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搭

　　0.
　　般配与否的标准是什么？
　　是受虐狂与施虐狂吗？为什么不能是正义的勇士将他从扭曲的心理中拯救？
　　是我会弹钢琴，你又恰好是情歌王子吗？那你告诉我，完成一场没有爱情的演出有什么意义呢？
　　我图你那套生活方式，你也欣赏我的处世态度，我们就一定般配吗？
　　我讨厌你所有的爱好，但我尊重你追逐你所有的爱好。你厌恶我所有的习惯，但你忍受我保持我所有的习惯。我们互相喜欢，彼此忍让，难道就不般配吗？
　　两个不搭的人就一定不能从Begin走向Forever吗？
　　——你告诉我啊。

　　1.
　　向左喜欢吃辣，无辣不欢。每次买肉串、吃烧烤，都会嘱咐对方多放辣椒，辣到眼泪糊得满脸都是，才觉得身心痛快。
　　汪佑从来不吃辣，一沾辣椒就心跳加速，其他感官生钝，晕晕乎乎的，像喝了酒一般。
　　两个人一起吃火锅，向左想要红汤锅底，说那样吃起来才更入味。
　　汪佑说，清汤更健康，辣椒上火，要少吃。
　　最后点了鸳鸯锅。向左一边往油碟里加辣椒酱，一边乐呵，你说我们配不配，一个吃辣，一个不吃辣，正好鸳鸯啊。
　　汪佑笑着点头，看着向左，既喜欢他被辣得伸出舌头来的样子，双手呼呼地往嘴里扇风，眼睛还湿漉漉的，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同时又忍不住担心，这家伙，肠胃能受得了吗？
　　上大学那会，向左顾着好玩，偷偷向汪佑餐盘里加辣椒粉，结果第二天，汪佑就进了医院。向左心里愧疚，往后的一段时间里，都特别照顾汪佑。
　　汪佑受宠若惊：“我就是肠胃不好，你别把我当一级伤残病人了啊。”
　　向左咬唇，带着同情的眼神看着他：“对不起。没想到你这么可怜，不能尝到放满辣椒的面条有多好吃简直就是人生第一大遗憾。”
　　汪佑张了张嘴，原本反驳的话在嘴边溜了一圈，转变为口头上的调戏：“对啊。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给个抱抱呗。”
　　向左脸红：“别想趁机耍流氓。”沉默了几秒，却还是扭扭捏捏地伸出双臂，搂住了汪佑。
　　汪佑心里叹气，这傻孩子。

　　2.
　　向左出生在向家港。从向左出生往前再推十几二十年，那会向家港是个向氏家族聚集的小城镇，不太繁荣，却左右为邻。郁郁葱葱的矮树林里有零星的牛羊在觅食，脱皮的旧城墙上刻着快被磨平的生死誓言，小道上是少年悠闲地骑着自行车，夜晚也还属于星星与摇椅。
　　向左只是听说过这样的生活。在居住在向家港的十几年里，他分明只见过他们一家姓向的门户。对于向左的疑惑，向老爸说，人一旦赚钱了，就想往大城市走，那里的世界更大，遇到的人也会更多。向家的人，大约都是这样离开向家港的。
　　向左的爸爸也挺有钱，但他不愿意离开。反倒是拐了个大城市的姑娘回向家港。那个姑娘就是向左的妈妈。向左的妈妈嫁给向左的爸爸时，才二十出头，青春正盛，年华正好，而向左的爸爸已经走在奔四的道路上。十几岁的差距给两人造成了莫大阻碍，不光乡亲们指指点点，在茶余饭后说三道四，连家人也直接点明说他们不相配。这门亲事饱受坎坷，虽然没有上演私奔的戏码，但两人也算苦战一场。当向妈妈发现自己怀上向左时，就曾在佛像前对向爸爸说，以后绝对不让咱们的孩子受相同的折磨，他要是爱上谁了，我们就放任他去追逐他的爱情。成败，都得自己走一遍才算自己的人生。
　　在向左的记忆里，向妈妈和向爸爸一向都是恩爱的。偶尔也会因为一点小事争吵，但也准确落实了“床头吵架床尾和”。所以在同学惊讶道“你爸爸比你妈妈岁数大太多”时，他都会笑笑说，那又怎么样。
　　两个人的物质、精神到底有着怎么样的差距才能称做不般配？
　　向左没有这个概念，他认为，只有彼此互相喜欢，那就是佳偶一对。直到后来，他遇到了汪佑——这个连名字也和他对着干的人。

　　3.
　　向左为什么叫向左？
　　字典上，左是“偏、邪”之意。向妈妈说，以邪制邪，以邪克己。名之精髓，未必一定要是祝愿，也可以是警惕。
　　在后来的某个傍晚，向左和汪佑坐在江边的长椅上喝着冰啤酒看夕阳时，向左问了汪佑同样的问题。
　　汪佑说，佑即“保佑”，保佑一生平安，免除灾难。
　　你正，我邪？还是我正，你邪？
　　正与邪，是否本不相融？

　　4.
　　向左刚认识汪佑那会，其实不太喜欢他。
　　因为初遇实在是太糟糕了。
　　那还是刚开学报名的时候，向左被许慈拜托到女厕所门口送姨妈巾，在向左的脚踏进女厕所的前一刻，对面楼的楼梯上，有个大傻个扯着嗓子大声地吼：“同学！你走错厕所了！”
　　这么一喊，自然是引来一阵哄笑。楼道上同学也多，都朝向左这边望来。向左红着脸，扭过头，想看清谁这么大庭广众下让他难堪。
　　却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逆着光，朦朦胧胧。
　　向左藏好手中的姨妈巾，心里恨恨地想，老子跟你没完！
　　同一时刻的女厕所里，许慈念念叨叨：“向左你大爷！你给老娘送的姨妈巾呢送到哪去了！”

　　5.
　　许慈是向左的最好的朋友。初中高中一个班，大学也约定好在一所学校，一起走出向家港。虽然性别不同，但两个人勾肩搭背，一点儿没差，是一块度假都能睡一张床那种友谊。
　　向左有时候也觉得不太好：“我两是不是该分开点啊？”
　　“少啰嗦。”许慈一手打过来捂着向左的嘴，“我跟你睡一块，比和女生睡一块还安全。”
　　于是在许慈反复强调女厕所没有其他人，只需要站在厕所门口把姨妈巾扔进来就行后，向左毅然决然地背负起了给女魔头送姨妈巾的任务。
　　却没想到闹个笑话。

　　6.
　　汪佑住在向左隔壁寝室。因为身材好又长得小帅小帅的，刷刷存在感是很容易的事。
　　向左有时候不经意瞥见汪佑，还暗戳戳地想到，这人长得还挺合我胃口的啊。
　　一次体育课换衣服时，汪佑走过来拍拍向左的肩，向左紧张得一动不敢动。
　　汪佑说：“你快点儿啊。”
　　向左：“恩、恩，你先出去吧。”
　　汪佑脚步声响起，笃、笃、笃！却又突然停下。向左扭过头，见汪佑看着自己，似笑非笑道：“忘了问你，开学报名那天，你为什么去女厕所啊？”
　　向左愣了几秒。
　　反应过来后：.......啊啊啊啊！他就是那个混蛋啊！

　　7.
　　没错，向左是个小基佬。还是个轻轻松松面对性向，轻轻松松出了柜的小基佬。
　　某个每天任何预兆的午后，向左吃完他妈做的麻辣杨梅，慵懒地往沙发上一躺，像说“妈，我吃饱了”一样，脸色无常地说出了“妈，我喜欢男的。”
　　向妈妈心态年轻，对什么GAY不GAY的也略有了解。但猛地听到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还是吓了一小跳。连忙把向左逮起来：“你说啥？”
　　向妈妈没有太大挣扎地接受了。向爸爸原本很生气，也在向妈妈的调解下接受了，思考了两下，还说：“男朋友也要带回家啊。”
　　那会，向左还在上高中。

　　8.
　　向左是个没有审美观念的小基佬。常年红T恤配绿短裤，偏偏觉得自己帅出新高度。
　　当年就是因为这奇特的穿衣风格，外加畏畏缩缩的动作，汪佑一下子捕捉到准备混进女厕所的向左。怀着正义感，在楼梯上对着对面吼了一声。
　　后来向左舀了一勺冰激凌，闷闷不乐：“你说你当时管那么多干嘛。我要是是个长得像男生的女生呢？”
　　汪佑没憋住，哈哈大笑。
　　和向左相反，汪佑走在时尚潮流的前端。加上本身身材好，简直就是个衣架子。被一群妹纸供奉为“行走的春药。”
　　“一看就腿软啊。”
　　“真想扒下他的衣服！”
　　“汪男神可真会搭配，怎么看怎么帅得有品位。”
　　所以，穿着红配绿的向左和潮流标杆汪佑站在一起，是哪哪哪也不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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