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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C 12 另一个野花
佛莱雅·安塔尔·雷文终于从满身的绷带缠绕中脱身出来，她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虽然右腿骨裂处还上着甲板，不过好歹能够自己站起来，白日的时光里，她可以自己摸着墙边在小屋里慢慢挪动，窗外漫射而入的阳光烘烤着苍白的肌肤，她还活着，并且为这久违的暖意而感恩……
这是一座繁忙的小小驿镇，往来的商队和匠人会在此处歇脚，镇守国境的官兵更是来这里寻欢的常客……艾薇儿的小店里总是人来客往，高峰时段便是她的那间小小陋室也必须腾挪客用，每到这时，她便只能到庭院中等候，她不过是个瘸腿的瘦弱小姑娘，很少有人会留意她……
待到她身体更好些，她便主动找些帮得上忙的活儿干，端茶送水洗衣服，姑娘们都很喜欢她，常以逗弄她为乐，
“呐，艾薇儿大姐，你到底是上哪儿弄来这么个勤快的小野猫？需不需要姐妹们帮你调教调教？”她们只是在国境边的小镇里过活，她们不知道远在千里外的国都发生的故事也想象不到她曾用那瘦弱的双手撕开一个人的胸膛……她们在佛莱雅瘦弱的身体上上下其手，每到此刻，红发女郎便会一把搂过她来，
“你们谁也不许动她，这个小宝贝儿，自然得由我亲自调教……”
“唉……原来是艾姐的私宠……”
……
姑娘们哄笑着散了，佛莱雅在那个暖人的怀抱里思维断线……记忆中，只有母亲的怀抱有如此让人依恋与放松的味道……心底翻腾的是她不熟悉的迷思，淡淡的喜悦夹杂着不可言表的羞涩与抗拒，谜团的中心是红发女子那嘴角扬起的暧昧浅笑……
她会在日落后去镇外的林边小溪处清洗衣物，有时候达内尔会在那里等她，间中也会有新面孔出现。从对话中她了解到，一起营救她出逃的伙伴中已经有半数左右丢了性命，其他的要么中途走散要么已逃亡别处……除了那位侃侃而谈的褐发男子，也难怪别的人对她并不热情……她始终只是一个负累……
然而可惜，她并不是什么救世主……她也无法成为达内尔口中的希望之光，她只是她，一个妄图挣脱命运枷锁却无法自救的奴隶……她有限的能力除开用来撕碎仇敌身体的运气外其他的什么都办不到……他们本不用拼死救她出刑场，然而也正因为如此，面对热情高涨的达内尔的宣言，她总会无言以对……无法给予回报的期望与劫后余生的感恩纠结在一起，她在心底最终做了决定，等到大家都平安越过国境，她便要离去……
她始终都是要回去的……回去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广阔草原……
……
在枯燥而无望的等待时光里，仍然有一件让佛莱雅由衷开怀的事。她在溪水边遇到了一群寻水源而至的野马。领头的是一匹健硕白底花斑马，偶遇马群的那一刹那，她身体中游牧民的血液便燃起了火光……
她颇花了些心思去接近那头马，不过那骄傲的王者有矫健的身形与强壮的四肢，她那些草原上练就的驯马术早已生疏，从马背上狠狠跌落数次，再被马腿踹开的滋味可不太好受……然而佛莱雅却越发用心的兴致勃勃，接连数日和这拨马群混在一处，除了那骄傲的马王，别的马儿似乎已接纳她成为它们的新成员，四野无人时佛莱雅便回归马背，马儿们便带着她乘着风而去……
他们等候的人终于出现在艾薇儿的小店。
那位身披重甲，头戴铁盔的灰发男人正是镇守萨兰特边境的将官乔伊斯·莫里斯·肯特，他每月中旬便会带手下的将官来镇子里寻欢，艾薇儿的店子自然是兵士们的最爱……他手里的通关文书能让艾薇儿手下的姑娘们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自由进出国境一次，以便为无法出行的兵士们服务……
乔伊斯自然是那少数几个需要艾薇儿亲自伺候的贵客之一……
男人闯进房来的时候，佛莱雅正在艾薇儿房间里拾掇衣物，她们的话题正停留在今夏贵族间流行的服饰与色彩上，早已半醉的乔伊斯跌跌撞撞的推开碍事的桌椅，一把便将红发女子拥入怀中，
“哎，我的爱，想死大爷我了……”他醉醺醺的凑上嘴去，艾薇儿只得轻轻推开佛莱雅，一边对她比划了一个出门的手势，一边用另一手挡住那壮汉的下颌，
“哎哟，我亲爱的乔伊斯队长，可总算等到您了……”
“噢，这儿还藏着一个小宝贝呢，来，过来一起陪大爷乐呵乐呵……”瞥见佛莱雅的乔伊斯来了兴致，转向她扑来。佛莱雅一弯腰从那臂膀间滑脱，艾薇儿顺势将乔伊斯的双手又绕回自己腰间，
“乔伊斯大人，你坏死了，连我女仆也不放过？”她回头对佛莱雅眨眨眼，
“还不快去把瑞秋也叫来伺候我们乔伊斯大爷？”
“嗳呵，我的爱，还是你想得周到……”
……
在关上房门前，佛莱雅从门缝中望见红发女子被推向床榻，而后那件质感柔软的红色长裙被男人焦急的双手轻易撕裂……
她在院子里独自矗立了片刻，身后门扉里传出恼人的纵情轻语，她的脑袋里反复闪现的全是关于红发女子的片段，她的盈盈笑语与柔柔指尖此刻全变了锋芒利器，毎一次划过脑际便带起一道血痕……直至半空一声惊雷将她震醒，瓢泼大雨转瞬即至……
佛莱雅·安塔尔·雷文就这样在雨夜的街道上游荡，直到不知不觉间又来到那条熟悉的溪水边……
骄傲的马王照例在溪边嬉戏，佛莱雅的到来丝毫没有影响它雨夜狂欢的计划，它从佛莱雅身边疾驰而过，马蹄带起狂暴的水花，它在不远处停下脚步而后注视着这个狼狈的人类跌坐在水洼中……
我不许你……这样对我……
回神时，佛莱雅已轻快跃起，她借助溪边岩壁迅速登上旁边的一刻老榆木，她从榆木枝干跃上了马王的马背……
猝不及防的马王在嘶鸣声中人立起来，佛莱雅抓紧马鬃夹紧马肚，一番剧烈颠簸过后，马王发狂飞奔而去……迎面而来的雨水像石块一般一一拍在脸上，佛莱雅眯起双眼，她紧紧贴服在马背上，跑出一段路途后，她将自己手臂上绷带扯下来，环过自己的腰背与马脖子紧紧绑在一起，她打定主意非死不落马……
时间在模模糊糊的雨水与风啸间流逝，她收拢的双臂间全是马王燥热的体温，狂奔不息的马蹄声在意识中远去……她幻想自己已融入它的身体，她矫健的身姿踏破平川，她强健的踢毽扬起砂石，心脏和血脉鼓动着欢腾的节奏……
她们就这样一直奔到黎明时分……
她们在一片陌生的土地止步，而后在朝阳的金光中驻足凝望，她精疲力竭的滑下马背，马王低下头在她早已布满细碎伤口的脸颊边厮磨……
佛莱雅·安塔尔·雷文紧紧拥抱住这位新伙伴的颈项，她温柔的掌心轻轻抚过那马身上细碎的杂色花斑，她仰起头在马耳边轻声道，
“从今天起，你就叫野花了……你便是……另一个我……”
……
************************
她于午间终于返回驿镇，艾薇儿在房间里等她，她新换了身浅黄色碎花长裙，见她进门眉眼间全是忧色，
“唉，宝贝儿，你到哪里去了？”
“我……我在林子那儿……”她咕噜着，不敢再看那双嫣红瞳眸，床榻上放着他们一直久候的通关文书，她试探着伸出手去，红发女子却一把把她按坐在床边，微凉指尖一下便按上脸颊上的细碎伤口，她蓦的皱了眉，
“宝贝儿，你为何总能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艾薇儿的指尖在她的脸上游走，她红着脸望着那双妩媚眼睛的主人说不出话来……
她涌动的情感经过一夜的洗礼已然直白的摆在眼前，她的喜欢和恋慕被卑微的自我和放弃的逃避所压抑着，她无法给予希望，自然也无力承担另一个人的未来，所以她开不了口，她也无法让她放弃眼前的安稳和她一起离去……
她俩沉默片刻，艾薇儿微微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我已经通知了达内尔，他们下午便会过来这边与你回合……”
“艾薇儿……我……”
“拿着这文书速速进城，我……便不送你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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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事情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她与达内尔倒是按计划汇合了，不过刚刚踏出驿镇，一队轻装骑兵便轻易包围了他们，领头的正是南下追击而来的皇城护卫队长博德尔·佛伦，原来她藏身的馆驿早被博德尔派出的密探查清，只是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才按兵不动设下了埋伏，只待逃亡的奴隶们全数聚合便收网捕鱼……
于是，他们便如自投罗网的飞蛾般被困在当场，博德尔在战马上俯视着这个瘦弱的年轻女孩，他无意欺凌妇孺，只吩咐副官将他们关进囚车，并对另一名战士轻声交代，
“带一队人马去妓馆，将窝藏者都给我抓来！”
只是这一句让佛莱雅一下子失了理智，她狂暴的挣脱战士的捆缚，她的思绪瞬间又跳回马王的身上……
嘶……
一声马啸让博德尔回头，飞奔而来的马群让他即刻惊心，与此同时，□□的战马也不安的腾跃起来，马蹄声越来越大，伴随着头马的呼唤，群马狂啸……
嘶……嘶……嘶……
战马被马啸声引得失了理智，发狂的马蹄互踢在对方骑士的身上，即便是博德尔·佛伦这样的老手也坚持不了片刻便被他的老朋友狠狠摔在地上……在昏迷前，他望着那个瘦弱女孩飞身跃上花白斑点马的马背……
佛莱雅在妓馆大门口遇上了被骑兵队强带出门的艾薇儿，野花在她身下应着她的思绪一阵狂啸，发狂的战马便回应着她的怒气将骑兵抛了满地……
她在马背上对艾薇儿伸出手去，
“艾薇儿……和我一起走吧！”
红发女子望着她坚定的眼睛停驻片刻，终究扬起微笑搭上她的手臂……
佛莱雅拥紧红发女子一路往国境线狂奔而去，艾薇儿抬手抚上她的脸颊，
“呐，宝贝儿……”
她轻轻的回以微笑，
“叫我佛莱雅，我叫佛莱雅·安塔尔·雷文，而这个宝贝儿……”她指指身下的白底花斑骏马，
“它叫做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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