儿。郑宜不以为然，只是起身，“白予应约入宫，陛下所邀选家人子一事便交我处置罢，我虽没有瞧美人的能耐，却有瞧才女的本事。”

　　穆封点头“你作为主考女官自然使我安下心，只是此次仍有两名副考加以协助，一位便是你相熟的，方昭仪方齐暖，另一个朕倒是未有考量。”

　　郑宜缓缓思度，“尚宫沈栗，她虽身份不高，但论识人之能，怕要在我之上，她倒是可以作一位考官。”

　　穆封自是也觉着好“那便如此，请您先歇息，两日后，家人子便入宫了，她们将于教习局修习礼仪，一月后才有得考量，一切劳烦姑娘挂心。”

　　郑宜微低了头“知道了，我既是来还你人情的，你便放心罢。”

　　郑宜不过片刻，便拿到了名册，名册之外附着她们的画卷，皆是美人，又都是官宦之家的小姐，自然举手投足之间多是典雅之意。

　　未几两日过去，正是家人子入宫一日，郑宜独自站在相思楼上，看着她们各怀心思的走入燕宫的大门。

　　“您独自看风景真是好兴致。”沈栗在远处向郑宜一礼，“沈栗给公主请安。”

　　郑宜只是微微笑着“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阿栗不要再提那两个字，以免引起祸端。”

　　“微臣并未想到您会以我作为辅考官，陛下告知微臣时，还有些诧异。”

　　“只是我作为主考，并不适宜多多出现，那样便造作了，也瞧不清她们当真的模样，便所赖尚宫与方昭仪看顾着，我只在暗处用功夫了。”

　　“您心细，自然与我们观人不同，沈栗这就去知会昭仪一声。”

　　郑宜与她一同下了相思楼上，一路无言，只是将到方齐暖宫寝时说“阿栗，这么多年，我以为我可以忘了的东西，却记得清楚极了。从前的日子我以为的幸福，竟是一场说不清的孽缘。”

　　沈栗答“所谓福祸相倚，盛极而必衰，有些事情看似已经看淡了，却忘却不得，有时以为天大的幸福，却有至杀身之祸的可能，您慧极尚有这样的顾忌，那我们寻常人又怎么活呢？”

　　郑宜一笑“你果然会劝人，我当真是再说不出怎么来了，这便回去了，有劳尚宫，您辛苦。”

　　沈栗一礼“微臣谢姑娘，恭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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