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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1 章
他低头抚摸她的小腹,跟着道:“他踢了朕一脚……如此顽劣,多半是男孩。”
流素强笑一下,轻声道:“多半是个女孩,如臣妾一般任性刁钻。”
“你喜欢女孩,那就女孩好了。”他俯下身去侧耳倾听,口角含笑,脸上神情甚是柔和。
流素见惯他这般欢喜的模样,每回都觉得心如针刺一般,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低声道:“若是个女孩,性情像臣妾一样,该嫁不出去了。”
玄烨笑道:“朕的女儿,要嫁给谁便嫁给谁,谁还敢不要?”
“倘若那人不喜欢她,皇上也强迫人家娶她不成?”
“嗯,不喜欢也要喜欢。”
流素心酸之余又有些好笑:“强嫁这种事,皇上可以作主,喜欢这种事,由心而生,又怎能勉强得了?皇上纵为天子,又怎能改变他人心意?”
他坐正了凝视她,脸上笑容淡了些,神情却是少见的认真:“以心相待,世间有几人不为所动?”
流素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世间自然有付出真心而不得回报的,可像玄烨这样的男人,他的感情与他的性情一般,总是以一种无可抵御的方式进驻别人心中,令人再三抗拒而不得。
“怎么就傻了?还没生出来,你就真当是个嫁不出去的女儿了,这便愁起来?”
流素知道他是说笑,也只能报以一笑。
“不如想想,这个女孩生下来该叫什么名字?”
流素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这一时半会的,哪想得出来。”
倒是心中闪过一个人,道:“皇上,皇子非得要交给嫔位以上抚养么?”
“虽无明文规定,但历来规矩都是如此。”
“臣妾想,太皇太后与苏麻喇姑年事已高,太后膝下空虚,纯禧公主转眼也快到了出阁的年龄,她们若无人陪伴,想来也是寂寞得很,不如将胤祹养在慈宁宫,一来可作解慰,二来以太皇太后的品性,教养出来的皇子自然也令人放心。”
玄烨有些意外,想了一会道:“说的也是,你考虑事情总是与别人不同些。”
逸君与太后的关系一直很好,借着日日去慈宁宫请安的由头,每日都能见着孩子,也算顺遂了她的心意,总强于寄养在别宫主位名下,若每日探望,难免招人见疑。
隔日玄烨将这决定告诉逸君,她也愕了一会,左思右想了一阵,觉得这个结果也算是可以接受,虽心中有些郁郁,但本在意料之中,也不能再强求。一宫主位以下是不可能独自抚养皇子的,在此之前从无例外,自然也不能为她破例。
四月底,德妃诞下十二公主,公主刚出生照例无封号,只取了个乳名,唤作毓祺。
五月,柔贵妃所生的十一公主罹患急症,经御医多方诊治仍不得效,她日夜守候在侧,以泪洗面。
这日宜妃惠妃正约了流素同去视疾,刚至永寿宫,便听得正殿内传来哭号之声,哀切之至,三人不由同时止了步,相顾对视,都猜想小公主只怕已夭。
果然,很快传出噩耗,说柔贵妃在里头哭得几乎晕过去,皇帝正在安慰。
永寿宫上下一团乱,自无人有瑕顾及她们。
惠妃暗啐一口,低低道一声晦气,挽着流素转身便欲离去。
宜妃却注意到流素神色有异,脸上气色有些苍白,额上见汗,问道:“怎么了?”
流素抿唇不语,只是轻轻摇头。惠妃见状,扶住了她,有些紧张,道:“是不是听了里头哭声,有些受不住?咱们赶紧回去。”
流素点了点头,刚迈了几步,腹中阵痛却越发厉害。今日早起时并无异样,她虽知产期就在这几日,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便随了她们过来,没想方才听了里头凄厉的哭声,心中一跳,顿感不适。
惠妃见了永寿宫进进出的太监宫女,一阵烦乱,斥道:“闪开闪开,没见敏贵妃脸色不好么,倘若碰着了她,先要了你们的脑袋!”
宫门口登时人人避之,三人匆匆出了宫门口,流素坐上轿辇,惠妃便催着他们快走,跟着又随手揪住一名神色慌张的宫女,喝道:“去里头给皇上报讯,说敏贵妃临产。”
流素抬了抬手,无力地轻摇一下,低声道:“柔贵妃殇女,心情不佳,此刻不宜惊动皇上……”
惠妃却哪里听她的话,直催促着那宫女快去。
流素无力制止,咬紧下唇捂着小腹,痛得昏昏沉沉说不出话来。
里头柔贵妃正哭得死去活来,抱着小公主不肯撒手,让处理后事的嬷嬷们好生为难。玄烨轻声劝慰,好容易才令得她松了双臂,扑进他怀里恸哭。
冷不防此时进了一名小宫女,慌慌张张道:“禀皇上,惠妃娘娘着奴才来报讯,说敏贵妃腹痛不止,怕是要临产了!”
柔贵妃哭声稍止,茫然抬起头来,尚未动心转念,玄烨已松开了她,脸有焦急之色,匆匆说了句:“朕过去看看,回头再来。”便甩下她径自离开了永寿宫,步履匆匆,全没留意她的神情。
柔贵妃这会儿哭声却止了,双目呆滞,神色甚是可怕,连上前来扶着她的成嫔都有些不寒而栗,柔声道:“柔真……”
柔贵妃忽一声暴喝,指着那小宫女道:“将这贱人拖去慎刑司,杖毙!”
那小宫女大惊失色,连声呼救,全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但跟着便被宫中两名太监生拉硬拽拖着去了慎刑司。
柔贵妃语音凄厉,道:“本宫的孩子没了,你却来报什么讯说别人要生了!你是存心给本宫示威么?!!”她指的哪里是那宫女,分明就是流素。
成嫔慌得一把捂住她的嘴,一叠连声道:“柔真,柔真,理智些!”这会儿进出为小公主处理后事的奴才既多且杂,柔贵妃这等言语神情,传出去了自然招忌。
柔贵妃却在她怀里挣扎,双目通红,眼神似乎要生噬人一般。
“紫薇朱槿,过来帮忙!”成嫔咬牙,与两名宫女硬生生将柔贵妃拖到一边去,死死搂着她,不让她再去人多处哭喊,只怕她再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来。
柔贵妃被她拦着不得自己,只是哆嗦,跟着又恸哭一阵,含恨看着启祥宫的方向,咬牙切齿道:“章佳流素,我若不死,必会让你死!”
成嫔颤抖一下,急急低声道:“柔真,不要乱说话,往来人众,仔细让人听见!”
“我为何不能说?我的孩子死了,她的孩子却生了,不是她克死我的孩子是什么?你瞧瞧,皇上只顾着她要生孩子,连我们的女儿死了都不管不顾!难道我生的便不是皇上的骨肉!我……”跟着又被成嫔捂住了嘴,便再也说不下去。
成嫔含泪道:“柔真,我求求你,千万不能在这当儿发作,倘若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她要对付你便不必找借口了!”
柔贵妃抱着她大哭。
启祥宫内这当儿也是乱成一团,流素躺在床上待产,痛得将下唇咬出血来,偏生产婆还在那里叫她用力,她死死拽着身下锦缎,连呼痛都没了力气。
岑苏海跟着赶至,隔着屏风询问产况,指挥稳婆,惠妃与宜妃相伴在侧,不时安慰着她。然而看岑苏海凝重的面色,这一胎分明有些难产。
流素一句话也听不进,直至容秀进来,如获救星地握紧了她的手,眼中蓄泪,全是哀悯之色。
容秀知道她担心腹中孩子,柔声道:“不用害怕,他会平安生出来的。”
“你……”流素的声音微弱得听不见,容秀俯下耳去,听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姐姐,我若不行了,你要保住我的孩子……一定……”
“是……”
“不要管别人,哪怕我死,也要保住他……”
容秀眼圈泛红,却忍着泪,低声答:“知道了,有我在,无论如何不会有事。”
外头声音嘈杂,瞬间却静止下来,听得齐刷刷见驾的声音,原来玄烨到了。
“闪开,朕要进去。”
“不行啊皇上,产房污秽之地……”
玄烨心中忧急,喝道:“滚开!”
岑苏海忙迎出殿去,施礼道:“皇上,微臣会保得大小平安,请皇上安心。”
玄烨听他这样说,稍松了口气,道:“怎么样了?”
“早已见红,只是胎位略有不正,产程怕是有些延长,不过这已是第二胎,该是会容易些,皇上不必太担忧。”
“怎么听不见敏贵妃的声音?”
“敏贵妃心性坚忍,不愿呼痛。”岑苏海跟着又退入殿内。他为了宽皇帝之心,话是说得好听些,自己心里却是没有底。
玄烨吸了口气,负手来回踱了一阵,每一刻都如煎灼一般难耐,却偏偏听不见里面有哭声传来。
流素已痛得有些神志昏乱,眼前不知是汗是泪,一片模糊,白茫茫一片之中,她似乎看见了一团光晕,有人向她走来。
“冬郎……冬郎……”她口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隐约只觉得看见的便是纳兰性德,口角含笑,脉脉相视。
她心里想着,莫非他是来带我们走的?那也很好,既保不住这孩子,便都随他去了算了,强于他在地下寒冷孤单,日复一日守候在奈何桥上。
稳婆好一阵没见着动静,都慌乱起来,再看流素的面色,如牙雕般全无血色,除了满脸湿漉漉的冷汗,再无别的表情,似乎已晕了过去。
“不好了岑御医,贵妃娘娘……她这会儿全无动静,这这……”
岑苏海一颤,险些没站稳便想冲出屏风去,好容易稳住脚步,喝道:“怎么回事?”
容秀正掐着流素的人中,焦急地道:“娘娘没有动静,但气息仍在,是怎么回事?”
“胎儿呢?”
“见着头了……可是又缩回去了。”稳婆也在哆嗦。
容秀拍打了几下流素的脸颊,俯耳道:“醒醒,你不能睡着,你的孩子就快出来了,难道你想带他走么?别忘了,你说过不要命也要保住他的!”
流素给她一阵摇晃,咳了几声,缓过气来,无力地微睁了眼,却仍是说不出话来。
容秀紧贴着她,才勉强听见她喃喃念了几个字:“宜……春……迎祥……”容秀不知是什么意思,又听不清到底是哪几个字,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其实流素什么也没想说,只是在幻觉中见到一椁棺木,棺盖上覆着一幅字,正是她曾书的“宜春迎祥”四字。
她知道那是谁的棺椁,迷迷糊糊间便觉得自己迈步想随着那棺椁而去。
“皇上……胎位不正,敏贵妃体力不支,似乎有些神志不清……”岑苏海满头大汗,出来禀报。
玄烨恨不得当时将他掐死,却无瑕再理会他,随手将他往边上一推,自顾冲进去,罗硕当时想拦,却险些被他踹了一脚。
宜妃惠妃见他进来,都大惊失色,迎上前道:“皇上,这于礼不合……”
玄烨冷森森瞪她们一眼,两人同时噤声,竟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他随即抢上前去,查看流素的面色呼吸,伸手去搭脉,只觉得脉搏细弱无力,显然有些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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