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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天水之上还有城池,这样的地方也只能由王女才能撑起来。
乔白予踏上这天上之地,她没看见什么人。
“前不久,这里的信众们举起石头,以乱石处死了一个冒犯王女的人。那之后,方执就遣散了信众。要说留下的,只有三个,王女,方执,还有……”
洛端带着他们在城墙边停下,向上指了指,乔白予跟着抬头往上看。高高的城墙沿吊出一位死者,浑身是血痕,从身形上看,很像……
“还有那个被信众们乱石砸死的祁良。”
乔白予这也看出,刚想请洛端不要再说,洛端却先一步把话说出。她只好看向苏解,担心他的反应。
悬在上方的人虽然满身伤痕,神色还是从容,嘴角好像还上扬着。在一群排斥的眼光中这样平和的离去,也就只有老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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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孩子躲在草丛中,他们想靠近那间围着人的小屋,又不知道怎么把守在外面的人引走。
“要是我有王女的那些术力就好了。”较小的孩子低着眉尾,“这怎么办才好?”
另一个孩子与他不同,没有什么忧虑的样子,好像只是陪着小孩子来的。
“那是什么?”在屋外守着的一个男子指着飞舞过来的东西说道。
“一只白色的蝴蝶?这有什么奇怪的?”
“可,可是夜里怎么会遇上?不会是里面那个圣贤在施什么法,要对我们做什么吧?”
“我们人这么多,不会有事的。他要真敢做什么,我们就扑进去把他按住。”说话的人喉咙动了动。“行了,他在这屋子里,被我们守着,做不出什么。”
“里面这家伙嘴巴很厉害,最能胡说八道,搅乱大家的心,他要说话,我们就捂住耳朵,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可我们捂住耳朵,什么时候能知道他不说话,把手放下呢?”
“还什么时候,现在就捂上吧,不过就一晚上。里面那家伙肯定会为了我们不除掉他,拼命扰乱我们,让我们放了他。”
“行,现在就捂上,不能让这家伙对我们做任何事,不能放了他。”
屋外守着的人都举起双手把耳朵捂上。
“走。”
大些的孩子看见白色蝴蝶向他们飞来,又飞过他们,拉着小孩子向飞着的白色追去。
飞舞的白色把他们带进了一个向下的穴口。仔细一看,穴口开得很大,大到野兽妖魔都可以进入。
“这洞穴好奇怪,若是有人在里面,不会把穴口开这么大。之前你在的洞穴穴口都很小。”小孩子有些担心,问大孩子,“那只白色蝴蝶真的是老师想要指引我们的吗?”
大孩子点头,“那只蝴蝶,我是不会忘的。”
两个小孩子拉着手继续向下前进。再走一阵,不再是下坡路,平缓的路尽头只有一扇门。
“老师……”
“打开吧。”大孩子说。
小孩子不安的眨眼,慢慢把门推开。
“来得还真慢。”
“老师。”小孩子直接扑进祁良怀里。
关上门,大些的孩子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
“我不能出这间小屋,你们想见我,我只好把你们引来。”
小孩子抽泣着。
“大家怎么会忽然做出要杀死王女圣贤这么荒谬的决定?若是没有王女圣贤,妖魔不可能这么快消失,不是吗?老师应该快和我们走。”
“孩子,听我说。”祁良安抚小孩子的情绪。
“大家做出这个决定,只是因为没了妖魔,可他们的恐惧还在,只能认为我们是异类,是我们在让他们恐惧。他们现在被恐惧蒙蔽,看不清自己,看不清自己想要些什么。摸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想消除王女圣贤这是不对,可他们都不知道,不明白。总有一天大家会知道这是错的。我明知自己成为了大家心中的障碍,却为了活着逃开,那就是我在犯错。 ”
“可是,可是……”小孩子还想再说什么,又顾着擦眼泪,他实在不明白这些。
祁良看了看站在一旁不耐烦的大孩子,笑了。
“我送你们出去。”
不知多久,屋外守着的一男子放下捂着耳朵的手。男子伸手去拉旁边人的手。
“唉,你干什么?”
“把手放下来吧,里面人又没说什么话。”
“里面没声?”旁边的人要把手放下,停在半空,又抬了回去。
“不行,不行,万一你是被里面的圣贤扰乱了心思,我不是也中招了。我宁愿一晚上捂着耳朵。”
“我怎么会……”那人想了想,“对呀,我怎么和大家不一样?我为什么要把手放下?不能这样,我还是把耳朵捂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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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闭的城门被打开,走出一个笔挺青年。
“方执,你这是把祁良吊在这欢迎我们呢?”
方执并不理洛端,只是仰着头看上方的人。
“师兄。”
“还叫我师兄?是啊,只有我没变。 ” 他轻笑,“我借着王女的术力维持着模样,就是为了让我只是我。结果呢?你们全变了。一世又一世,你们究竟变成了谁?是不是一成不变的我只能是被怀念的过去之人?”
方执回过神看乔白予。
“请吧。”
乔白予跟着进了城门。
“等等,苏解。”
“怎么?”
“不把你老师放下来吗?就让他在这挂着?”
苏解又抬起头看了一眼上头的人。
“先让老师在这高处再呆一呆吧。我比不上老师,现在还置气,希望下面有人能抬头望见老师,让他们多恐惧一会儿。”
洛端站在原地看着城门关闭。
“你说你教出来这是什么学生啊?”洛端看着祁良,好像在同祁良说话。
“老师。”他说,他又笑,“这是我第一次叫人老师,也是最后一次了。”
“不是我不帮忙把你放下来,我可是很忙的。”
他转身往回走。
“我还要回去接你给我那个小妖魔,有缘再见吧,祁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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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你是谁,方执,救我啊。”
乔白予刚进入“王女”所在的殿内,就听到这样的声音。
这是一座奇怪的城,城中多是祭坛和祭台,还有周围布着石凳的宽阔场地。路过场地时,乔白予看见场地中央的血迹,她猜想祁大哥……,苏解也看见血迹,但并没有停下脚步。
“王女”所在的地方也奇怪,在城中央,一个巨大的洞中,是向下的坑洞,黑得见不到底。
“你是谁?你要对我做什么?”
苏解和方执都在外面,殿内,只有乔白予和这个颈间系着锁链的女子。
“我,”乔白予鼓起勇气。
“我是你。”
女子木讷地看着她,又一个劲摇头。
“你不是我,你不是我。你是人,你可以生,你可以死。”
乔白予小心向女子身边走。
“老师死了,默寻死了,小随也死了。只有我,我不知道怎么生,不知道如何死,我甚至不知道怎么活。我不是人,我不是你,你也不可能是我。”
女子看见乔白予走近,大叫起来。
“你别过来,你好奇怪,为什么你说你是我?为什么你不做人,倒要做我?”
她坐在女子身旁,女子只是低着头躲避她的目光。
“我知道我这么说不对,这段时间我自己都找不准我自己是谁。但我想知道我是谁,我想成为我,我想做真正我会做的事,所以我来找你。”
“王女不也是这样吗?真正的你不应该一直呆在这里,不应该被一条小锁链系住。我想来带你走,带你做真正你会做的事情。”
“不是,不是这样的,”女子小声念着,“方执说这条锁链是保护我的,只要有锁链拉着我,只要我一直呆在这里当王女,我就是安全的。”
乔白予轻轻抱住身边的人。
“因为你不是真正的你,没有在做你真正会做的事,所以你才会不安,会急躁,会害怕。它与锁链和安全无关。”
“或许……是吧。”
女子安静下来,她揉了揉疲倦的眼睛。
“你这个人好会说,我不和你说,我要休息。”
“好,我等着你醒来。”
“等着我醒来?我要休息很久,可能我醒过来,你都死了。”
“没关系,不论几世我都等着你。”
“为什么?”女子又提起胆子看着乔白予。“你这个人不来杀我,还要等我几世,就为了和我说话?”
“不是谁都有机会和你说话的。我在等着真正的你,等着完整的我,不管等多久,这都是值得的。”
乔白予抱紧女子,又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好好休息吧,我等着你。”
女子靠在她怀里,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你这个人真的好奇怪,我都说过我不是人,为什么你还要像哄小孩子一样哄我休息。”
“我……”乔白予慌张起来。
“对不起,我以为这样会让你安心一些。”她以前是做过男子,可她怎么就忘了自己没哄过女孩子呢?不管不顾地吻上人家姑娘的额头,她也不害臊。
“嗯,我是安心一些了。”
女子的小手搭上乔白予的肩膀,毫无畏惧地看着她。
“现在轮到我让你安心了。”
女子扬起身子,将唇贴在乔白予额头,小小一触,收了回去。
“……”
“我可是王女,我很聪明的。”女子带着骄傲的语气。
乔白予摸着额头,她看见女子身边亮起一些光点,向她飞来。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呀?”女子双手捂住脸,“我不让你看。”又露出弯弯的眼睛。
“这是我做过最大胆的事,不要告诉方执。”
殿外,苏解坐在石桌旁,看着方执迅速变老化为枯骨又飞散成灰,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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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
小男孩跪在新坟前哭泣。
大些的男孩靠在坟旁边的树身上,他眼里泛出些湿润的东西,很快用手擦去。
“行了,哭什么哭?眼睛是你自己的,为别人哭什么?”
“你怎么这样?老师他也……”
“是,是,我这个呆在洞穴里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不如你们感情深。”
“你……”小男孩情绪激动,“算了,我不和你争吵,老师需要休息。”
“还知道你老师要休息,要安静啊?你不觉得你哭得闹心吗?”
小男孩听了这话,眼泪掉的更厉害。他咬着嘴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动着身体。
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大孩子瞟一眼来人,也没说什么。
“哭出声吧,老师不会怪你。”
小孩子听出来人的声音,转身抱住她的腿。
“王女……呜呜……”
“是我不好,孩子。”
“不是王女不好,是大家,是大家都不明白。”
小男孩仰头看着被他称作“王女”的人。
“王女,请您授予我您那些术力,让我当圣贤,让我向圣贤那样有力量吧。”
“我要成为老师那样的人,我要为大家解答老师的一切,我要让大家知道老师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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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白予看着没有光泽的珠子,伸手去把它从锁链上解下放进怀里,走出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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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
她看着来人走近。
“您不必叫我老师,您能造化万物。而我,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老师,我找到您,是想请您帮我解答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如何才能让大家幸福?”
“幸福?让大家幸福?”祁良表情认真地看着她。
“我想问问您,为什么想要大家幸福呢?”
“……难道,老师的意思是……不应该让大家幸福吗?”
“我只是想问明白您的意图,为何您想做这件事?”
“为何?”她沉默一阵。
“老师,这很重要吗?”
“您不想说,我就换一个问题好了。”祁良看着满是疑惑的她,换了个问题。
“您认为什么是幸福?”
她……不知道。
“……是……是……”
她努力想,她想答出来。是没有妖魔欺负人,是没有饥饿……
可她又不敢说,幸福究竟是什么?她真的没考虑过。
“老师怎么认为?”
“是没有妖魔袭人,是有充足的食物,是没有饥饿,您说对吗?”
“……”
“您遇见很多这样说的人,要是没有妖魔就好了,要是有足够的食物就好了,这样就是幸福。您不和大家一样,认为这就是幸福吗?”
“……”
“当然也有不同的幸福。我不害怕妖魔,所以妖魔不会成为我的威胁,就算有妖魔来袭击我,我也有自信妖魔吃不下我这个没有它喜欢情绪的人。这时候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我对饥饿没有什么想法。”
“只要能和我的两个孩子到处游走,遇见一些人,撞见一些事,从中讨论学习得到的每一点都足够让我这个无知的人感到幸福。”
“您身边的大孩子和方执对您造出鸟这件事感兴趣,他们都喜欢这样的力量。不一样的是,您那个孩子懂得造火,他应该是以掌握力量的方法作为幸福。”
“之前在林中遇见那位身形高大的人,会为了活着把肚子填饱,又在之后想要报恩将自己往妖魔嘴里送。或许那时这人认为能够报恩就能让他幸福。”
“作为人的一生,除了躲避妖魔,除了寻食充饥,还有其他行动,还有想法,有思考,这就让幸福这个词语变得难以探清。”
她点头,“老师,我的确是越来越不明白大家的幸福是什么?您知道吗如何做才能让人人幸福?”
“在我看来,人的一生短暂,不必去祈愿什么时候世间才没有袭人的妖魔,去祈求幸福生活。在一切幸运都没有到自己身上时,不如先好好认识我们自己。”
“认识自己?”
“对,外在的东西不是可以强求的,不如向内看看自己,明白自己想的是什么。被外物迷了眼容易迷失方向,连自己都看不明,又怎么能看清我们想要的是什么幸福,什么快乐,怎么能看清我们想知道的那个答案呢。”
祁良说的话她不知道对不对,可这和她想知道的不太一样。
“这样说来,我什么也做不了?”
“还有一件我们可以参与的事。”祁良笑着给她解释,“您认为为何有人会说没有妖魔,没有饥饿是幸福?”
“……是因为妖魔和饥饿真的存在?”
“因为大家恐惧妖魔,恐惧饥饿,这些都是危及生命的事情。大家正处在这样一个时时都会为了生存而恐惧的时候。他们来不及思虑,只是不停恐惧。 ”
“老师是说,只要我把妖魔消去,在生出足够的食物,大家就能好好思考,好好幸福,对吗?”
“您之前把妖魔压在石下,为什么又生出妖魔来?以为没有恐惧就是幸福?可恐惧消失后,他们又只剩迷茫,情绪累积。接下来,又生出了恐惧。”
“……”
“大家的幸福我们给不了,但我们可以引导他们走出恐惧,触发他们思考,找到答案,这就是我们能做的。”
“可是老师,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
“有问题生出,就有答案等着。我们一直都在寻找那个让每一个人幸福快乐的最终答案。对的答案,错的答案,这都需要我们慢慢走,慢慢看,一步一步去认识。不论我们要经历什么,不论要多久,总有一个适合的答案,它一直都在某处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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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真是不一样了。”苏解抱着躺在地上的人。
“那时的老师身形要矮一些,身子轻巧。今世的老师高大挺拔,却厚重不少。”
他看着怀里人上扬的嘴角,唇角也露出笑意。
“老师这一课学生受教了。此后,再也不会有什么想要成为祁良,想要解答祁良一切的人了。”
乔白予看见城墙上的苏解,一步一步登上了城墙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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