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凝若

　　方紫嫣挣扎着坐起来，花若离见状，立马上前扶住女子，也就没有在意花凝，花凝默默地走到窗边，一个人开始发呆。
　　方紫嫣看着花凝，有些懵然，隐隐约约感觉到方才似乎这个少年想要掐死自己，但又见这少年面容绝美，眼神淡然，想来或许是自己饿昏了，就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没有再多想。
　　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原来是花若离事先吩咐了小厮准备些清淡可口的饭菜，花若离接过来，舀了一碗稀粥，递给床上的方紫嫣，柔声道：“方姑娘，先喝点粥吧。”
　　方紫嫣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粥，虽然她此时已经是饥肠辘辘，但仍不愿意接过来，于是狠狠地摇了摇头，将头埋在膝盖上，不敢与花若离对视。
　　花若离叹了口气，将粥放下，坐在床边，试着和方紫嫣说话，可是方紫嫣仍旧不肯开口，还时不时地露出惊恐的表情，只是一个人抱着膝盖，默默地抽泣着。
　　不要……不要看我……我这个样子……根本不配与你对视……
　　求你了……不要管我了……
　　“方姑娘，你有什么困难，就直说吧。”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姑娘……”
　　整整半个时辰，花若离都在开导方紫嫣，可方紫嫣还是跟没有听到一样，紧紧地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不肯开口。
　　花若离无奈，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地又坐了一阵子，方紫嫣终于稍微抬起了头，强烈的饥饿感已经让她无法再保持理智，只得吃力地张口说出一个字：“饿……”
　　“先喝点粥。”
　　花若离又将那碗粥端到方紫嫣面前，粥的温度刚刚好，方紫嫣接过来，想要一大口喝下去，却因为衰弱没能好好拿住，一下子将整个碗都碰翻了。
　　这下方紫嫣彻底慌了，急忙想要找东西来清理干净，可衰弱的身体让她连下床都变得费劲，花若离立刻拦住她，亲自找来抹布清理。
　　自始至终方紫嫣都十分不安分，他不能让高高在上的花若离做这种事，所以一个劲儿地开口，表示想要自己来，但都被花若离拒绝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再动只会更加麻烦，还是乖乖坐好吧。”花若离柔笑道。
　　方紫嫣的脾性，他还是多少了解的，自己这样待她，一定是让她受宠若惊了，于是只能想些折中的话来安慰她，让她心里不要那么难受。
　　清理好之后，花若离又重新盛了一碗稀粥，亲自端起来，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方紫嫣面前，柔声道：“快喝。”
　　这下方紫嫣更是受宠若惊到无地自容，吓得大惊失色，连忙后退，一个劲儿地想接过碗勺自己来，花若离无奈地笑了笑，再次玩笑般地说道：“方姑娘，你若是又弄翻了，我岂不是还要再清理一遍？”
　　方紫嫣听了这番话，也觉得花若离说得很是在理，自己现在全身虚弱，一点力气也没有，笨手笨脚的，搞不好又会给花若离惹麻烦，女子沉默了良久，终于不再挣扎，乖乖地喝下了第一口粥。
　　久违的温度，久违的香甜，这一口粥，是方紫嫣来到这里的第一顿暖饭，这顿饭，还是自己心仪已久的男子喂的，这个人明明是那么高贵，却从不嫌弃自己，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渐渐低，方紫嫣开始流泪，花若离见状，又找来帕子，替女子拭去泪水，接着又开始，一勺一勺地喂女子喝粥。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现在已经没事了，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方紫嫣感动得无以复加，用力地点了点头，乖乖地开始进食。
　　自始至终，花凝都没有正视过二人，只用余光瞥见，看着花若离疼惜的眼神，他心里的那股怒火，在这一刻烧得更加猛烈，但却始终保持着淡然的神色。
　　他不会发脾气，或者说，他对花若离，永远不会发脾气。
　　这些，只有他自己知道。
　　见方紫嫣喝下了一碗粥，又吃了些青菜，精神也比之前好很多，花若离终于松了一口气，便又开口问道：“方姑娘……”
　　“……”方紫嫣缓缓抬起头，本想开口，却又瞥见窗边的花凝，话就咽进了肚子里，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花凝，自然不会对他产生信任感。
　　花若离看出了方紫嫣的顾虑，便拉起花凝走向隔壁房间，有些抱歉地说道：“凝儿，我跟方姑娘说说话，你在这里等着，千万不要乱跑，知道么？”
　　“嗯。”花凝温顺地点了点头。
　　花若离摸了摸花凝的头，刚出门，就又折返回来，有些担心地说道：“凝儿，我会把门锁好的，你一定要乖乖待在这里，知道了么？”
　　“嗯。”花凝再次点了点头。

　　花若离再次走进方紫嫣的房间，见女子还坐在床上发呆，便再次走上去，柔声唤道：“方姑娘……”
　　方紫嫣见四下已经没了外人，才渐渐放松警惕，但仍旧是有苦说不出，几次想要说出口，却也是欲言又止。
　　沉默，无端的沉默。
　　“方姑娘，你先休息。”花若离见方紫嫣仍然不肯说，也不再勉强，转身向门口走去。
　　“不……不要走……”方紫嫣见花若离转身就走，一下子就慌了神，连忙叫住他，甚至从床上摔了下来。
　　她好怕见到男子的背影，上一次，就是这样，男子留给她一个背影，就消失不见，不见，就是三年。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救命稻草，是这个世上仅剩的……唯一的依靠……
　　花若离于心不忍，赶忙转身过去扶住方紫嫣，女子却还是躲躲闪闪，同时轻声呢喃道：“不……不要弄……弄脏……你的……你的衣服……”
　　“方姑娘怎么把我当外人了？”花若离笑了笑，却没有躲开她，细心地将她扶起，让女子重新坐回到床榻上。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子，花若离先开口问道：“你爹呢？”
　　“……死了……”方紫嫣默默地说道，愣了一下，又道一遍，“死了。”
　　“怎么会……”花若离有些吃惊。
　　“三……三年前，就死了。”方紫嫣说着，已经泛起泪光，“病……没有治好……”
　　“为何不来找我？”花若离叹了一口气。
　　“你……你说过，会来给我们……给我们送药的……”方紫嫣抬起头，用绝望的眼神看着震惊的花若离。
　　你说过，会来给我们送药的。
　　看来你老毛病又犯了，过几天就会有我宫内的人送药过去了，以后不要再让方姑娘出门采药了。
　　这是他的原话。
　　就在自己遇到花凝的那一天，他许下的诺言，他和她吊在悬崖上，他许下的诺言。
　　花若离终于意识到，上次救阮红如的时候，跳下悬崖那一瞬间，在脑海中转瞬即逝的事情是什么。
　　曾经为救方紫嫣，他纵身跳下悬崖，待两人脱险之后，他答应过方紫嫣，要去给他爹送药的。
　　曾经有一次，自己的娘姚楚楚趁人不备，竟然偷偷逃离了株花宫，迷路在山林里，差点被猛兽所伤，就是被方紫嫣的爹救了一命。
　　虽然后来姚楚楚被带回了株花宫，但对于这救命之恩一直感铭于心，因此有机会出宫之际，便会去探望方紫嫣一家人，花若离就慢慢同方紫嫣熟稔起来。但姚楚楚去世之后，花若离从株花宫出走，自立门户，一心扑在涉花宫的花若离，再也没有亲自去探望过方紫嫣一家人。
　　那次悬崖相救，也是偶然。
　　花若离从未有过这种强烈的负罪感，以前，有自己救不了的人，自己也只是惋惜和无奈，如今，他已经无法正视自己，他不敢与女子对视，却也能想象女子此时该有多么绝望。
　　“对不起……我……”花若离想要道歉，却发现根本无从开口。
　　没错，这都是自己的错。
　　自己害死了方紫嫣的爹！甚至连方紫嫣今天这副样子，都是自己害的！
　　他居然会忘记自己的承诺！
　　他害死了人！
　　“花……花宫主……”方紫嫣缓缓开口，“我……我没有怪你……这……这都是命……”
　　“公子。”
　　两人都沉浸在无限的悲伤之中，突然门后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花若离回过神来，去开门，才发现是客栈内的小厮。
　　“公子，这位姑娘找您。”
　　只见小厮引着翠儿走到门前，翠儿行了个礼，便轻声道：“花宫主，夫人请您回去。”
　　“回去告诉你家夫人，我要照顾其他病人，每日会按时回去为江夫人诊病，请江夫人放心。”花若离对叶紫萱见死不救的态度非常不满，再加上现在方紫嫣非常需要自己的照顾，因此便直接拒绝了。
　　“花宫主，我家夫人说了，必须时时刻刻见到花宫主，既然花宫主要照顾别人，那就请花宫主同那人一起随我回去。”翠儿将叶紫萱的原话转达给了花若离。
　　“她……”花若离愕然，转而又点头道，“我知道了。”
　　花若离转身，对房内的方紫嫣说道：“方姑娘，收拾一下，我们去这就去沥山派。”
　　“沥山派？”方紫嫣有些茫然。
　　“是，沥山派。”花若离解释道。
　　“……不！不！”方紫嫣突然睁大眼睛，惊恐地向后退去，紧紧抱住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大声喊道，“不要！不要！”
　　“方姑娘！？”花若离见方紫嫣突然这样反常，赶忙上前安抚道，“你怎么了……我……”
　　“不要……不要！”方紫嫣不肯听花若离说话，一把抓住男子的手臂，苦苦哀求道，“不要……我不要去……求你……”
　　方紫嫣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好像受了非常大的刺激，无论花若离怎么劝她都不肯安静下来，突然间，方紫嫣开始剧烈地喘息，恐惧，伤心，再加上早就脆弱不堪的身体，让女子再也承受不了，一下子昏迷了过去。
　　“姑娘，请先行回府，等我看看方姑娘……”花若离见方紫嫣这般严重，已经没有心思再想别的事情。
　　“花宫主，我家夫人的病，难道你不管了么？”翠儿立刻打断花若离，楚楚可怜地说道，“我家夫人说了，倘若不能在半个时辰内将花宫主带回去，就会要我的命！”
　　“这……”花若离听到翠儿这样说，又是惊，又是气，以叶紫萱的暴脾气，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花若离再回头看看倒在床上的方紫嫣，只好妥协，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先上路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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