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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家堡
“燕无痕……燕无痕!”风微倚追上沈江柳,见他呆呆地望着雪花出,大声喊道。
“嗯?什么?”沈江柳回过神问道。
“你突然发什么呆啊?”
“没什么……”
“趁雪还不算大,我们快点赶到祁家堡才好。”陆淮从后面赶上来说道。
“呵呵,祁家堡离这里不远,咱们快马加鞭,入夜前便能到”,祁念桐笑道,“只是江柳儿身上有伤,这样赶路,真是让人心疼啊。”
“不劳祁兄费心……”
“少堡主若是真的心疼,不如你先赶到堡中让人备好热水,待我们一到,江柳就能洗个热水澡驱驱寒气。”陆淮打断沈江柳的话沉声道。
“哎呀,这真是个好主意。只可惜你们都不曾到过祁家堡,这一路又没人家可问路,没有我领着的话,恐怕找不到呢。”
“哼,虚伪!”风微倚嗤笑道。
沈江柳愣了愣,目光复杂地看了眼陆淮,无奈地催促道:“好了,快走吧。”
四人一路快马踏雪而去。
祁家堡是江湖中久负盛名的武林门派,据说当年祁家堡还只是一个由祁家村许多普通贫苦乡民组成的山贼团伙,他们因前朝暴/政而生存艰难,只得由祁家堡第一代堡主祁通带领着上山做起了山贼。
也不知是前朝真的气数已尽,还是他们确实运气很好,这一群乌合之众竟然劫到了逃离出京的前朝太子,扣下了大批金银财宝、珍贵典籍不说,还因此受到太/祖嘉奖。太/祖特许他们圈下一块土地,建了一座堡垒,从此永世免税,并亲笔为他们提了一块牌匾,上书“祁家堡”三个字,自此,祁家堡开始了它持续百余年的荣光。
祁家堡虽是百年历史的武林名门,但与江湖上其他世家门派又有不同,最特别之处在于它并不像唐门或是武当派等门派一样,拥有供门下弟子修习的本门武功。祁家堡内有一藏书阁,里面收藏着当年初代堡主扣下的武功秘籍、医药宝典等珍贵书籍,门下弟子只被要求依着喜好和天赋,从藏书阁中学习至少一样技艺即可,因此,每一代祁家堡堡主的成名技都不同。
祁连天是祁家堡现任堡主,魁梧挺拔,声如洪钟,为人正直豪爽,在江湖中颇受尊敬。传说他力大无穷,背上的詹月刀,重五十斤,仅仅十五式,大开大合又变幻无穷,是他的成名绝技。
他的妻子贺盈月是他二十五年前在西北大漠救下的一名孤女。据说当年二十岁的祁连天骑在骆驼上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从沙漠落日中蹒跚着向他走来的女子,风扬起她的头纱,只余下那双美目,含嗔带怨望过来,霎时间天地间好像只剩下那双眼眸和自己一声重过一声的心跳,十七岁的贺盈月就这样在漫天黄沙里跌跌撞撞地闯进了祁连天的生命,成就了一场令天下人钦羡的动人爱情。
沈江柳一行牵马走近祁家堡时,正看见气派的朱漆大门下站着一位妇人,身量如少女般纤细秀美,大红灯笼的幽光照在她的脸上,光影模糊了她的五官,但远远就能感受到那是一位美人。
她的身后走出一位健壮的男子,一边拿着一件披风披在她的身上,一边同那女子说着些什么。娇小的妻子与高大的丈夫,那二人间纯然的亲昵与和谐,美得让人不忍心打扰。
沈江柳只觉得心中狠狠一悸,连呼吸都有些疲累,他恍然想起这些年一路走来看过太多爱而不得、忘却不能,以至于眼前这一幕简单的幸福让他既感动又害怕,竟是连走近的勇气都失去了。
陆淮看向骤然停下脚步的沈江柳,那一向带着温文笑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毫不掩饰的苍凉与脆弱。陆淮眼底掠过一丝疼惜,他牵起沈江柳的手,说道:“走吧。”
沈江柳诧异地回过神来,只见身前的背影宽阔挺拔,坚定地带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他低头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大概是干惯了粗活又常年练剑的关系,骨节略有些粗大,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茧,不知是否因为紧张,那手上带着力道,捏的沈江柳生疼。掌心传来的温暖太令人眷恋,又或是落在脸上的雪花太过寒冷,沈江柳没有挣开陆淮的手,任由他牵着自己走到了祁连天夫妇面前。
祁念桐见二人相携而来,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待二人走近,他微微一笑,介绍道:“爹,娘,这几位是我在信中提到的朋友,这位是玉兰香,旁边这位是陆湛卢,而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燕无痕了。”
沈江柳抱拳道:“晚辈沈江柳,见过堡主,见过夫人。”陆淮和风微倚也抱拳行礼。
“哈哈哈,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老夫可是久仰各位大名了”,祁连天笑道,“快请进,你们一路辛苦,咱们就不整那些虚招子了,接风洗尘明日再说,今晚你们先好好休息。”
“多谢堡主。”
祁家堡的整体格局简单,正对大门是一条长廊,宽阔平坦,直接通往中堂,作为议事、宴会等活动的场所,中堂后面是祁家堡的祠堂,供奉着祁家堡历代先人。
长廊两边按“井”字形纵横排列着多个小院,院落之间相连的道路隐藏在玲珑精致的池馆水廊、碧树假山之中,每个院落既独立又相互联系。
据说当初只有十几个小院,住了和祁通一起成为山贼的十几户祁家村人,用高墙一围,就叫做祁家堡。随着祁家堡不断壮大,人越来越多,围墙外又建了许多小院,同样用围墙围着。这百年来,围墙外又是围墙,如今这四层围墙也是祁家堡独有的景观,因着这建筑造型奇特,祁家堡人也把祁家堡叫做围龙堡。
祁连天夫妇亲自领着沈江柳三人来到一座院门前,说道:“这是祁家堡待客用的院子,得到你们要来的消息,我就让人收拾好了房间。几位都相熟,就把你们安排在一个小院里了。”
“有劳祁堡主费心。”
“没事,没事,难得桐儿带朋友回来,我们可是非常欢迎。这孩子从小眼界就高,我还担心他傲气太过,招人怨恨,现在他能跟你们结交,我就放心了。”祁连天笑道。
“祁堡主言重了,能跟祁兄结交是我们的荣幸。”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那你们好好休息,有什么要求就跟院里的丫鬟说,我就不打扰了。”
“堡主慢走。”沈江柳三人站在院门前目送祁连天走远,才转身进了院子。
这院子建的幽雅精致,进门就是一棵梧桐,裸/露的枝丫曲曲折折,今年的初雪覆盖其上,月光下泛着的银白平添了一抹神秘高贵。树下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小池塘,北风在池塘上扬起粼粼的波纹,带着干枯的梧桐叶在湖面上沉浮,平添了些许鲜活。池塘的四个方向分别延伸出四条小径,每条小径都通向一扇紧闭的侧门。四栋二层小楼围绕着池塘被小径分隔开,梧桐树安静地立在小楼中间,阻隔了一部分视线。
“小的香歌,是在这个小院里伺候的丫鬟,见过几位公子。”一个女孩带着几个小厮从小楼旁的屋子里走出来,行礼道。
“姑娘请起”,沈江柳扶起香歌道,“这几日要劳烦姑娘了。”
“不敢当,这是香歌分内之事”,女孩儿抿唇一笑道:“堡主吩咐了,几位公子可以各自选一个小楼住着,四个小楼都已经收拾好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沈江柳笑着走进了右手边的小楼,对陆淮和风微倚摆摆手道,“二位也早点休息。”
陆淮扫视一圈院子,让小厮把行李安置在紧邻着沈江柳的小楼,跟进了沈江柳的房间。
风微倚撇撇嘴,往对面的小楼走去。
沈江柳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缓缓舒了口气,在经历了一天的雪中跋涉后,一间温暖的屋子比任何东西都让他感到放松。胸口微微泛着疼痛,他却不想理会,他抱着一杯热茶,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放空自己,努力让这暖意流入四肢百骸。陆淮走进沈江柳房里,见他如此姿态愣了愣,他感到既欢喜又兴奋,他走近沈江柳,静静地坐在了他的身边。陆淮的眼睛一寸一寸地扫过沈江柳精致的面容,他从前只是知道沈江柳是天下第一美人,在长目山庄初见时也只是觉得他与想象中不同,却从没认真地看过沈江柳的脸。
英挺的剑眉斜飞入鬓,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脸上留下阴影,高挺的鼻梁下是微抿的薄唇,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柔化了这张俊美的面孔。他的手修长纤细,捧着一个白瓷的茶杯,看起来像是一个书生或是琴师的手,而不是天下第一的剑客。陆淮发现这个男人与八年前的那个少年是真的完全不同了。褪去婴儿肥后,他的脸上的线条反而更加柔和,那双眼睁开的时候,那片波澜不惊地浅笑着的漆黑,让他看起来更显神秘。
沈江柳没睁开眼,不动也不说话,只偶尔捧起茶杯来喝一口,发出一两声愉悦的叹息。
陆淮也为自己倒了杯茶,清幽的茶香环绕在二人之间,他感到自己的心在这片宁静的氛围中渐渐平静下来,一种久违的温馨涌上心头,让他想起了儿时父母劳作归来的身影,弟妹天真的欢笑,这种难以言喻的满足让他觉得通体舒畅。
一杯茶饮尽,他像来时一样,静静地起身离去。良久之后,沈江柳睁开眼睛,目光复杂地看着桌上一瓶伤药,无声地叹了口气。
没人知道沈江柳从来都不坚强,他害怕寒冷,害怕孤独。十七岁的沈江柳只想尽情任性游戏,潇洒放纵,但是在他十七岁的初始,能够给他温暖和陪伴的人都骤然离去。一瞬之间,他从恣意飞扬的少年成为了一个多病的妻子的丈夫,一个年幼的孩子的父亲。他觉得自己被分裂成了两个,一个忍着痛苦和恐惧艰难的长大了,扮演着丈夫和父亲的角色;一个却固执的停留在十七岁,哭泣着想找到能够依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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