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

　　“我大约会留在姑洗城吧，或者去大陆的其他地方去转转。”贺兰叶目光从云隐的身上挪开，低下头淡淡地说道，“只有到达腾云境的人才能够进入三连城。我没有修炼，我也不能让你一直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等我追上你的脚步。”
　　贺兰叶说得很在理，云隐她不能够等了，就算内心有几分不舍，也必须掐断了。她喃了喃唇，一席话都梗在了喉头，手重重地拍在了榻上，瞬间便变得通红。贺兰叶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结果她的手轻轻地握在了掌心。“你也不必忧心，我有云云陪着。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是自己一个人。”
　　“……”
　　“我等你出来。”贺兰叶眯着眼笑道。
　　听了她的话云隐心中咯噔一下，进三连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从中出来更是难上加难。神隐大陆到达腾云境的人有很多，可他们没有前往三连城，反而选择了在其他地方历练，那是因为入三连城生者十中仅一也。云隐开口，声音中带有几分沉重：“贺兰，你也许不知，那些传说中从三连城中出来的，其实只是从金城出来的。从银城到铜城，以及铜城到金城的这两个阶段，除了生，就是死，没有其它的路可走。在三连城中历练出来的人，即使是同个境界，那也比大陆上其他的人厉害多了。更有甚者，可以跨境挑战。”
　　“三连城很危险。”贺兰叶淡笑一声，叹息道，“可是你不能够不去。”
　　“是，在外也是死，不如去三连城拼一线生机。”云隐惨然一笑。
　　“你是为了什么拼搏呢？你要夺回云家家主之位么？”贺兰叶又问道。
　　“不。”云隐摇摇头，“我以为我能够继承云家的家业，跟随父亲学的多是权谋之术，云家的家主可以实力不是顶尖，但不能够不会驭人。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头，不是个人呈英雄的时候，除非你的修为到了神境。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往日所学合该尽数抛弃，在生死关头，那些臣下如同草头的墙，风一吹就变动。我如今的拼搏，只是为了活下去。”还有保护我所爱之人。
　　贺兰叶没有应答，她陷入了沉默之中，在云隐从榻上起身准备离去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了云隐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你在三连城等我。”不是没有灵气，不是没有灵性，只是缺少一个动力。在此刻，她有了拼搏的理由。如果这个世道将乱，云隐必然会面对众人的苛责，那么她愿意持着手中剑，为她杀出一片净土。

　　厚重的木板挪动发出了吱呀声响。
　　商徵回头看了看，那两扇门紧闭着。她拧着眉，手摸到了一副山水画后头的暗格，轻轻一按，一条黑黝黝的密道就展现在了眼前。那暗门在她进入后发出了格格的声音，在商徵后头看的时候，又牢牢合上了。
　　暗道的墙上有几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这人鱼膏灯可以长命不灭。商徵低头看着地上的暗格，小心翼翼地走着。忽然间，嗖嗖地几声响，一阵暗箭如同星雨一般，商徵一挥衣袖，将这些暗箭卷到了袖中又掷了出去，她的双脚始终没有移动。紧锁着眉头，左看右看，空空荡荡的甬道里，除了她的喘息声，便是那壁上的水滴下落发出的滴答声。
　　这里的机关怎么动了？幸而这只是路的前段，机关只是恐吓之用。
　　商徵加快了脚步，沿着这条走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甬道向前去。
　　她在一道厚重的石门前停住了脚步，在墙上摸了一会儿寻到了暗格，眼前忽然间亮堂起来。是一间空荡荡的石室，里头摆放着一张石桌，上头一盏灯似乎就要燃烧到了尽头。在这石室的北侧，摆放着一张石床，那上头凌乱的丢着几个打开的箱子，盈盈的光芒就像是珠宝堆积。
　　砰地一声响，在这静谧的石室里头显得格外的清晰。
　　商徵猛地回身，厉声喝道：“是谁？”
　　“被你发现了？”一声轻笑，在那石桌边，一个吊儿郎当的人现出了身形。云随扶起了因为碰撞而跌倒的灯盏，唇角挂着一抹懒散的笑容。她一路尾随商徵到了这密室中，就连这动静都是她故意弄出来的。
　　“云随。”商徵的神情可不像云随这般轻松随意，她的眸子中盛满了戒备。早知道这云家的三小姐不是可以随意招惹之人。这间密室……她的眉头皱了皱，眸中掠过了冷芒，手往腰带上一抹，一条黑色的鞭子就朝着云随的脸上抽去。
　　云随轻轻一跃，便避开了她这一鞭，身形如同鬼魅一般绕到了她的背后，夺下了她手中的鞭子。将她整个人困在了自己的怀中，轻轻地在她的耳旁吹了口气，笑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你早该明白的。”
　　“云随，你——”
　　“我没有恶意，这一回也不是取你珍爱之物。”云随轻笑一声，“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罢了。你为何对五位至高神的真实事迹那么热衷呢？里头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奥秘么？”
　　“……对诸神感兴趣的整个神隐大陆可不止我一个。”商徵冷笑一声，应道。云随并没有牢牢地扣紧她，她只是稍微一挣扎就从云随的怀中挣脱出来。拧着眉瞧着石床上那一堆混乱的箱子。
　　“你不说我也知道。”云随勾了勾唇，慢悠悠地说道。她的手背在了身后，绕着商徵转了几圈，“其实那个让我进商府取物的人，她曾经说过一些事情，可是醉酒之后，我忘得一干二净。今日瞧见了这箱子上的图纹，我才想起来。诸神恐怕不是心甘情愿的抛开神隐大陆，你们商家世世代代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时机。”
　　“难道你不想诸神归来么？再现神明时代的辉煌。”商徵冷笑一声说道，“神隐大陆极少人知道诸神的奥秘藏在几幅画像中，我商家之祖确实奉迦罗女神之法旨，世代等至高神归来。”
　　“今时不同往昔，你怎么知道重新开启的会是神明时代？”云随反问道，“为何不能是弑神时代？”
　　听了云随的话，商徵的眼睛蓦地瞪大，好一会儿，她才惊叫道：“云随，你好大的胆子，你想弑神？”
　　“新的神明是踏着上任神明的尸体才登上了那宝座的，只要有本事，谁都可以是至高神。”云随撑着石床跃了上去，指尖掠过了那珠宝，抹下了些许的尘埃，她凑在唇边轻轻一吹，又笑道，“我对成为神明没有兴趣，可是不排除其他人啊。你们商府做好了迎接诸神归来的准备了么？混沌神弓折断，可是个凶兆啊！”

　　秋风肃杀，万物萧条。
　　马车缓缓地驶出了姑洗城，在群山的掩映下，最终消失不见。贺兰叶站在城头，等到夜幕降临，单薄的罗衫被夜色浸染，她也没有移动。云豹趴伏在她的脚边，时不时发出了几声低低的呜咽，它的爪子蹭着贺兰叶的裙摆，似是无声地安慰。
　　早知道云隐要离开，却没有料到这分别来得这么快。云隐内心深处的那种焦虑使得她将所有杂乱的情绪都给盖了过去，她不能够再等了，必须马上就去三连城。贺兰叶能够体谅云隐的这种心思，只是她的心里免不了的会有几分沮丧。
　　“如果舍不得，你可以送她到三连城。”商徵眯着眼，冷淡地说道。
　　“你不是希望我留在姑洗城替你解开那些谜题么？”贺兰叶转过头。弥漫的夜色中，一弯清冷的月光洒下了一层轻霜，蒙在了商徵的脸上，更是显得冰寒。贺兰叶的情绪低落，她轻叹一声道，“我跟着她去，到底是个累赘。”
　　“你也不用担心了，有云三小姐陪着她呢。怎么说都是云家人，那些云家爪牙可以不顾云隐，但是怎么着也得给云随一个面子。”商徵嗤笑一声道，“再说她云随的名字在神隐大陆上可是响当当的，她是一个天才，小小年纪便修到了乾元境。人们忌惮的不是她背后的云家，而是她本身的实力，不然这么一个荒唐胡作非为的人，早就被别人废了。”
　　“一说到云随，你就满腹怨言。”贺兰叶盯着商徵的脸，若有所思地说道。
　　“……”云随口中说的那个涅槃，我在姑洗城寻到了她的下落，如果她真的如传说中所描摹的那般，她是个从神明时代走到了现在的人，她一定知道一些秘事。”商徵避开了话题说道，“虽然她是日日新生，但我相信那镂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不会轻易被遗忘，只是她不能够想起一段完整的事情罢了，每一日重现的都是过往的记忆碎片。”不然，云随也不可能从她口中得知我商家的事情。最后一句话，商徵还是咽了回去，有些事情，不必被别人知道。
　　贺兰叶蹙着眉头没有答话。
　　“她似是一点修为都没有。”商徵按了按眉心继续说道，“我的人是在姑洗城的地牢里头找到她的，她看着衣衫褴褛，眉心那团火焰很是耀眼，浑身的气质也不像云随所说的是那种酒鬼样貌。我问过守着地牢的小吏，他们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混入牢房中的。”
　　“她现在在何处？”贺兰叶问道。
　　“还在地牢中，我带你去看看。”商徵道。
　　这姑洗城中的地牢，就在城东的沈园里头。每隔几步距离就设着栅栏，有一群扛着大刀的禁卫严加把手。在这沈园外，也是设着大阵法，以防那些修真人士来捣乱。大红色的灯笼破开了那阴沉的夜色，指引着前方的道路。贺兰叶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商徵的背后，在靠近那地牢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极细碎的破风声。
　　“有人闯进来了。”商徵眉头一拧，目光紧盯着地下那似乎有些松动的地砖。“跟随我来。”她朝着贺兰叶低低地叫了一声，身形便如同一道流光掠了出去。贺兰叶没有听从她的话，反而弯下腰，手指点在了那地砖上，她凝视着指尖的潮意向云豹望了一眼。
　　云豹一声低吼，爪子猛地踩在了那块潮湿的地砖上，一道蓝色的光晕散开，砖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卡擦卡擦几声响，一道黑影破开了地砖，纵身跳了出来。他手中的长剑带着一道金光朝着云豹刺去，却像是搅进了一层漩涡中，长剑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他自己则是被一爪子拍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云云，往前去。”贺兰叶吩咐了一声。
　　云豹松开了爪子，那个忽然间纵出的人已经被冰封起来，同那块地砖连成一片。尖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贺兰叶和云豹拐了个弯，穿过了那淡绿色的迷雾，看到商徵挥舞着长鞭与一个蒙面男人缠斗在一起，瞧着她步步后退的样子，似乎支撑不住了。
　　贺兰叶正打算使唤云豹向前冲去，那牢房里头一个伸着懒腰的女人忽然间踹开了那牢门，大声道：“我都说了我不会走，你们还在闹什么？在这儿有吃有住的，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出去。”
　　“大人，我是奉小姐之命来接你的。”那个黑衣人一面应付着商徵的长鞭，一面对着那女人恭敬地说道。
　　“云云。”贺兰叶低喝了一声，云豹便迅如闪电的朝着那个黑衣人扑了过去。黑衣人被这豹子吓了一跳，他避过了这一击，可是下一瞬间商徵的鞭子便抽到了他的腰上。他的双眸暴睁着，似是有些发怒，一手破开了那重重的鞭影将鞭子牢牢地抓住，另一只手做拳头朝着云豹的头上轰去。
　　“卡擦”一声响，骨骼断裂的声音，商徵还以为这只豹子会命丧于此，哪里料想到是这等场面。云豹的身上泛着神光，而那个黑衣人已经躺在了地上没有丝毫的讯息。抚了抚胸口，她盯着贺兰叶，眸子中满是惊诧。有云豹护着她们，云隐哪里会像丧家之犬一般四处奔走，靠着她们自己的力量，去往三连城不是难事。“你，你是……”
　　“狰……这是狰……”那个原本在牢房中的女人，眸子猝然亮起了光芒，她眉心的印记大盛，在她的身后仿佛有一只凤凰，浴火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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