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音

　　“哗啦！”

　　女护士琳达在洗手间里清洗花瓶，水声让艾梅丽清醒过来，她伸了个懒腰，发现身上多了件毛毯。

　　“谢谢你。”艾梅丽朝洗手间出来的琳达道谢。

　　“不用客气。”琳达以为艾梅丽指的是给花瓶换水。

　　“嗯……”缓缓睁开眼睛，莱恩的双眸近乎出神地凝望着床头柜上的百合花束，头有些晕眩，但不像刚开始那么剧烈地疼痛了，噩梦始终都会显现，零碎的飞机失事，可是……

　　莱恩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梦见天使了，银晃晃的……天使光环，很温暖而且真实，有时甚至还可以听见天使的鸣唱，但为什么总是无法看得更真切？

　　心……如刀绞，不明所以的痛苦在内心涌动！掀起无法遏制的悲鸣！为什么？感受到天使的温柔后，反而这么痛苦呢？呜……好想哭！

　　“哥哥！你怎么了？！” 艾梅丽惊诧地站起，她看到了莱恩满面的泪水。

　　“我不知道……”胸口很痛，眼泪在滚落，莱恩却不知道他为何而哭，怔怔地呢喃，“我想不起来，什么都……”

　　“砰！哗啦！”

　　输液架在莱恩大力的甩动下，连同床头柜上的花瓶一起摔倒在地，瞬间四分五裂！

　　点滴针头亦被粗鲁地扯掉，殷红的血液源源而出，“我不知道……但我很痛！”他自虐地揪紧自
　　己的头发，随后又猛敲起腿肚上的石膏！

　　“莱、莱恩哥哥！”艾梅丽吓坏了，她从未见过莱恩如此失常，“医生！琳达！快去叫霍格医生来！”

　　“莱恩！”就在病房乱作一团时，一抹亮丽的棕红色身影直扑向莱恩的胸膛，紧紧地抱住了他，“快住手！住手！！”

　　“你……”莱恩停了手，目光茫然地盯着身下那双充盈着泪水的浅绿眼瞳，烦躁的情绪竟平缓不少！

　　“莱恩，我求求你！别伤害自己！听到你出事时我快要崩溃了……你再这样折磨自己……我……呜呜。”

　　娇小的身躯因哭泣而剧烈颤抖，泪湿的漂亮脸庞哀戚地望着莱恩，“对不起，莱恩，我早该回来陪你的，可父亲怕我承受不住，拖到现在才告诉我你飞机失事，呜……对不起，但我求你别伤害自己！别这样好吗……”她抱紧莱恩，几乎泣不成声。

　　“好，我不会在伤害自己了……不会。”不知道这花蕾般娇美的女孩是谁，莱恩轻声应允着，也
　　许只是单纯地觉得她不适合痛苦，她那双浅绿优美的眸子，不应该溢满着哀伤的泪水……

　　所有的人，包括闻风而至的霍格医生都松了口气，琳达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包扎好莱恩流血的手背，并按照医生的指令给他打了一支镇静剂。不一会儿，莱恩便沉沉地睡着了。

　　“谢谢你，莉奥娜，你能来看望哥哥，真是太好了。”艾梅丽含泪地道谢。

　　“艾梅丽，”莉奥娜仍紧握着莱恩的手，“昨天知道莱恩出事后，我马不停蹄地从美国赶了回来，我不怪父亲瞒着我，因为他已经为莱恩还有摩恩家族做了很多事，而现在……该由我来接手了，就让我照顾他直到他完全康复，可以吗？艾梅丽。”

　　“当然可以！莉奥娜，”艾梅丽相当感动地说道，“我想现在能帮助哥哥的只有你了。”

　　一个月后——

　　有莉奥娜.皮埃特拉小姐每日细心的陪伴和照料，莱恩.费利克斯.摩恩的情绪开朗许多，并且在众人和媒体的期待下康复出院，只是莱恩时常会望着府邸的花园纳闷，为何那个天使的梦不再出现了呢？

　　※ ※ ※

　　摩恩家族历史悠久，那像宫廷般豪华的宅邸，坐落在巴黎迷人的科什湖畔百尺高的高地上，通过由红锦缎窗帘修饰的客厅落地窗，可以俯瞰庄园大部分优美瑰丽的森林和湖泊，今晚整座大宅灯火通明，为的是庆祝他们年轻的继承人——莱恩.费利克斯.摩恩的康复出院。

　　“恭喜你出院！”萨琳一席紫罗兰色低胸露背晚装，一手挽着前来参加宴会的霍格医生。

　　“谢谢。”莱恩眉头微蹙，不冷不热地答道。表明他对这六十多位亲友出席的聚会已经感到相当地厌烦。

　　“别板着脸嘛，呵呵，”话虽这么说，萨琳却觉得比起以前那位举止典雅的社交界王子，现在的莱恩要坦率可爱得多。

　　“莉奥娜小姐呢？不是刚才还在的吗？”萨琳四下张望，却只看到年轻小姐们注视莱恩的露骨眼光。

　　“她家里有急事，先回去了。”莱恩应道，脸色似乎更加难看。

　　“莱恩，我们出去走走吧。”霍格医生建议道，正好有位夫人过来找萨琳，于是两人留下她，穿过大厅走向月光如洗的露台，因为夜已深，凉风习习的露台上没有人影，唯独玫瑰花丛偶尔随风瑟瑟摇摆。

　　莱恩站在石雕栏杆前，静静地望着这片奢华却陌生的风景。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霍格医生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皮革小袋，“是在你皮夹里发现的，并没有受损，考虑到这是你的私人物品，所以我没有告诉你的姐姐。”

　　“是什么？”莱恩接过小袋，刚解开绳结——“莱恩少爷，您在这里啊，让我们找得好辛苦呀！”

　　竟然追到这来！莱恩立刻沉下脸。

　　“知道你出事，我哭了好久啊！”

　　“不过幸亏吉人有天相！”出格的露骨装扮，好似电影里的舞女，两位急急赶来的富家千金，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相围着莱恩，好像过去她们和他有多亲密似的。

　　“抱歉，我不太舒服，先告退了。”莱恩冷眼扫过她们，转身大步离开。

　　“呀，莱恩少爷刚才在看我喔！”

　　“你少臭美，他是在看我！”

　　霍格医生望着争吵不休的小姐们，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到洋溢着路易十四时期奢靡风格的卧室，莱恩疲累地倒头就睡，蓝丝绒华盖大床柔软且光滑，随着莱恩不经意地侧转身体，皮革小袋从上衣口袋里滑出，挂在床沿边摇摇欲坠。

　　“咚”，轻微的撞击声，一个银色小圈从松开的袋口掉下，静静地滚动几圈后，消失在大床与床
　　头柜之间的缝隙中……莱恩意识朦胧地拉起手边的被褥，抱紧，一切又趋于平静。

　　※ ※ ※

　　“商羽，这个让花农搬就可以了，等下帕维奇教授还要来呢。”萨琳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笑道。

　　“没关系，教授交待的功课我都做好了，而且我得做些什么，来感谢您让我住在这里。”商羽又搬了一盆金桔树放到花房的料理台上。

　　“哪儿的话，”萨琳解下手腕的发圈，利落地系住散开的金发，“你是被我撞伤的，当然得在我家里修养，更何况你还是商庭邑的儿子，住在这里，可是我莫大的荣幸！”

　　萨琳顿了顿叹道，“要知道商先生因车祸不幸去世时，我哭了整整三天呢！”

　　“萨琳小姐……”商羽看着和莱恩长相酷似的萨琳，黯然神伤，“还是忘不掉……为什么？因为身心都布着他太多的烙印吗？”

　　不知不觉，出院后住到萨琳家快一个月了，因为金弓奖参赛选手的身份，他可以住在巴黎大学提供的学生公寓，但萨琳极尽所能地游说，非要商羽住到她位于市郊的别墅不可。

　　偏偏商羽的小提琴导师帕维奇教授对萨琳一见钟情，多方劝说下，商羽终于同意了。

　　世界顶级男装设计师，拥有多个知名品牌的萨琳.费利克斯.摩恩，其业余爱好却是园艺，居住的别墅不仅乡村古朴，还有一个二十多亩的蔬果园。

　　“商羽，你长得真漂亮。”萨琳靠近道，突然的称赞让商羽面红。

　　“也许因为我是混血儿吧。”

　　“嗯……我记得商夫人，也就是你的母亲，是英国人对吗？”

　　“对。”商羽微微一笑，动手搬正金桔花盆。

　　“呵呵，商先生是觉得商羽像天使一般美丽，所以才取名为‘羽’吗？”萨琳对这位和她弟弟年纪相仿的青年很感兴趣。

　　听到这个问题，商羽怔了一下，但随即恢复到淡淡的笑容，“大概吧。”

　　“呀！这个好漂亮，是什么来着？”萨琳饶有兴致地指了指从商羽衬衫领口中滑出的银链，上面的吊坠是一个戒指般的银环。

　　“这是……”商羽轻握住指环，绿如翡翠的眼眸颇无措，“只是个纪念品罢了。”说完他把项链塞回衣领内。

　　“才没那么简单，”萨琳心想道，“一定和他前一阵子的消沉有关！我一定要帮他解开心结。”
　　就在两周前，萨琳意外地看到商羽受伤落寂的眼神，那时候的商羽，虽然定定地望着萨琳，却让
　　人震撼地察觉到，他正透过她寻找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对他来说绝不可以失去的人！

　　萨琳看得很心痛！这样温柔善良的男孩，却像是破碎了的玻璃娃娃一般……

　　※ ※ ※

　　“萨琳小姐，商羽少爷，帕维奇教授来了，正在客厅等候。”女佣赶来通报道。

　　“这么快就来啦，”萨琳正在整理最后一盆金桔树，她朝商羽眨了眨眼睛说道，“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

　　……等萨琳和教授寒暄过后，商羽便和教授去他的房间，讨论有关两个月后举行的小提琴赛，以及它的考核项目。

　　萨琳则独自坐在客厅中，百无聊赖地喝着红茶，这时，女佣又匆匆来报，“萨琳小姐！莱恩少爷来了！”

　　“哦？”萨琳不禁喜上眉梢，放下茶杯笑道，“这真是稀客。”

　　“我没打算来看你。”

　　一八八公分挺拔修长的身材，却配着一张臭到极点的铁板脸，莱恩很不耐烦地站在门口，把手里一套浅绿色的西服扔给女佣，“是艾梅丽拜托我送来的。”

　　“喝杯茶再走吧，”看到莱恩转身就想离开，萨琳微笑着挽留道，“别浪费了艾梅丽的好意，而且我也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莱恩停下脚步，回转身体走到萨琳面前，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我喝过了，谢谢，再见！”

　　“等等！你会后悔的哦！对方可是个很不错的青年呢！”

　　“没兴趣！”任凭萨琳在身后大喊大叫，莱恩头也不回的走了。

　　“萨琳小姐是怎么了？”

　　商羽送走因急事临时返校的教授，刚准备上楼就听到了萨琳的吼叫，在他疑惑的同时，一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从楼梯上疾步奔下，和他擦肩而过……

　　“莱恩？！”声音颤抖着，即便只是几秒钟的相交，商羽还是看清楚了他，“莱恩……等等……等一下！”

　　所有的思绪混乱不堪，商羽步履踉跄地追到二楼楼道窗口，从那里可以望见正门，一架劳斯莱斯黑色房车停在雕花铁门前，司机正恭敬地替莱恩打开车门。

　　“莱恩，不……求你别再丢下我，不要再……拜托你转过身来，只要一眼！莱恩！”

　　心如刀绞，声嘶力竭的呐喊一到颤栗的咽喉却怎样也发不出来！泪水模糊一片，虚弱地跪下后，只见那抹耀眼的金色消失在房车之中……

　　“你真的忘记我了……不再爱我？”哽咽哀伤的语调，让人动容，商羽双手用力捶击着地面，“大骗子！你不是说你的幸福是我？！混蛋……”

　　……

　　“商羽少爷呢？”萨琳问道，她现在的心情很好，因为莱恩走后不久，艾梅丽就又打电话来，说
　　是少送了一套西服，下午还要和莱恩一起过来，顺便吃餐晚饭。

　　“帕维奇教授回去后，就没见到商羽少爷，可能在花园里练习小提琴吧。”年轻的女佣语含倾慕地说道。

　　“哦，那就不要打扰他，等莱恩他们来了再去叫他吧。”

　　“是，小姐。”

　　绿波荡漾的湖面映照着天边殷红的晚霞，湖底的青色小鱼不时浮出水面，捉弄飘浮在水上的落叶，或者不停地追尾嬉戏，随即又飞快地潜入水底。

　　“哗啦！”

　　突然的水声惊得聚拢岸边的鱼群迅速散开，一双白皙却渗着血丝的手，浸没在碧绿的湖水中，透过这彻底的冰凉，让灼烫的伤口渐渐舒缓。

　　“我不应该这样的，不是说好了吗？”商羽低头凝视着水中晃动的倒影，呢喃着，“不是说好只要他幸福，就算他不记得我也……谁让我是个没有‘将来’的人？”

　　商羽想起他不知何时会发作的心脏病，当初为这个他一直冷对莱恩的笑靥，可莱恩很执着，总是不怕拒绝的追随在他身后。

　　“这不是很好吗？这种离开他的机会……”即使要背叛刻骨铭心的爱和誓言！

　　商羽站了起来，淡然地望着被湖水浸泡得发白的伤痕，“只要不去想他，不想他就可以了，对……我还有音乐。”

　　天色愈发地暗沉，可彩霞似乎仍眷恋着湖中美丽的倒影，迟迟不肯退去。

　　商羽站直身体，摆出优雅地拉小提琴的姿势，随着他右臂时急时缓地拉动，灵活的左手手指亦飞快地拨“弦”，醇美的哼唱声中一架无形的小提琴悠然奏响，这是他最新的自创曲目
　　《Forever》(直到永远)。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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