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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0 章
回宫途中,因展柏华随行在侧,流素不欲多言,便一直沉默,即使容秀和冰鉴问话,她也不答。
直到远离绣庄,她才问了阳笑一句:“龟息之术要多久才能练到在冰天雪地里静卧数日?”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阳笑答:“若从童子开始练起,天赋高的至少十年八年光景才有小成,若是成年人,自然是要慢得多,但也要看各人天赋。”
流素微微苦笑,最后一线生机也当断绝。
“娘娘总不会是想学这个吧?”
“没什么,随意问问。”
经过京都最繁华的正阳门大街,流素买了些最出名的胭脂水粉和小玩意儿,让自己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回了紫禁城。
她不想让玄烨看出自己反常的情绪。
回去流素后即刻让冰鉴支开展柏华,让容秀取了剩下的阿胶和当归,罗硕去御药房清查当初是谁发了这份药,又有什么人经手。简错爻则在展柏华房里搜了个底朝天。
展柏华屋里没搜到什么,阿胶和当归倒是剩下不少,流素拿来细细闻过品尝过,的确察觉不出有什么异常。她又看了看成色,确定当归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但阿胶就很难说。
阿胶可以熬化了再添料,再冷却切块,何况阿胶辅料里本来就有白帆、豆油等添加在内,其做成的水质不同又令不同批不同地产的阿胶味道有所不同,再加上驴皮那股子膻味儿,早已影响了人的嗅觉味觉判断。
不多时罗硕来回报说当初御药房检药发药的是个叫张五保的供奉,他很小心地套了些话,没发觉什么破绽,而且他还从御药房管事的那里又提了些和当初同批的阿胶当归回来,只说吃了很有效,现在吃没了还要些。
流素笑道:“你倒是很精细,没让他们起疑吧?”
罗硕答:“没有,只说那批的阿胶特别好些,御医吩咐要的。”
流素接过来拿一块仔细闻了一下,又将原先剩余的对比辨别了一下,缓缓将二者都放在面前。
如果事先不知道,就算她两种都闻过,也很难对比出其中的差别来。但既然事先便知道有问题,她已格外留意,再三辨别,有了对比,便能感觉到两块阿胶闻着似乎是有少许差别。
但是舌尖尝不出来。
她沉思片刻道:“罗硕,设法去弄只狗来。”
罗硕一时瞠目:“主子,宫里不能养这些……”
流素道:“最好是能训练有素的。”
“狩猎场上那些才叫训练有素。”
流素皱眉不语,若直言跟玄烨说,自然不难,但找不到好的理由可以令他不追问原因。但是这件事,她隐隐觉得还是瞒着他更好,这背后究竟会牵扯出谁来还不好说。
果然,这念头刚闪过,罗硕又道:“主子,奴才还打听到当初去御药房拿药的不是小展子。”
“那是谁?”流素猛然直起身子,这倒很出乎她的意料,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为什么本宫叫展柏华去御药房拿药,去的却是旁人?”
“听说当初娘娘刚回宫,并不清楚御药房分配给各宫的药物补品之类定额已有下调,超出限额都要佟皇贵妃首肯盖凤印才可以。”
“可是本宫领的并没有超出限度。”
“经查实是超了一点,是佟皇贵妃为缩减宫中用度后来制定的,因此那些药品是张九儿去拿了佟皇贵妃的旨令去代领的……”
“张九儿!”流素微吸了口凉气,她渐渐明白事情的关键在哪里了。“找狗的事你去办,尽快找来。”
她很清楚,其实现在有没有狗来验证已经不是关键了,但是她需要肯定的答案,若没有压力,不可能让展柏华说实话。
罗硕虽然很为难,但还是领命去了。
流素心知顾问行推荐的人,总有他的长处,何况从敬事房出来,人面广,路子熟,应该有些手段。
当日玄烨笑问起她出宫后见闻,答得滴水不漏,倒也没有捏造,只是隐瞒一些罢了。
玄烨见她看着似乎很欢快,心情自然也转好,又想她长期心情抑郁,出去走走也好,只是这种事不可再三为之,还得掩人耳目。
又问她订了哪些绣样,做的衣衫什么款式花色,流素一一答了,又画了些衣衫式样给他看,都是她自己的设计。
玄烨看了图样,又想起当初她穿的那件曲线玲珑的旗装,恍然便如昨日,只是眼前伊人如玉,却不知何时便会香消玉殒。他心底发涩,握着她的手拉进怀里,拥紧了不肯放开。
生离死别固然令人悲戚,但等候死亡的那种感觉更是可怕而漫长。
翌日罗硕果然找了条狗来,看那剽悍的体型,警惕的神情,明显是训养有素的猎犬。不问可知,他是偷牵了皇家训猎的名贵獒犬。
牵着獒犬的是训养师,这种狗的性情并不温顺,但对主人绝对忠诚,因此在进入承乾宫的时候是悄无声息的,极安分地蹲坐在蒙着黑布的笼子里由小车推进来。
流素也顾不得问是怎样弄进来的,她吩咐简错爻将纤娘、乐筠、两个嬷嬷都遣离了明德堂,便命罗硕带人和犬进殿。
然后让驯犬师辨别了几次衣物、药物,确信这条獒犬的确可以分别出药品里掺杂的杂质。
试过几次之后,将展柏华召进来,直接将两份阿胶放在他眼前。
展柏华先是脸色微变,听流素问话后直摇头:“奴才不知道,奴才什么也不知道!”
这本在预料之中,流素挥挥手,驯犬师拿起罗硕从御药房领的阿胶给獒犬嗅过,再拿流素吃剩的那些放到它面前,那只獒犬立时狂吠起来。
驯犬师又跟它说了几句,拍拍它的脑袋道:“这里面有什么异样气味,你告诉贵妃娘娘。”
獒犬仰头呜了几声,原地转了几圈,昂首走到案几边上人立起来,两只爪子朝桌上一盆花抓去。
“好了,回来。”
“这……这不是花圃里种的花么?”展柏华神色不似作伪,看来他并不知道阿胶里兑了什么。
“这个问题本宫也想问你,阿胶里为什么兑了花汁?”
展柏华呆呆看着那盆花,然后低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有毒啊,我天天侍弄的,若有问题我该先中毒……”
“区别在于你没有吃,而本宫吃了!”流素厉声道,“你还不说实话么?”
“奴才不知……”
流素朝罗硕看一眼。
罗硕立即上前,压着他的腿弯反扭了他的胳膊,沉声道:“主子不喜欢听废话,你若还记着她半点恩情,就说实话。”
展柏华跟随阳笑学过些拳脚,身手比罗硕要强得多,却丝毫不敢反抗。也不知罗硕抵在他背上哪个部位,只见他额上冷汗涔涔,强忍痛楚之色仍是一言不发。
“时至今日,你还认为佟皇贵妃能保你周全?”
展柏华“啊”了一声,罗硕立即放松了些,听他充满诧异地道:“主子难道认为是皇贵妃下毒?!”
流素冷笑数声:“你到底是被安插在本宫身边的暗桩,枉本宫这么多年来竟然对你没有防范之心!”
“没有,奴才冤枉,从跟随主子起,从无贰心。别说主子待人至善,就算是当年安主子对奴才非打即骂,也从未敢生任何悖逆加害之心。奴才自幼入宫,师父便训导过,无论侍奉宫中哪位主子,都要事主惟忠,岂敢有异念?”他这会儿说的师父是张九儿,不是阳笑。
流素斜斜看他,微冷笑:“你那师父倒是教的好,他教你害本宫,你便应了……”
“没有!奴才真的没有!”展柏华连声叩头,直叩得额上青紫肿溃,脸上仍是煞白。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现在知道有人意欲加害本宫,难道还要护着他?”
展柏华咬咬牙道:“奴才不想说,只是因为师父牵连在内,奴才怕连累他。”
“你真不知道?”
展柏华突然身子一动,罗硕刚想加力,却觉得他手臂滑溜地脱出,随即后肘锤击出,一得自由便向那盆花奔去。
罗硕正欲上前,却见展柏华抓了一把花枝叶片便往嘴里头塞。
容秀袖底微动,一粒钮扣弹出,展柏华登时觉得手臂酸麻,便无法送到唇边。
罗硕乘机上前按住了他:“你好好说话,若真不干你的事,又何必这样?”
“不如此何以明心志?这事与我有关,但我真的全不知情,错就错在我虚报了药量……” 他沮丧道:“当初去领药,却撞见了师父,他说这批阿胶很是正宗,皇贵妃服用多时,感觉比从前那几批要好得多,不如多领些防备没了,这样一来便超了量,不得不请示皇贵妃盖印……然后师父领了皇贵妃懿旨去御药房领来交到我手中,就只是这样而已。”
“怪不得会超量。”
“但是别的奴才真不知道,主子,我师父他也不会害您的……”展柏华倒没有矫情之色,一脸惶急。
“但这阿胶的确有问题。”
“奴才去问师父。”
“站住!”流素喝止他,“你师父能出卖你,你还去问他?”
“我……他不会的……”
流素起身缓缓道:“这件事本宫会亲自去问,若不是你以死明志,你的话本宫也不会相信半分。”不怪她多疑,实在是这宫中人心太多诡谲,她越来越觉得无法相信任何人。
花是混在内务府的物事之中送来的,六宫之中代掌凤印是佟皇贵妃,只有她才最有便利送来盆有毒的花;拿掺了花汁的阿胶给流素的是张九儿,也只有她才能差遣得动;行事几乎不留痕迹,这更是她的缜密作风……
展柏华被带下去后,流素吩咐罗硕和简错爻暂且看着他的行动,即便他没有背叛之心,也怕他念着师徒之情去通风报讯。
她思索着此事该怎样处置,结果还没等想出应对之策来,便已被迫作出了决定。
当她去看望胤禛的时候,谢氏神色不安,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经告诉了她有事发生。
当初她完全没有疑心到佟皇贵妃头上,而且她在宫外认识和完全可信的人并不多,才会将会面地点安排在浣菱绣庄,不想竟然顺藤摸瓜查到佟皇贵妃头上来……那毕竟是佟国维的地方,谢流波也应当不会防范到她姐姐会通传消息。
或者谢眉生也不过是无意泄露了出去,对佟国维来说,女儿总比其他人更重要。
她必须要赶在佟皇贵妃有所反应之前作出决断。
此时佟皇贵妃已将临产,流素本想延后再作打算,然而情势已不容她再拖延,便径自带了容秀去正殿拜访。
佟皇贵妃见了她,竟是半分意外的神情也没有,只淡然扫了一眼,便屏退了身边的人。
流素见状,自然也明白她已经知道一切,便让容秀也退出去。
容秀回看她不语。
流素略带嘲讽道:“展颜,你出去吧,皇贵妃娘娘若要对付我,就算你在旁也是徒然。”
容秀又看了佟皇贵妃一眼,她扶着腰侧坐在炕案旁,看那模样也不可能有什么伤害人的举动,才默然退下。
“你来找本宫,是想替你自己讨个公道么?”佟皇贵妃神色似乎有些疲惫,并不在意她的到来。
“嫔妾不敢替自己讨什么公道,只想替我冤死的孩子问娘娘一句,为什么?”
佟皇贵妃眉心一跳,神色微动。
流素一步步走近她,逼视道:“皇贵妃娘娘,我自问与你从无怨隙,而你向来也对我照拂有加,所以即使我在查证下毒之事,也从未想过要怀疑你,到底是为什么?”
佟皇贵妃静默良久,才道:“你的孩子无辜,姒贵人的孩子何尝又不无辜?你真的觉得自己冤枉么?”
“……好,好!说到姒贵人的孩子,当年我全不知她有孕,否则不会对她下手。再说若不是她和孝昭皇后联手设计我与谢流波在先,我如何会加害她?这么多年来,我知自己罪孽深重,不敢为此事加以辩驳,但皇贵妃你不是曾言之凿凿,说加害皇嗣这种事你决不允许么?你如今做的不是和我当年做的一模一样么?!”
佟皇贵妃内心似乎剧烈挣扎,额上微微见汗,但脸色依然镇定,并不反驳她的话。
“人做事,总要有目的,旁人害我是为争宠,可你为什么?你虽不是皇后,却是六宫之首,论恩泽宠爱,你从来不争,再多少红极发紫的宠妃在你面前亦不过如是,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实在想不通,究竟有哪点得罪了娘娘,令你非致我于死地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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