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往事

　　2010年8月初的一天，去上班的路上，我跟麦克斯提了辞职，以及到加拿大结婚的计划。麦克斯很意外,也颇为遗憾。给他工作的四年多里，我几次要求升职但都被拒绝，工资涨了几次但职位一直是总经理助理。辞职时麦克斯才说不是我能力不行，而是招到一个令他称心如意的助理比行政部经理要难很多。两个星期后，麦克斯终于招到了一个女孩接替我。我上班的最后一天，在回市里的车上，麦克斯和我谈了很多。“可惜你要去的地方不是美国的田纳西，否则你还可以到我们总公司上班”。麦克斯说。

　　“以后到加拿大，无论是做家庭主妇还是职业女性，我希望你都会自信，相信自己的价值及能力，无论身处怎样的境遇。” 麦克斯想了一会，补充道。

　　“如果我是你的女儿，你希望我婚后做家庭主妇还是职业女性呢？” 我问。麦克斯大我20岁，和我父亲差不多年纪。

　　“我会建议你以你的家庭利益为重。如果家里需要你分担经济压力，你应该出去工作；如果孩子需要你照顾，你就应该在家照顾家人。即使我们知道任何可能性都存在，但你的信念往往会影响很多事情的发展方向并最终成为现实。所以，你要相信你会和丈夫白头偕老，相信婚姻会长长久久，任何选择和决定都以应该这个信念为基础。这是唯一可以让婚姻幸福的办法。”麦克斯语重心长地说。

　　我忽然想起，如果多年前，我不是总害怕诺亚离开我，我们分手的结局是不是可以避免？我们会不会仍然在一起？麦克斯明明说的是我和杰伊即将到来的婚姻，我的第一感触却有关诺亚；我对杰伊感到内疚。

　　辞职后我回家乡陪父母呆了两个星期。对于我即将远嫁异国他乡，母亲比我还要迷茫和不安。悄无声息地到加拿大结婚就是母亲的意思。“如果过得幸福，以后再回中国补办婚礼。如果不幸福，也不用担心被街坊邻居嘲笑，还可以回中国再找人结婚。”母亲说。她似乎不甘心我真的嫁了一个外国人。父亲很乐观，他知道我和杰伊认识多年，同居了一年多，并且自己也和杰伊交谈过，他相信我和杰伊会幸福的。“以后到了国外，不要老惦记我和你妈妈。你自己的新家才是你长久的家。”两个星期后，带着父母的叮嘱，我回到了深圳，从深圳蛇口码头坐船到香港机场。婵娟挺着大肚子到蛇口码头给我送行。“ 过几年，孩子出生后再长大一些后，我带孩子去加拿大探望你。” 婵娟说。没有人知道我将会到瑞士中转，除了杰伊。

　　飞机抵达苏黎世时是8月底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一下飞机，踏上苏黎士的土地，我的眼睛就湿了。曾经，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来这个城市见那个我深深爱着的男孩，甚至为了那个梦想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今天，却是另外一个爱我的男人把我送到了这个城市，实现了青春时期的梦想。我没准备好联系诺亚，我甚至不确定我会联系他。我告诉自己，我只是经过这里，和我的青春我的初恋告别，多伦多才是我的终点，我的归宿。

　　我只停留短暂的两天，没法好好欣赏这个风景如画的国家，在众多值得拜访的景点之间，我选择了诺亚本科的母校苏黎世大学以及在苏黎士一百多公里之外的梅恩菲尔德----海蒂的故乡。在我们认识的第一天，诺亚曾说过我是黑头发的海蒂，那是我们的爱情的最开始。

　　从机场出来，我坐上出租车直达苏黎世大学。司机在大学门口把车停下来，我这才发现苏黎世大学坐落在半山腰。我在大学门前的广场，俯瞰着苏黎世全城，思绪翻滚。诺亚此刻会在这个美丽城市里的某个角落吗？他如果知道我此时就在他的母校，会有怎样的感想？他会想见我吗？我们分别的四年多，他从未联系过我。回忆肆虐，我热切地想念着他，却不敢联系他，不想面对他早就爱上另外的女子，自己早就被他人取代的现实，更怕他会觉察到我对他的念念不忘然后鄙视我的多情。

　　8月底的苏黎世大学恐怕还没有开课，校园里很安静，很空旷，环境很优美。我走过那些有着厚重历史的建筑楼，想像着诺亚曾经在这里穿梭几年的情景。他会在哪幢大楼出席他的毕业典礼？哪个幸运的女孩陪着他经历了他人生中这个重要的里程碑？那个令我羡慕的能陪在诺亚身边的女孩会不会也像曾经的我一样全心全意地温柔地爱着诺亚？我的心里，一阵酸楚。

　　走出苏黎世大学后，我漫无目地地闲逛着，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苏黎世的老城区。我在各个街道走走停停，在各个书店，花店或精品店到处看看，感受着诺亚生活的这个富有却低调的城市。看到年轻的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从身边经过时我总忍不住多看几眼，想确定是不是诺亚，随即又担心，如果我们真的在街头偶遇，他还会认出我吗？

　　吃过午饭后，我在路人的帮助及指点下走到了火车站，并坐上了到梅恩菲尔德的火车。一个半小时后，在下午四点左右，我到了梅恩菲尔德。在火车站附近的海蒂酒店住下后，我跟据路标沿着曲折的海蒂之路往阿尔卑斯山上的海蒂村走去。

　　穿过古老的小镇后一片田园风光展现在眼前。湛蓝如洗的天空下，苍翠的群山环抱着山谷的小镇，身边是翠绿的牧场，三三两两挂着铃铛的羊，空气清新，青草的芳香扑鼻而来，使人心旷神怡。难怪诺亚说瑞士最美的风景在阿尔卑斯山区。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海蒂村。慢悠悠地叁观了海蒂故居及博物馆后已是黄昏，我匆匆按原路返回酒店。在酒店吃过晚饭回房间休息一段时间后等到了在多伦多那边刚下班回到家的杰伊。在MSN上打开视频，给他汇报了在瑞士一天的行程，沿途的风景及路上的感触。

　　“没有打电话给他吗？”杰伊问道。

　　“没呢。应该联系他吗？都四，五年没联系了，他恐怕都想不起我是谁了。他的前女友一个手掌都数不过来。” 我问道。我习惯了碰到任何问题时找杰伊要答案。

　　杰伊大笑，“那你不就可以释怀了？别失落，你不是还有我吗？你只需要一个男人的爱和欣赏，你已经拥有了。”

　　“你是不是知道他早己经不在乎我了，才同意让我来瑞士的？”我被杰伊的大笑惹恼了。

　　“一般男人都喜新厌旧，不像女人恋旧的。”杰伊终于停止大笑。

　　“那我就不联系他了。你高兴了吧？”我有些气极败坏。继而又想，我和杰伊这样的状态，是恋人还是朋友？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爱情吗？我们会是恩爱的夫妻一起白头偕老吗？我并不确定。

　　“ 你还是联系他吧！到了他的城市，即使是普通朋友问候一下也是应该的。况且，你不是说欠他一个告别吗？做你想做的事情，管他怎样看待你！反正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单独去见他了。” 杰伊忽然认真说。

　　当时瑞士己是深夜，我答应杰伊我会好好考虑，明天起床后看我的心情再决定，然后下线，关了电脑睡觉。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十点钟。从窗户就看到外面美丽安祥的田园风光，让我想起了阳朔的乡村，我和诺亚在阳朔的点点滴滴，想起诺亚第一次离开阳朔时跟我说过，无论我什么时候来瑞士一定要通知他，他想带我到海蒂的故乡看看。我于是决定打电话给诺亚，以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问候一下就好。

　　8年前诺亚告诉过我他的手机号码，我一直记在心里，不知道他这些年有没有更换过号码。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用酒店客房里的坐机电话拔打了那个号码，拨通了，但没人接听，转到了语音信箱，听到了诺亚的录音，我忽然紧张，慌乱地挂掉了电话。

　　花了一段时间平复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之后我决定再拨打他的手机号码给他留言。记得他曾经说过即使分手还是希望知道我的消息，只有知道我过得好他才放心。况且他没接电话，他可能此时并不在瑞士，我也不需要面对他。

　　我鼓起勇气再次拨打诺亚的电话并留下语言留言：“你好，诺亚！我是梅雨。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你过得好吗？我经过瑞士，想起了你。这些年我过得还好，希望你也一样。照顾好自己。再见…”

　　诺亚听到留言后会知道我来过了，我过得很好；如果他对我有过牵挂的话现在可以安心了。如果他早就不在乎了，也没关系。我完全了和他的告别仪式。挂下电话后，我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完成了一个艰巨任务的感觉。

　　那是我在瑞士的最后一天，我决定继续走昨天没有走完的海蒂之路，一直走到山顶的海蒂牧场。下午再坐火车回苏黎世，准备好明天一早就飞多伦多。临出门时，无名指上的婚戒滑落，掉到地板上，我这才发现缠在戒指上的红线已经脱落，戒指松了。怕把戒指丢在旅途中，弄丢杰伊母亲的遗物，我把戒指放到行李箱里便出门了。

　　当我慢悠悠地走到山顶牧场再原路返回酒店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靠近酒店时，我远远地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定睛一看，居然是诺亚！黄褐色的头发剪得很短，看上去很精神。黑框眼镜后，那双深邃清澈的眼睛里满满的笑意及温柔。他也正在看着我。真的是诺亚！

　　我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在原地，和诺亚四目相对。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诺亚朝我走过来，轻轻地把我拥入怀中。

　　“好久不见了，梅雨！” 诺亚的声音依旧温柔。

　　“是的，好久不见！诺亚” 我哽咽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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