悱恻

　　几个月后，又像过了很久以后，我又回忆起散伙饭那天的情形。那好像是这个班级正式而真正的互相告别，也是我和Z的真正告别。后来那次在教室里的谈话其实早就注定好了结局，只是形式化地说一句再见而已。

　　那一天，我从家里赶到饭店，走进包间，已经发现Z坐在席上，我挑了离他较远但是同桌的一个席位，默默地掏出手机发呆，一边不停地喝水。

　　后来开席，大头却不在菜肴上，大家开始相互敬酒，给同学，给师长。我习惯和酒精保持距离，被子里一直盛着热茶，有人来敬酒就举杯致意。

　　Z好像很能喝酒，几大瓶下肚，虽然是低度数的酒，仍然没有上脸，皮肤依旧白皙。我没有去看他的眼神，我一直不敢和他对上眼。

　　他走了一圈，和朋友碰过杯，和普通同学碰过杯，和师长敬了酒，最后，竟然走到我这边。就在我以为他会就此路过的时候，他却从后面轻轻搭上我的肩膀，又低低地叹了一声，叫了我的名字，举起杯。我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但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我仰头看着他，很快地瞧了一眼，没有看清他的眼神。我于是也举起杯，和他碰盏。他一仰而尽，我端着热茶，也喝得见底。我朝他展示空了的茶杯，又冲他笑了笑，说，“白的。”他好像也笑了笑，停顿了一下，就走开了。

　　他离开后，我在位子上长久的发呆。在前来酒席之前，我构思了诸多辞藻，等真正到了场面上，又无法吐露了。我漫无目的想了很多东西，想十八岁这年不知道多少个下午偷偷瞧见的Z的侧脸，想起我生日那天他送我礼物的神情，想起很多个同桌而座却尴尬无言的日子，想那两封我书写的、内容截然不同的信件。我坐在位子上，光阴不过须臾一刻，我却又过了一遍难以言说的十八年岁。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与已然倾诉的话，几多美好又悲伤的岁月，丝丝缕缕的情绪，都融进他的杯中酒与我手中一口热茶，咽进深不见底的回忆里。

　　于是我明白，那一声叹，也是他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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