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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恶果(上)
闻此,御书房霎时传出了西澜王开怀的笑声。
三皇子对面前笑得半点正形没有的帝王表示无感,护好因唤了声“父皇”而小脸儿通红不知所措的小人儿,作势就要离去。
“回来,”西澜王止住笑,严肃道,“孤准许你们走了?”
尘暮凛了凛气,想这西澜王变脸得好生快,方才还那般开心,只眨眼的工夫便又将他那帝王的气势放了出来,她那颗小心脏正给悬着,要不是身旁还有个朝阳,真不知自己今日踏进这御书房会是何等的局面。
反观三皇子,倒仍旧是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听了座上之人发的话,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也不转身,就握着尘暮的小手背对着西澜王,“西澜王还有何事?”
别以为他看不出他打的什么算盘,即便他的小妃子认他那父皇,他也不会这般轻易就顺了他的意。当年若不是他一心顾着收权,对戚氏无所防范,他的母妃焉会落到那般境地?
戚氏一日不除,他一日不会与他冰释前嫌。
西澜王听出了他话中的不耐,又再看了他一眼,认真道:“依你之见,将孙家千金许给你皇兄,真当合适?”
他本意是将那女子配与他的,怎料他这皇儿也是个死心眼的。至于方才他提的那个建议,他并未没有过思虑,只这其中牵涉甚广,不可一下便将这局给定死。
今时戚家势力虽不如他初初登基之时那样大,毕竟是两朝重臣,即使他已削去了护国公府部分的势力,比之今时一般肱骨之臣,仍是绰绰有余。且那孙沪江,虽是个文史之吏,桃李天下谈不上,可纵观整个西澜,再无一人风头盛于太傅。他若想使点什么诡计,只消坐在府上头一点笔一甩,京城大小文官便是见风使舵地跟了去。流言虽能止于智者,但三人亦能成虎,传的人多了,假的也变成真的。
西澜王目光流连在因自己的再次转过身来的二人身上,面上无多余的表情,内里却是暗暗焦急。
帝王之术首要,便是居安思危。
孙家那女子明眼人皆看得出来是整颗心扑在他这皇儿身上,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又不能强逼了皇儿纳她。若非当年遇见他母妃,他怕是终其一生也体会不得相思相恋是何种滋味,那么今时他大抵是硬塞也要将那女子塞到他殿里去的。那样一股势力若不收为己用,要么毁之,要么将来用来对付自己。显而易见,他这皇儿弃了前者,因为他那正妃。
当今局势,孙家小女与他的小皇媳是兼不得容了。他担心的,倒不是孙沪江对付朝阳,正如他说的,将来若是到出兵之时,那些个文臣只要不被吓得屁滚尿流碍着武将的路,卷着细软逃离皇城不给将士们添堵还是好的。他挂心的,是他的小皇媳罢了。
适才孙家小女的表情他看得清楚,且就今日她于御书房外求见并要求他的小皇媳前来,他便知晓那女子心中依旧放不下朝阳,而他的小皇媳便首当其冲平白做了她发泄的对象。
女子名声最为重要,尤其是嫁与天家的女子。她今日能以他的小皇媳涉足青-楼为凭,欲拉其下马,明日焉不会借他父亲之力散播其他谣言,甚于以史官之言逼迫朝阳休了他的小皇媳。
“长幼有序,这点道理想必圣上还是懂的。”
三皇子敛下眸,不甚在意道。
西澜王一面思虑着孙家小女的事,一面忽地听这面前的小兔崽子还与他打着官腔,不由沉下脸来,“你知孤想听的不是这个。”
他倒好,挑了个最冠冕堂皇却最无实际缘由的理由搪塞他,也不怕他的小皇媳笑话他。他正这般想着,只见他的小皇媳扯了扯他那皇儿的衣袖,摇了摇头。西澜王看在眼里,作势垂下头等着朝阳同自己认真说道。
“孙太傅一生以清廉处世福泽后世自居,因此位及太傅之时门下士官数多,换言之,孙太傅能有今日影响,只因他未在世人面前表现出他的贪欲与权欲,”三皇子拗不过身旁之人,安抚了了会儿同自己闹气的小人儿,才正色道,“然前段时间郓城民暴一事,已让孙太傅在世人面前的形象有所倾塌。”
当日朝堂之上,孙太傅驳崔书之接掌郓城的场景他至今记得分明。他早看透那些个卖弄才华故作清高的读书人,他们露出尾巴之时他反倒没那么震惊。孙太傅身为郓城贵族,若不是先前郓城直接隶属于朝华他尚不敢动什么心思,否则单凭他的身份,又何至于龟缩在京城孙府,“两袖清风”地教书育子弟?
“是言孙太傅心术不正,究竟会阴沟里翻船,终有一日自毁多年根基,”西澜王沉思了会儿,从御案上仰起头来,看向面前的朝阳,微微扯起唇角,“皇儿这又是何意,怎的不为皇兄多考虑考虑了?”
“呵,”三皇子冷笑一声,眼中的温情悉数褪去,“这不正是圣上所想要的?”
他若为朝华与孙月茹赐婚,表面上是满足了自己的需求,实则远说不过是平衡他与朝华的势力,近说一则为了安抚孙太傅,二则,给护国公府再添一份“厚礼”。
他不信这层,这龙椅上的一国之主会看不真切。只不过是要他说出来,说给他的小皇子妃听罢了。不过既然是给她吃颗定心丸,他就让他如意一回又何妨?
“圣上日理万机,朝阳就与皇子妃先行一步,不打扰圣上了。”
三皇子也不再看座上之人越沉越暗的脸色,随口道了句便牵过小皇子妃绵呼呼的手朝着外头走开了。
西澜王望着眼前总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小崽子俊朗的背影,抄起手边一支做工并不精致的狼毫就要扔出去,抬手之际瞄到狼毫上熟悉的刻纹,蓦地一惊,心怯怯地握回掌心,端详了甚久才小心翼翼地放回金木镂中,又唉声叹气地发了会儿呆,才将英悟唤进来。
这处尘暮乖巧地任朝阳牵着走出好一段路,才挣脱了他的大掌。
“怎了?”三皇子不解道。
“你平日,就这般与西澜王说话的?”
她怎么瞧怎么一个怪异,虽则身在皇家父子因权位隔阂在所难免,但按方才西澜王在御书房里要她唤声父皇来看,这西澜王是真心欢喜朝阳这个皇子的,可朝阳他……
“不会那样待你就是了。”
三皇子别开眼,朝走廊外看过去。
这久搁在心里的事,岂能说忘就忘,除非,母妃原谅了那人。
尘暮望着忽然落寞下来的身影,心中难受,情不自禁地走到他身后,将手塞到他掌心中,“你要敢那样待我,我就……”
“就如何?”
三皇子大掌一合,握住送上门来的小手,转身问道。
她还是第一次,主动关心自己。
尘暮一开始大着嗓子为自己鼓气,可话说到一半突然发觉就接不下去了,再被他那么一问,脑子直接就打成一片死结。
“呵,”三皇子闷声低笑道,“不会有那一日。”
本就是无稽之谈,又何必非要她答个所以然来。
二人安安静静地走着,身后跟了一批落阳殿的侍女以及不知何时在的一个侍卫,走过御花园绕开一众妃嫔之后,三皇子偏过身看向一直跟在后头的女子,柔声道:“若是累了便回落阳殿,我殿中有些事要处理,晚间再来。”
前些日成天圈着她闷在落阳殿,这皇宫她大抵还是没有走过的,此行既然出了落阳殿,便让她玩一回也好。左右是在宫中,生不了事端,且他二人走过御花园的时候,他可看见了不断向她瞟来眼色的朝蓝。再者,今晨二人关系突飞猛进,大约与她晨时尚未醒透有几分关系,现在这脑袋清清的,她恐怕不见得就会再从了他的。而且昨夜之事,他还要去容四那里问个究竟。
“好。”
尘暮应了声,因了他话中那句“晚间再来”联想起早晨二人间暧昧的气氛,面颊上倏忽飞上几片红霞。
她今晨匆匆过来,只让青梨束了发,连妆都未上便去那御书房了,此刻双颊酡红,让三皇子看得真真切切。眼中划过一抹欣喜,打眼瞧见猫着步子借假山探过来的朝蓝,抬手抚过她半边面颊,低声道:“我心甚喜。”
言毕又再捏了捏她红润的微胖的脸蛋,才就领了侍卫向丞阳殿方向走了。
难能第一次尘暮红着脸没再还手,一是自己实在比不过他手速,他若想避开他,自己怕是连个衣角袍子都碰不到的,二来这光天化日后头那么多人看着,她又怎敢如他一般旁若无人。
“还在看他啊。”
朝蓝见着朝阳是真走了,才将身子从假山后挪了出来。出来后看尘暮仍是望着朝阳走的方向久久未回过神来如一尊望夫石一般立着,坏心一起,便对发现了自己的一干侍女打了手势,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到尘暮身后,突然出声道。
正在神游的尘暮哪能这么禁人吓,又被点了心思,登时猛地一顿咳,整张脸都给憋红了。偏那朝蓝像不是罪魁祸首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顺着气,嘴中还念念有词着:“我说你慢点啊,不带这么咳的,再咳下去我那皇弟还得杀回来对我动手了。”
不提朝阳还好,一提朝阳,尘暮刚才缓过一口的气又没给顺下去,咳得更厉害了。
青梨在后头憋笑憋得难受,走上前朝朝蓝行了个礼,唤了声:“二公主,交给奴婢罢。”
朝蓝瞅瞅左右自己似乎是来添乱的,干脆颔了首退到一旁等着。
“公主,你是嫌昨儿害得我还不够浅吗?”
尘暮缓过气来,无奈道。
她与朝阳一道绕过御花园的时候就看见了朝蓝,寻思着这妮子是个耐不住的,早晚会来寻她,只不想偏偏挑在这么个尴尬的时刻。
“你没事罢?”
朝蓝一听,心一提,拉着尘暮转了个圈,也没见她呼痛或有不适,又道:“皇弟该不会对你动用私刑了罢?”
那种见不着伤口的譬如绣花针戳在身上……前朝妃嫔没少对不听话的宫女用过这种刑,皇弟该不会变态到对自己的妃子用这般手法来惩戒罢?
尘暮白眼一翻,顺着她的话,道:“是啊是啊,本姑娘差点被他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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