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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
“小喜,是你来了吧?”一扇黑色的大门从里边打开,一张瘦削苍白的脸迎了出来,脸上密布的皱纹里透着亲和。
“是啊,复大伯,我来啦!”古喜说着伸手扶住老人的胳膊,凑近看了看他的脸色,问道:“大伯,你怎么来铺子里啦?你身子骨好些了没有啊?是不是骨头又疼了?”
“哎,不中用咧,你瞧这关节都变形了,浑身不疼都不习惯啦,我这把老骨头,眼见着就要完蛋啦!”
“大伯,你别这么说,小病小痛的谁还能避免呢?很多人可都是带病长寿的啊,大伯你老啊一定福寿绵延,长命百岁!”
“哎,还是我们小喜会说话宽慰人哪!”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把古喜引进屋里,古喜反手又把门关上了。
屋里光线暗淡,大门上头的两个小窗口透进来两束白光,照在正面的墙壁上,墙面一片白,大门后又是一片黑,黑白相交,令整个屋子里都感觉到又清又冷。
屋子正中的空地上,几口棺材端端正正的朝大门摆放着,一口口黑漆发沉,高低有数,看起来不见一点惊悚之感,反而十分的庄严肃穆。
在棺材的正后方,有一张高大的木头案几,案几右边有一道通向后院的门,门宽四十八寸,门楣上垂下来一道土黄色的帘子。
古喜恭恭敬敬的随着老人从棺材旁走过去,来到案几前,扶老人坐下,然后他掀起门帘,转进后边,不一会就端出来一碗茶水,老人点点头,接过去喝了。
“你爹他怎么样啦?”老人放下茶碗,问古喜。
“他老人家身体还算清健,就是不太喜欢见到我们,不让我们去看他。”古喜神色有点黯然。
“不让见也是对的,毕竟他已经入了空门,不像我们世俗中的人,还在样样计较,他都已经放下啦。”
老人顿了顿又说:“你们不要总想着去看他,在你来说是牵挂他,是孝顺,但是对他而言可就是打扰啦,总之你们不要轻易去烦他就是了。”
“是!”古喜低着头,答了一声。
“哎,应兄弟他这也是有了福了,最后能得到解脱,可不像我哇,一辈子看不透,混混庸庸的,一生中既没有快意恩仇过,更缺乏看清悟透的智慧,到如今还在一个“钱”字里打滚,真是枉做了一回人哪!”
老人提起衣袖,往浑浊的眼睛上一抹,枯瘦的身子前伏着,跟着关节支棱的双手一起轻轻的抖颤,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是戚戚然哽咽不成形了。
古喜鼻子一酸,连忙蹲下身拉住老人的手说:“复大伯,你老人家千万不要这么说,各人有各人的路,我爹那是他的缘法如此,我们也只能依从他老人家,要不然,我们又怎么会接受一家人这样分离呢?
我倒情愿像佑池哥这样,能天天在你老人家跟前伺候,就算打也好骂也好,也能一家人在一起,这样才是最好的啊,至于钱财,这么重要的东西,谁又能离得开呢?”
“唉!算啦,不说这些不高兴的话了,咱说说正事儿吧。小喜啊,你是来找你佑池哥的吧?来,来,他在后院,咱们找他去!”
“哎!”古喜扶着老人从门帘里进去,穿过一小间屋子,来到后院。
原来这位老人是古喜的父亲古应的故友,姓钟名复,是这间棺材铺的老板,这件棺材铺是他从他的父亲钟万安的手里继承下来的,他的父亲钟万安当年和古喜的爷爷古山凡是挚交,所以这两家人关系密切,走动频繁。
当年钟万安与古山凡结识,两人虽说性情相异,却相处甚好。自然而然的古应与钟复也就成了朋友。
到了古喜这一代,也是从小,古喜就和钟复的儿子钟佑池在一起玩耍。他们常常在这间棺材铺里做迷藏,对于古喜来说,这里就是一个难以替代的童年游戏场所,有着不可磨灭的深刻记忆,那些黑漆漆的棺材,并不像其他小孩眼里那么的渗人,反而是充满了熟悉的亲切感。
尽管古喜如今已经成家立业了,早就不是那个小孩童,但是家道坎坷,一直未有起色,日子过得并不宽裕,钟复一家对他常有帮助,在他买了这辆小货车后,钟家需要的木材全部都是让古喜来运送的,这一次就是他们家从亳州进一批松木木材,要请古喜去帮他们运回来。
在后院里,一群人忙得热火朝天,其中一个壮年男子蹲在地上,正给一副新做好的棺材刷清油,古喜朝他喊了一声:“佑池哥!”
钟佑池抬起头来一看,见是古喜,他高兴的咧开嘴一笑,站起身叫过来一个人,将手里的刷子交过去,脱下手套,走了过来。
“小喜,你好久没来了,你什么时候陪我喝酒啊?”钟佑池一把拍住古喜的胳膊,乐呵呵的问他。
“什么好久啊,我上个星期才来过好吗?你是不是又馋酒啦佑池哥?”古喜笑嘻嘻看着他。
“嘿嘿!你不来,他们这一帮子人都不行,我轻轻就把他们喝爬下啦!”钟佑池抹了一把脸上的络腮胡,指着那些做活的人说。
“你别一天就知道喝酒!别让酒把你弄糊涂了!”钟复在一旁开口了!
钟佑池转头对他父亲说:“爸,你老人家坐着休息就好了,你别又跟着小喜,和他说这说那的?”
“我是想跟着你们凑凑热闹啊,沾沾你们身上的年轻气儿,也让你们陪我说说话,再说,陪我说说话怎么啦?你们嫌弃我老头子了?我……我在家里……马上就闷坏啦!”钟复故意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爹啊,你看你又装模作样的吓我们!”钟佑池和古喜互相瞅着笑了一笑,搀着钟复回到了铺子里。
钟佑池扶着父亲坐下后,从案几里拿出一张收条,和一份合同,一并交给古喜,对他说:“你看一下,这是和亳州蒙城的一个木材厂签的,这个木材厂我也是才知道的,是一个朋友牵的线,前两天这个朋友带我去了解了一下,我看也不错,就先跟他们要了五方松木,共有二十根。”
“嗯,”古喜看了看,问钟佑池,“你不是很少换材料来源吗?怎么这次?”
“唉!这次是这个朋友极力游说我,他拍了胸脯保证的,说这家木材厂的品种齐全,质量又高,价位还比别的地方低,老板人品又极好。”
“哦?”古喜翻眼睛盯着他!
“他陪我喝了不下二十场酒!”钟佑池被古喜看得无法了,双手一摊。
“就说嘛,你不会无缘无故换货源地的,”古喜拿着收条往手心里拍了拍,笑哈哈的说。
“你说人家都陪我喝了那么多场酒,而且和我并不是特别好的哥们,我不好再拒绝他啊,于是就跟他去了一趟蒙城,发现也差不多,他也没有乱说,所以……”
钟复叹口气说:“就怕这人是无事献殷勤啊,反正佑池你这酒啊,得和该喝的人喝,这酒要是乱喝了,是容易出事的!”
“爸,你放心,没事儿的,我看丁连城这个人,跟咱们也没什么牵扯,他一个木材贩子,平常跟咱们家也不太来往,犯不着跟咱们过不去,他和那边木材厂的老板关系不错,估计就是想给我们搭搭桥!”
“丁连城?”古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啊,就是他,你应该认识他的,这小子长了一副好皮囊,一双桃花眼可没少迷住咱们古城里的小娘们,嘿嘿,他的风流韵事,那是说也说不完的……!”钟佑池正讲得兴致勃勃的,一瞅眼看到他爹歪着头鄙视的瞧着他。
“爹,你鄙视我啊?”钟佑池问他爹。
“哼,你这个臭小子,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钟复呵斥完儿子,转头对古喜说:“大侄子,你送我回家去,我不在这里了,看到这个臭小子我就烦!”
“是,大伯,我送你回家去。”古喜看着钟佑池,打趣的冲他瘪着嘴又翻翻眼睛,然后扶着钟复往外走。
“爹,你真生我的气啦?”钟佑池朝钟复的背影喊着,“你别生气啦,晚上回家我给你买猪头肉吃啊!管不?”
半小时后古喜回到棺材铺,钟佑池拉着他要去小饭馆喝酒。
“走,老弟,咱们去吃饭,顺便喝两盅。”
“你主要是去喝两盅吧!”
“果然老弟最了解我,走,咱们去喝两盅。”
“不去,”
“为何啊?”
“这才几点啊,十点不到你就急着吃午饭啦?你赶紧的把事说完,我好去蒙城拉货!”
“哎呀,你急什么,去也得先吃饭哪,不然路上饿了怎么办?”
“我带得有饼,是你弟妹给我包好了的,里面还有辣椒酱!”
钟佑池一听古喜说带着大饼和辣椒酱,咽了咽口水说:“有饼有酱啊,老弟,咱们现在就把它吃了吧?”
古喜一听就笑了,他知道这个大哥最喜欢吃自己家的鸡蛋面饼和辣椒酱!但是这是媳妇给自己带着路上吃的。
“佑池哥啊,等我拉货回来,你跟我一道去我家,喝个尽兴,大饼和辣椒酱随便你吃,好不好?
“嗯,这样啊,那好吧,那你得保证啊,必须喝尽兴!”
“保证喝尽兴!”
“嗯,那你等会,我找人把丁连城叫来,他跟你一块去!”钟佑池说完去后院派了一个年轻小伙子,让他去叫丁连城!
古喜有点想不通,为什么钟佑池要让丁连城陪自己去,完全没有必要啊!何况自己对这个丁连城可没有什么好感,倒不是因为此人的桃花眼,而是因为这人跟曹广政似乎有来往,自己曾在漆庄见过他好几回。
“佑池哥,为什么要让他跟我一块去啊?是那边还有什么事没说妥吗?”古喜想了想,问钟佑池。
“哦,不是的,咱们跟那边合同都签好了,没有什么问题,木材也是我挑好了的,交过了押金,还剩下三千没付,你带着这三千块钱过去,把尾款结了就行啦!”
钟佑池说着从案几里拿出三千块钱,交给了古喜。
又说:“这木材厂的老板是福建人,叫汤茂,挺精明的一个小个子,做事也还爽快,丁连城和他早就认识了,两人称兄道弟的,至于交情到底如何我们也不好猜测,这次丁连城跟着去是他自己要求的,说是他有点事要去找汤茂,让我们去拉货的时候捎他一下。”
“哦,原来如此啊,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古喜说着掏出一个黑色绒面的小包包,这是自己的媳妇亲自给做的手缝小钱包!上面还绣得有一朵漂亮的荷花,因为自己祖母的名字叫秀荷,所以,在自己家中看到最多的就是荷花的图画,自然自己也就最喜欢荷花了!
他将钱都放入钱包里,又将两根封口的袋子拉紧系牢,才仔细的贴身收藏好!
不多时丁连城到了,一声矫情的“佑池兄”响起,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走了进来,因为门板才开了一扇,逆光中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他走了两步又立即退了出去。
“噗”,钟佑池忍不住笑了,低声对古喜说:“他害怕,不敢进来!”
两人乐呵了一下,钟佑池大声冲门外说:“小丁兄弟,你进来啊,我们都在等你呢!”
门外的丁连城似乎有点慌张,隔了一会才说:“啊,佑池兄啊,你看这外边的太阳多好啊,我身体比较弱,站在这里晒晒太阳,哈哈……晒晒太阳,我在这等你们。”
屋里的两人也不再理他,笑了一气才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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