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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8 章
玄烨抚掌笑道:“若非你喜欢莫展颜的琴技,将她要了去,只为今日这曲,朕倒想将她赐了给阳笑做妾侍。”
流素心头涌上矛盾之意,却见容秀立即跪拜下去,垂首道:“奴才虽卑微,却也不甘为人作妾,况且奴才铭感主子知遇之恩,只愿伺候她终老而已。”
流素一怔,却没想到她这么快便回绝,又是犹豫又是疑惑,却听玄烨道:“想不到小小一名乐工,心气倒高,以你才色,为人正室也无不可,但是阳笑是朕身边最倚重的御前侍卫,他的正室至少也要是公卿王候之女,朕总不能让他娶个宫女为妻。”
容秀道:“奴才自知山鸡难与凤凰配,亦不存此念。”
玄烨笑道:“你不愿意便算了,朕倒怕他更不愿意。”转脸向流素道:“说也奇怪,旁人在阳笑这年龄早已三妻四妾,儿女绕膝,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始终不愿娶妻,连个妾也不曾纳过。”
流素眼波一转,道:“难道他喜欢流连花街柳巷?”
玄烨笑着摇头:“从所未闻,他好像天生对女人就不感兴趣一样。”
流素掩口而笑:“莫非他要娶个天仙不成?”
“朕也这样想。”
“好了皇上,这可是人家的私事,您就算贵为天子,也不宜插手。”
言笑之间天色渐暗,遣了乐工舞娘,回了东暖阁用了些简膳,流素便由容秀伺候着洗漱。
两人独处时,流素轻声耳语道:“刚才在外头看见阳笑,他喜欢在乾清宫外一角吹箫,我今夜可以让你留在外头值守,想不想去看看他?”
“不去。”容秀神色冷硬。
“怎么了?”又想起她刚才宁可冒犯天颜也要拒绝皇帝赐婚,流素心生狐疑,悄然道:“你一口回绝皇上,难道不想嫁给他?他为了你这么多年未曾婚娶……”
“我和他从来只是陌路人,相见不过三两面而已,谈什么婚嫁?”
流素微微一笑:“你要嘴硬,也由得你,只是世间最难得两情相悦,能遇上已是百年之缘,更何况相偕连理……你要放弃这个机会,只怕终身遗憾。”
容秀目光晶莹,好半晌才郁郁道:“满汉不能通婚。”
“皇上要将你赐给他,必定会给他抬旗籍。”
“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嫁给他。”
流素凛然心惊:“你的意思是……”
“阳笑是个汉人,他一日不入旗籍,皇上对他一日难去疑念,如果他不想做旗人,我答应嫁他,就是在给他出道进退两难的题。”
流素轻吸口气,默然不语。
“更何况汉帮那么多兄弟姐妹死于朝廷之手,我却在这里安乐嫁给一个清廷侍卫,我没办法原谅自己。”
“你又说这种话,别忘了你自己可是个满洲人。”
“嘘。”容秀刚让她噤声,便听玄烨唤她的声音传来。
流素微微苦笑:“你自己斟酌吧。”
翌日听岑苏海偷偷捎了郎子骞的口讯,让流素设法出宫一趟,以证她中毒之况。
这件事着实令她为难,历来宫嫔绝无私自出宫先例,纵奉驾出宫,也都是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绝不得自由,可如今郎子骞传话,必定是不欲更多人知晓,而且所做之事也不方便在宫中进行。
岑苏海又道:“臣也说此事匪夷所思,不可能办到,可郎子骞说娘娘若想知道真相,就必须设法出宫。”
流素轻叹口气,如今她想出宫,不说难于登天,怕也简单不了多少了。但还是应承下来,让他去回郎子骞,她一定设法。
岑苏海很是意外,道:“娘娘怕是有些异想天开了,莫说您的身份,只说如今才小产二十余日,又身罹奇疾,皇上怎么可能让你随意出宫走动?”
“本宫更想知道真相。”
岑苏海只得应命退下。
是夜玄烨过来,流素本以为要费尽口舌,施展浑身解数才能求得出宫旨意,不料他只是面现为难之色,并不一口回绝。她向来要求少,极少为自己求他什么,何况当此非常时期,他对她几乎是千依百顺,实在不忍拒绝。
流素只借口说回宫后一直未曾裁量新衣,因不久便得知有了身孕,跟着内务府所制衣衫尽皆宽松,如今抱恙,身段却比往日更纤瘦,想要去浣菱绣庄裁量几套新衣。
玄烨沉默一阵,点着她的鼻尖道:“你只给朕出难题,不说是自己想要偷溜着出宫去玩,还是想去看谢流波?”
流素软语娇嗔:“皇上既然看透了人家的心思,又何必揭穿?嫔妃除奉驾之外,一生再难得机会出宫,臣妾时日无多,只是想散个心……”便被他捂住了唇。
流素看他眼中怜惜之色大作,便知他心意动摇,又牵着他的手轻晃了几下:“臣妾只去浣菱绣庄,而且是悄悄地去,不会让人知晓。”
他哼了一声:“自然是悄悄地,若让人知道,朕这样破坏祖制宫规,却怎么向六宫嫔妃交代?”
这就算是答允了,流素一喜之下环着他的脖颈,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瓣在他唇上一触,即刻又飞红了脸垂下头去。
玄烨心神激荡,笑道:“你要做坏事便来贿赂朕,只这一下,连付利息都不够的。”
流素娇靥如花,轻笑答:“御医说百日内不得侍寝,皇上再不甘心也是没法子。”
玄烨又哼一声:“且记着秋后算帐。”终究还是很不甘地将她抱着亲昵了一阵,才安心入睡。
流素出宫这件事,实在是要做得万分隐蔽,玄烨连紫禁城门值守侍卫都安排妥帖了,又让她和容秀更换了侍卫衣衫出宫,至于展柏华和罗硕等太监本是可以出入宫禁的,得了谕旨便和她们分开先出宫候着。
流素知道,她能得这份异乎寻常的恩宠不但是出于皇帝的宠爱而已,更是因为她时日无多,他舍不得在她病痛加身时更多一重失望而已。
不过出了宫门看见阳笑与几名侍卫时,她还是震惊了片刻才回过神。
原来他对她的安危还这样重视,不惜让几乎寸步不离的阳笑出宫来保护她。
“皇上未免小题大作了,本宫……我现在是以寻常富家公子身份出游而已,谁会难为我?”
阳笑笑道:“那便请这位小爷快去更衣吧。”
流素笑着跟他去换了事先备好的便装,浣菱绣庄出入的也非富即贵,穿得太寒酸到了庄外便要被人赶走的。
相对一看,容秀宛然是个俊俏书僮,只是这副假脸总是没什么表情,流素不免有些遗憾:“你如今的模样虽然不错,可还是不如你本来面目。”
“有什么关系,重要是不让人认出我来。”容秀仔细端详她一下道:“不细看也罢了,常年行走江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你的女儿身来。”
“你穿男装不也挺像么,为何我就不像?”
“步伐、体态、容貌,都太过娇弱,哪里像个男人。皇上是该派人保护你,否则被登徒子调戏了便有损皇家体面了。”
“啐,你现在学得一张油嘴。”
浣菱绣庄果然不愧为京城第一绣庄,整个庄子屋宇鳞次栉比,错落整齐,其排场很难令人相信不过是座绣庄而已。
流素远望着,心中不禁感叹佟家财势非凡,一个外室都能如此金屋藏娇。她并不知道浣菱绣庄生意做得极大,除御用贡品、官宦人家成衣制作外,还经营着布帛生意,凭着佟国维的关系在官商两道都混得极好。
同时流素又想,当年明珠请到谢流波这样的女子为她做女红师傅,不知要耗费多少财力心力,他到底意欲何为?但这样的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事过境迁,她更害怕想起关于纳兰府的任何人与事。
玄烨大概早有吩咐,绣庄老板娘谢眉生见到她时,虽然没有跪地直称娘娘,但神态之恭谨足令她身边的人都吃惊不已。
流素听到这个名字时,先想到的是秦淮名妓顾眉生,待见得她皓腕雪肌,翠黛烟眉,步态摇曳生姿,不禁又暗叹佟皇贵妃这个老爹真是好眼光,不怪他能如此宠爱这个外室,谢眉生真真是个令人倾倒的女子,想必谢流波那样可人的风韵便是袭自她姐姐。
先是在庄里量体裁衣,一切如常,跟着谢眉生遣开了身边人,便带他们前往庄后去见谢流波。
一路上寂静无声,谢眉生并不是个多话的人,虽然看上去风姿撩人,神态却很持重。
谢流波屋里有人声,敲门进入后,见内室转出一名少女,看着才十四五岁,眉目间宛然便与谢眉生有神似之处,只是少了些成熟风韵。
“师傅。”少女施了一礼,神态并不如何恭敬,却好奇地打量流素等人。
谢眉生轻斥:“无礼,怎么这样看着客人,出去。”虽是呵斥,却无责备之意,倒有几分怜爱。
流素心中一动,听这语气,看这神情,这少女多半是她和佟国维的私生女才对。她终生未嫁,当然不能承认这个女儿。
流素便好奇地多看几眼,心想这多半又是个皇帝的小姨子,只是没机会让她那多情的姐夫相中册封了。否则如此风流婀娜的女子,又该惹不少人嫉妒了。
谢眉生解释道:“小徒箬儿,不识礼数,请贵客勿怪。”
箬儿笑嘻嘻经过流素身边时,却回头道:“这位姐姐身上好香。”然后扮个鬼脸一溜烟逃了出去,想是怕谢眉生再责骂。
流素心中一阵挫败,看来容秀说得不错,她扮男人的确失败。
“外头是谁?”谢流波娇慵软腻的声音传出来。
流素微微一笑:“多谢谢老板了,我自己进去好了。”
谢眉生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才退下,流素道:“你们在外头候着。”目光一转,笑道:“展颜,你让阳侍卫陪你去绣庄里四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花样和绣品,买些带回去。”
容秀知道她的用意,迟疑不语,阳笑却应了声,看着容秀。
容秀只得跟在他后头走出去。
踏进内室,一名女子迎窗而坐,风裳水佩,纤手香凝,正执着一只绣花绷子,朝流素望过来。若非她身下座椅上有两只巨大的木轮碍着眼,真是风情更胜初见时。
“谢谙达!”流素喉头一梗,抢上几步在她膝前蹲下,像个孩子似地仰望着她。
谢流波早得了讯息知道她要来,摸着她的脸浅浅一笑:“真是个傻丫头!你如今已经是宫中的贵人,不该如此失态。”
“但是我仍是你的徒弟。”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不是师徒。”谢流波指指身边,“坐,屋里也没有茶水,我叫人倒去。”
“不用了,我的来意你是该知道了。”流素是让谢氏悄悄给她传话的。
“我知道,你要请的人,我怎么也会想法子帮你请到的。”
“借你的地方见人,只怕给你带来麻烦,可又没有别的好去处。”
“不用怕,在宫里我什么也不是,在浣菱绣庄方寸之地,你还是安全的。”
流素摇头:“我倒不怕危险,只是不想被人知道行踪。”然后向她简略说了别后遭遇,其实谢流波早已听谢氏说过这些,只是再由流素转述,个中缘由了解得更清楚些而已。
“这些年,你在宫中日子不好过。”
流素微微苦笑。说不好过,她一身恩宠还羡煞了旁人,这个中甘苦,却有谁知。
不多时那叫箬儿的小姑娘引了两个人入内,一个正是郎子骞,另一个神父打扮,是个森目高鼻的西洋人。只是这两人古里古怪,推了辆小车进来,蒙着黑布,下面不知道是什么。
流素一时判断不出他是哪国人,只能微笑点头。
“这位是法兰西传教士殷弘绪,这些日子以来,老夫和几名传教士一直在探讨娘娘的病情,他们带来的一些西方医学著作,很有启发性。”
流素心想,这老夫子要研究西方医学,跟她探讨要比和这些传教士探讨可靠多了,只是这话却不便说,静听他又解释了一番殷弘绪的身份,心想法语她可不会,交流起来不免障碍。
谁知殷弘绪的中文说得很是清晰,虽然有些生硬,却基本能听懂:“我们把每盆花都研究过了,甚至尝试着在一些兔子身上做试验,您看。”
揭开黑布,下面是一盆开着花的植物,红得十分妖娆烈艳,流素记得郎子骞才搬走的时候这盆花还只含苞待放。
另有几只笼子,里头装着白兔。
“这花我从没见过,是内务府送去的。”刚从南苑回来时,内务府送了许多花去,似乎也有嫔妃送的礼,混合在一处,她已经不大记得了。这盆花一直没有开过,叶子看上去也是普通,是种肉质植物。
殷弘绪点头道:“这种花我也从未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过。近来我给兔子喂了些这种花的叶子,看起来没有中毒症状,但是却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郎子骞解释道:“老夫在古籍上看到过类似娘娘这种症状记载,但是起初没有见到与这花相关的记载,因为殷弘绪后来查到的这个问题,又翻了很多典籍,问过了很多人,后来有个花匠告诉我,这种花本身无毒,但是它有个很奇怪的特性,你摸摸看。”
流素伸手过去在花枝花叶上抚摸过去,轻咦了一声。
很奇怪,那花竟然和人似的,有一定温度,摸着温热柔滑犹如人的肌肤。
“就因为它这个特性,以致于有种很特殊的小虫可以附之存活。”
跟着殷弘绪已经从小车上又摸出一样东西来,看着黑黝黝像个吹火筒。天知道他这小车上还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件。
他伸手摘了一片叶子放到窗下桌上,招手道:“请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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