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天空城]他的国

　　迟到的七夕贺文，有历史梗，有玻璃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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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还真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

　　人族和羽族穿着奇奇怪怪的衣裳，和谐圆满的生活在一起，就好像他所见过的隔阂都恍如一梦一般。他走在路上，看到漫天张开的翅膀，还有许许多多只能容纳一两人的“天空城”，他甚至能看到半空中，有人族男子从那天空城里探出小半截身子，亲吻停在天空城一侧的羽族姑娘的脸颊。

　　而他们都看不到他。

　　他既不感觉饥饿，也不感觉疲惫，只是觉得疑惑。这个时候，他难道不该已经死亡？可若说这里是黄泉地府，却也太超出他的想象了。

　　羽还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四处行走，偶尔驻足倾听人们的闲谈，试图弄明白自己身在何方。却不想靠着这个办法，他竟然一路走到了人们口中的“南羽都”。

　　这是个陌生的，热闹的都城，到处都是羽人，却也到处都是人族。羽还真从他们中间走过，跟上一个旅行团的队伍，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一群人背着包是在做什么，只是听到领头的那个拿着红旗子的小姑娘，说出了风天逸的名字。

　　风天逸啊。

　　那个给过他温暖，又利用、刺痛过他，让他又爱又恨的羽皇陛下，永远不肯低头，也永远不肯回头的风天逸。

　　为了江山，杀光了雪家，还害死了他可怜的姐姐。而为了报复他，他帮助白庭君修筑了天空城，又操纵着这座天空城，撞向了南羽都！

　　——是的，他能肯定，自己应该在那惊天一撞中死去。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可难道风天逸没有同南羽都一起死去吗？

　　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脚就带着他走了过去。那领头的小姑娘带着他们来到一块巨大的石碑前，声音甜美的介绍道：“这就是武帝风天逸当年亲自为新建的南羽都提的字，距今已经有一千年的历史。当年南羽都因战火而毁于一旦，武帝却不肯迁都，反而带领着大家在废墟上建起新都，也是为了警醒后人，战争可以打败很多，但不能打倒一个民族的灵魂，而我们也要谨记历史，战争永远是不可取的，只有和平才是众望所归……”

　　那石碑上的文字苍劲有力，透着一股狂放不羁的味道，的确是羽还真熟悉的字迹。他看得一阵恍惚，心里一阵气闷——原来纵然他倾尽一切，风天逸也还活着。

　　他竟然还活着！

　　然而，发烫的眼眶又告诉他：纵使再嘴硬，再不肯承认，他心里其实还是高兴的。

　　多可笑啊……明明发誓要为姐姐报仇，明明已经豁出性命，甚至亲口对风天逸说过：“我要看着天空城撞上南羽都，看你成为羽族的最后一任羽皇！”，可他还是希望他能活下去。

　　同时，他也清楚的知道，风天逸建立新都的目的根本不像那个小姑娘说的那样。他不过就是要告诉世人，告诉羽还真，天空城打不倒他，他也不会是羽族最后的一任羽皇。

　　他总是这样不肯认输的。

　　不过原来……原来这已经是一千年以后了呀。

　　他跟着旅行团来到博物馆，这里收藏着风天逸那个时代的诸多器物，甚至还有这位羽皇陛下用过的东西。博物馆用了整整一面墙的篇幅来介绍和歌颂这位伟大的帝王，赞美他留下的的丰功伟绩和清明盛世，讲述他坎坷的一生，却犹如烟花一般，哪怕短暂也要留下一瞬的光彩。

　　他是与开国之主并称的中兴之主，羽族历史上唯一一位没有翅膀的羽皇，终其一生也未能展翼。然而，却是他把羽族从内乱和战火中拯救出来，带领人民建立了全新的强大的帝国，又和人族皇帝协商议和，为人羽两族带来了近百年的和平。

　　从他开始，羽族再不把没有翅膀的羽人叫做废物。他们开始意识到，一双翅膀代表不了什么，而这位陛下的翻云覆雨手，却能颠覆一个时代。

　　令人遗憾的是，或许是因为一生经历诸多风雨，又久经沙场，武帝一生未婚，且年过四十就溘然辞世，临终前才从风氏旁支选了个年轻人继承皇位。但这不仅没有损害他的个人魅力，反而让人们对他扑朔迷离的感情经历更为好奇。

　　正是因为从他以后，羽族再没出过如此精才艳绝的帝王，也导致了他的传奇，被后人翻来覆去的称颂瞻仰，也加上了诸多光彩。

　　羽还真站在人群里，听着后世的人们感慨万千，讨论他的国、他的胜利、他的财富、他的爱情。那名字是他最熟悉的那一个，说的故事却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

　　他们不知道风天逸真正的模样，真正的个性，只是对自己想象中完美的君王推崇至极。他们不知道风天逸傲慢又敏感，总喜欢把人玩弄在鼓掌之中，不知道他为了王位付出了多少，又有多少人为此付出了性命，不知道南羽都为什么会被摧毁，不知道白庭君一开始为什么要和他争锋相对，不知道曾经有两个青春貌美冰雪聪明的姑娘，接连为了这乱世丧生。

　　真相永远比历史可怕。

　　如果早知道，自己制造的那一场碰撞，反倒成就了风天逸日后的威名，羽还真问自己，还会不会这么做？

　　他想，其实还是会的。毕竟白庭君没那么疯的时候，也曾经笑话过他：“一旦天空城撞上南羽都，你就是羽族的千古罪人！真是好大的威名啊，羽还真。”

　　羽还真不说话。那时他一心想着复仇，就没心思想别的什么事情，他的心一向很单纯，也容不下过多的事情。

　　后来他在天空城上，看着南羽都里的羽族们抬起头看着他，那形形色色的脸上，俱是满脸的惊恐和绝望，哪怕他复仇之心坚如钢铁，有那么一瞬间，他其实也是后悔了的。

　　和风天逸的私人恩怨，不该报复在整个南羽都的族人身上……那一撞之后，又该有多少羽人，会像他恨风天逸一样恨他？

　　只是事情到了那一步，早已经没法回转……不管是他还是风天逸，都不可能回到从前。

　　所以，发现风天逸没死，他才会觉得庆幸。他活着，很好，他没放弃，更好。羽还真不会逃避自己的罪责，但有风天逸在，至少他不会那么担心。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风天逸是注定会成为一位明君的。

　　他虽然傲慢却不自大，也爱护自己的国家和人民。他对待部下像对待兄弟，会为他们的去世哭泣流泪，爱惜人才，且慧眼识珠。他虽然野心勃勃，但同样聪慧机敏，并且心如磐石般坚定，哪怕是当年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放任自流，甘于堕落。

　　羽还真想，如果不是姐姐的死，哪怕被风天逸陷害了那么多次，他其实还是愿意为陛下效忠，愿意献上自己全部的才能供他驱使的。

　　不过如今，他站在千年后的土地上，看着后人记载的传奇，却发现……原来就连风天逸的故事里，也没留下他的名字。

　　连一直追随他的四个近卫的名字都留了下来，包括早逝的齐若飞，他们的家族，也成为了风天逸的国度的中流砥柱。或许，是因为他们一直跟随着他，而羽还真，只是风天逸的人生里一个短暂的截点的缘故吧。

　　想青史留名不容易，想不到连遗臭万年都这样难。羽还真这样想到。又或许，是风天逸故意的，甚至连后人记住他的姓名也不乐意？

　　如果是他的话，倒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旅行团的下一站是去皇宫参观，羽还真自然也跟了过去。但这一次，他却没有缀在那群人身后，而是径直进了未开放的后宫。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在风天逸之后，这座皇宫又经历了那么多任主人，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了，风天逸留下的痕迹，也基本没有，毕竟他只活到了四十岁，且成年后就基本都在战场上奔波，也没几年待在皇宫里。

　　——这样想来，他最雍容华贵、最悠闲平淡的日子，竟然还是在星辰阁的日子。只是对于风天逸来说，只怕他宁愿面对战火和危险，也不愿意再做当初那个倍受制辖的笼中鸟吧。

　　羽还真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只是漫无目的的在长廊中闲逛，然而走过一处花木扶疏的□□，他却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

　　“……武帝陛下好英俊啊！”

　　“花神才是好美好吗，不过郡主也好美，哎呀，到底谁和陛下在一起最合适呢……？”

　　是两个工作人员小姑娘坐在长廊中间闲聊。

　　羽还真耳朵一动，朝着她们走过去，看到两颗头颅凑在一起，低着头看着一个小方块盒子。之前他一路走长，也常看到这样东西，似乎是起到联络、储存、查看的作用，可惜他没法拆一个，但不知道这东西的原理。

　　他站在那两个小姑娘背后，低下头看那方盒子，就看到那盒子表面的镜面，呈现出一副画面——

　　一个高大的男人护在一个可怜柔弱的蓝裙少女前面，面前还站着一个泪水涟涟的粉衣少女，就是不听他们在说什么，也知道这肯定是一段伤心的三角恋。

　　羽还真凝神听了一段，便忍不住露出一个冷笑。现在他大概明白，那个男人扮演的正风天逸，蓝裙的花神是指易茯苓，而粉衣的郡主是指雪飞霜，虽然名字都不一样……但是，这样爱来爱去，要死要活的桥段，怎会落到他们头上？

　　他心里清楚，虽说姐姐确因风天逸而死，但更多的是因为雪家的野心和皇权相抗造成的悲剧，风天逸未必真心想要她的命，但可怜她就是命苦，身在雪家，身不由己！

　　而易茯苓，更是为了平息人羽两族的战乱而牺牲。不管她心中究竟爱慕的是谁，斯人已逝，羽还真也不愿多加揣测。

　　他皱起眉头。那两个小姑娘却看得高兴，不时讨论一下那个“风天逸”最后会和谁在一起，好像他除了爱情值得重视以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光彩一般。

　　他转身欲走，然而一句话却轻飘飘的落入他耳中：“……虽然电视剧很好看啦，不过这编得也太假了，只有我们知道，武帝陛下爱的人根本就不是——”

　　“哎呀，那也说不得准好吗。”另一个人拍了拍她。“虽然武帝陛下留下的画作只那一张，但谁知道那是不是他的弟弟什么的。”

　　“拜托，陛下是独生子诶！”那少女笑嘻嘻的说道。“如果不是爱人，怎么会把画挂在清风院？那可是从文帝继位起就被封了的宫殿，我们现在拿出来展览的东西，基本都是从那里拿的。再说了，以他的功绩，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如果喜欢的人是男人，那才说的通呢。”

　　“不过，清风院的名字可真够奇怪的，哪有给宫殿起名叫‘院’的，真不明白武帝想的是什么……”

　　剩下的话，羽还真没有再听。等他清醒过来，他已经站在那座叫清风院的宫殿面前。

　　两扇朱红大门紧紧闭着，因它位于皇宫深处，地处偏远，自然不会对外开放。羽还真踟蹰再三，终于伸出手，推开了那扇门。

　　过往的一幕幕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看着宫殿里熟悉的诸多器具，突然就呆立当场，仿佛回到了刚刚认识风天逸的时候——对方不过展颜一笑，他却目不转睛的看着，只觉得胸膛里的一颗心几乎要从胸口蹦出。

　　就算日后恨得杀了他，至少在那个时候，他是真心爱过风天逸的。

　　只是从没对人说过、从没人知晓过。

　　然而那心跳，其实从未变过。

　　他目光移动，看到挂在墙上的那副画——那一刹那，他突然有了想流泪的冲动。

　　画中是他站在风雪中，微微一笑的模样，那脉脉的眼神，却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他痴痴的走过去，发现风天逸甚至在画边题了诗：“经过宛如昨，归卧寂无喧。物情今已见，从此愿忘言。”

　　那一刹那，一阵痛苦突然击中了他，让他忍不住捂住脸，发出一阵慎人的冷笑。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难怪明知他会开启天空城，风天逸却还是没杀了他！

　　原来、原来……他不说，他也没说过，后来，谁也不用说了。国恨家仇，哪个都足以扼杀所有的感情！

　　只是如果他放下了，又何苦留着这清风院，又何苦画这副画呢？

　　“原来……你也很痛苦……”

　　这就足够了。

　　羽还真想，知道他也很痛苦，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就算历史没有留下他的名字，但风天逸……风天逸其实从未忘过，这就足够了。

　　眼泪划过眼角的同时，黑暗终于汹涌而至，将他拖入了其中。

　　＊

　　羽还真在一片明媚的阳光中醒来。

　　发现自己仍然在清风院中，他也不知道该喜该悲：做这孤魂野鬼，也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后。

　　然而一抬头，墙上却没了那副画，羽还真顿时一愣，心里突然涌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他踉踉跄跄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打开门走出去，温暖的阳光温柔的落在他的身上，照着他近乎迷茫的身影。

　　而风天逸就站在那阳光深处，看到他呆呆的站在原地，意味不明的看向自己，只当他是没反应过来，不由粲然一笑，调侃道。

　　“羽还真，不是说，要亲自感谢我的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