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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金蝉脱壳
第五十四章 金蝉脱壳
佛家讲超脱,讲往生,讲三生三世,讲人生泡影,讲凡事皆空,到人世上来不过是为了却因果。
头疼,想太多了,我掐着太阳穴,苦笑,自言自语,是想太多了,我决定了,不动,只要救出那戴家少年,以后的事,顺其自然,戴梓有没有把这东西拿出来给皇帝看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既然历史上没有任何记载,那让这个东西现世的就一定不是我。
我在路边小客栈胡乱睡了一夜,决定去找银帽胡同那小院子的房东谈谈,祈祷着我搬家后那房子还没有租出去。
买下那房子,这是我现在的想法,不过好像手上实在没有这么多钱,租下,比较合算,可在中国租房子很麻烦,就算租个一二十年,不是你的东西,你就不能乱动。
我掂量着手上的一包现成的银子,当然不能贪污人家的钱财,这可是用来救人的,可救了那少年后该安置在何处,难不成真要去麻烦李光地,我心里有些忐忑。
那老学儒,似乎不是个嘴巴保险的人,到时候他要因为胆小把那少年交给大理寺,那我可真是偷鸡不成了。
我正烦恼着房子和救人的事,迎头撞见一个人,上来就拉着我脚不沾地地往南堂方向去,等我反应过来,要挣脱,才看清是小玉子这孩子,甩手,口里不禁嚷道:“你这孩子,做什么,我还有事儿,你怎么出宫了?”
我刚问完,便见不远处南堂后门几个穿黄马褂的侍卫,心里顿时了然,哟,南怀仁这家伙,看不出挺招皇帝疼,康熙居然亲自出宫到南堂来看望这洋教士了。
“奴才正到处找您呢,先生,钦天监正南怀仁大人病重,万岁爷正要找您去救命呢。”
自从知道戴家的事,我对南怀仁这一群洋教士就彻底失去了好感,救命,看那大胡子老头就已经病入膏肓,用中国人的话说报应到了,怎么救命,我又不是神仙。
是啊,南怀仁自己都知道他的病没救了,我这个三百年后的医生也是治得了病,救不得命。
康熙还没到,他昏迷后睁眼看见我,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后,艰难起身哀求我:“安莎.莱斯小姐,亲爱的,不,莫塞特小姐,您和您的祖先德兰女公爵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知道你不是普通女子,莫塞特家族是英格兰十分显赫的贵族,我不知你为何会流落到东方来,但我知道莫塞特家族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为了梵蒂冈的圣教事业,高贵的小姐,我请求你,一定要让皇帝同意我们在这里建立教区,同意我们能在这片土地上传播福音,这是我和汤若望毕生奋斗的事业,以上帝的名义,我以教皇的名义请求你。”
这个垂死的老教士的话让我直接失语,该死,他怎么认出我这身体的,楼下传来了脚步声,皇帝到了,这老头死抓着我的手,让我无法挣脱,又无法开口。
“我请求你,小姐,以圣母玛丽亚的名义,为了圣教的事业,我不惜让自己背负上嫉妒的恶名,构陷了无辜的天才设计师,安莎小姐,但愿上帝能宽恕我的罪,小姐,我知道皇帝信任你,爱你——————”
听到这里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甩开他的脏手,什么玩意,皇帝喜欢我,你以为是什么?用身体去换取你们所谓的宗教事业的妓女吗?
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侮辱,我冷笑着退得远远的,说:“既然神父知道你犯了罪,那就好好祈求上帝的宽恕吧,还想着这些带不走的东西做什么。”
“不,小姐,我请求你,为了…………”
我转脸无情地开门出去的时候,那老头只能趴在床头哀嚎,我心里真不是滋味,这群自己都无法宽恕自己的传教士,有什么资格传播什么福音,当什么神的使者,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我在南怀仁书房门口迎接皇帝,带头行了大礼,传教士们也不得不行了君臣大礼,皇帝着急问人怎么样,我只是摇头,不说话。
康熙多聪明,连我都束手无策,那就是没救了,当即连礼节都顾不上,带着侍卫太监官员加上一群神父就进去了,我却在门外,趴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紫禁城的天空,索伦杆上群鸦呱噪,突然,有什么东西往乌鸦群里投了一颗石子,群鸦哀叫着散了。
我转身,透过门缝,看到南怀仁迟迟不肯闭眼,他突然看到我的眼神,明白我眼中传达的恨意,我是替戴家和那激愤少年在传达着恨意,替华夏族在传达谴责,他终于虚弱地为戴梓说了最后一句求情的话,我点了头,他才终于盍然而逝。
神父们在屋子里进行着天主教的告别仪式,皇帝站在我刚才站的位置,同样看了一会儿远处天空,余霞晚照,终于转头对李德全说了一句—————回宫后传旨大理寺,把戴梓的死刑改为流放,就流放铁岭吧,宁古塔太远了。
李德全答应着,嘀咕了一句:“听说戴大人老母前日逝了,戴家人抬着棺材闹了南堂,戴梓大儿子撞在巡防营管带刀口上,血溅当场,当时李光地大人撞见,还是他出面把事情安抚下来的。”
李德全的多嘴让我顿时心里充满丝丝暖意,看来这就是人间,连一个太监都知道帮无辜者说话,年纪轻轻的李德全能当康熙的心腹太监,这就是缘由之一。
康熙有些诧异,目光从远处转回到李德全脸上,又转到我脸上,有些审慎地问我:“你怎么看这事儿,安莎?”
我当然要装傻,说不知道,康熙简单说了戴梓和南怀仁之间的忌恨恩怨,又转口,问:“南怀仁对我大清有功,临死请求朕准许来华教士建立教区,准许全国传教,你怎么看?你们的教会里有女人担任要职吗?”
我不想搀和那什么教区的事,便只说:“安莎并非耶稣会传教士,来大清不过数日,一直在宫中为陛下服务,与南怀仁大人他们来往不多,不太了解他们与戴大人的恩怨,不过昨日应邀来南堂赴圣餐礼,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戴家人抬棺索要说法,那捧灵少年着实有血性,眼看就撞到管带的刀口上,血溅当场,真是惨烈——————”
康熙似乎不想再听,回头对内务府堂官说:“你们派人去一趟大理寺,就说朕的话,戴梓全家三日内启程流放铁岭,京城里的宅子叫他们留下人看守,给他们家在京城留一份产业。”
内务府堂官纠结着眉头,似乎有些惶恐,真是天心难测,前两日皇帝还大发雷霆要杀了戴梓,把他全家流放宁古塔,这会子怎么又开恩了,还给留下他们家的老宅子,这就叫帝王心术吗?
康熙似乎还觉得有什么没说完,抬脚下楼,对身后的李德全说:“你派个小太监,领着太医去巡防衙门一趟,看看戴梓长子是死是活,若死了让内务府赏点银子,好好安葬了。”
这细枝末节让我都起疑,可康熙却头也不回去了,走到南堂门口,要上銮轿时,回头对我说:“前日惠妃跟朕说了,南三所后面那房子不太适合你住,朕想想也是,改日你跟内务府说,就说朕的话,让他们在京城里给你找所小院子,离宫里近点的,方便到太医院办事就行。”
其实我并不知道康熙想做什么,但等我站在南堂门口,看着那圣母雕像把前后想了一遍,突然有点觉得寒风飕飕,是啊,这就是帝王心术,这就是控人之术,康熙确实是个智商情商都高段得不得了的人。
他用洋人制约汉人,又用汉人制约满人,他利用南怀仁的手打压了前朝遗臣,给予戴家应有的安抚,铁岭,确实比宁古塔好太多,戴梓这位武器天才估计确实也有些居功自傲,这样一来戴家对皇帝感恩,只会憎恨洋人,流放铁岭,若关内有战事,康熙只需一道诏令,戴梓还得回来为朝廷效力。
南怀仁一死,来华教士里就群龙无首,我不是他们那条船上的人,让我出宫,明面是贬谪,暗地是保护。
当我带着小玉子和康熙的口谕赶到巡防衙门时,更是印证了我的想法,原来已经有人为了保护戴梓的儿子,早就准备好了仵作的尸检文书,只等我双手奉上戴家的打点银子,封住巡防营上下的众口,加上我这位太医的口供,戴梓的这个儿子算是真正金蝉脱壳了。
但等我带着他乔装改扮从巡防衙门大牢里出来,回到戴家老宅时,血气方刚的少年却只能对着人去楼空的老宅子痛哭流涕。
留下看家的老仆文四叔告诉死里逃生的大少爷,听说有人替戴家求情,皇帝突然发了慈悲,把戴梓的死刑改成了流放,全家生怕夜长梦多,连夜收拾东西去了大理寺天牢报道,天还没亮就启程踏上了流放之路,这一去,若没有皇帝的特赦,很难回来了。
幸而皇帝发了菩萨心,把老宅留下了,可少年在巡防衙门的验尸单上已经是个死人,不能再回来住了。
我心里却明镜似的,这些底下的人不知,我却看得清楚,康熙给戴家留下老宅,就是要给大清留下一位人才,什么不能住,如果真的要赶尽杀绝,就不会把戴梓的死刑改成流放铁岭。
我一把扶起跪在门口痛哭的少年,转头看看四周无人,拖着他就往宅子后门走,边走边说:“什么不能住,既然给你们家留下了老宅,那就是用来住人的,如果有人告发,也不用怕,我看内务府与戴大人相好的同事很多,没有人要对戴家赶尽杀绝,不过是那些洋人其心可诛,若有人露了消息,就说是太医院六品太医安莎住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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