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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6 章
流素近日有些神思困倦,午膳吃了几口便想吐,正恹恹入睡,却听展柏华有些慌张地入内禀报:“主子,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她懒懒地不想动。
“良贵人和纳兰贵人在储秀宫吵起来了。”
“哪个纳兰贵人啊?”
“就是新近得宠的那个。”
“纳兰青梅?”流素知道纳兰青梅很容易得罪人,冰瞳也是个有气性的,两人品级一样,吵起架来想必互不相让,不禁皱了皱眉。
“她俩吵什么啊,惠妃和珍贵人也不理?”
“不知道,说她俩只管在旁边看着,也似乎劝说了几句,但没有用。”
流素有些烦扰地叹了口气,纳兰珍那样聪明的人,分明是不想插手,否则怎么会劝说不了?她和惠妃不是向来很看重家族利益么,纳兰青梅也姓纳兰的,怎么她们全不理事?
“好了,备辇去看看。”
边走边听展柏华说,才知道不知怎么纳兰青梅说起了冰瞳的出身低贱,是辛者库贱奴出身,激起了冰瞳的怒气。
这件事流素其实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年冰瞳在纳兰府的时候是刻意向她隐瞒过此事的,她知道了冰瞳的身世后,觉得也情有可原,但这样低贱的出身想必是冰瞳的心头之痛,最是忌讳他人提起。
冰瞳的个性也不是个容易忍耐的,若换个比她位分高的,她也许会不得已而低头,可纳兰青梅资历不如她,位分一样高,她显然不可能当作没听见吞下这口气。所以她自然也毫不客气地回敬纳兰青梅是戏子出身,更高贵不到哪里去。
流素听了不禁蹙着眉头道:“冰瞳怎么这样说话?她还没收敛那小孩子气性?”听这对答,简直跟市井泼妇骂街没多少区别,若闹到玄烨跟前去,必定是各打五十大板,两人都一顿训斥,当年他对荣妃惠妃之争的处理便是如此。
展柏华笑道:“良贵人是不大会说话,到现在也没长进多少,只是纳兰贵人也过分得很,大约是气急了才说出来的。”
储秀宫一片混乱,赶来热闹听吵架的便有不少,咸福宫那几个闲得很的都过来凑份子了,姒贵人一身鲜亮地夹在人群中,很是打眼。
流素看了心中一动,姒贵人身上那几套衣服还是她回宫后送的,穿着很是得体,大约因为病情缓解,近来越发的神采焕发了。
不过现在没空理会姒贵人,看安嫔和纯贵人她们一脸幸灾乐祸,流素下了步辇,脚步缓慢地走近,众嫔妃见了她,纵然心中不喜,也只能行礼让路。
冰瞳涨红了脸,用斗鸡的神情看着纳兰青梅,后者也寸步不让,衣衫鬓发都有些凌乱的样子,不远处还有嬷嬷抱着胤禩,惠妃和纳兰珍则袖手旁观,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真是好一团糟,给流素的感觉活像进了菜市场。
“怎么,还动上手了不成?”流素蹙了眉心看着纳兰青梅那件扯皱的衣衫。
纳兰青梅见了她,口气有几分软,但仍恨恨道:“她本来就是个奴才出身,难道说错了她?”
流素面沉似水,冷冷道:“纳兰青梅!本宫不管你们为什么吵架,只刚才这句话,你试试拿到德妃跟前再说一次看看。”
纳兰青梅张了张口,神色有些尴尬,一时无语。
冰瞳刚想开口,流素道:“你也闭嘴,她喜欢唱戏是她的事,皇上喜欢听她唱是皇上的事,你要是能让皇上不听她唱戏才是你的本事,和她吵架算个什么事?”
冰瞳给她训得脸上更红,咬着下唇却不敢回话。
“什么主子奴才的,你们两个现在都是皇上的贵人,在一群奴才跟前吵得好像市井泼妇一样,有没有顾过自己的脸面?”
冰瞳道:“可是……”
“行了,都散了,都在这里搭台子看戏呢?”
安嫔等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啐了一声扭身回咸福宫去,只姒贵人和流素搭了几句话。
纳兰青梅悻悻离去,冰瞳却鼓着腮留在原地。
“跟本宫进来。”流素又转身对惠妃道:“借姐姐的地方说几句话。”
惠妃笑点下头,和纳兰珍跟了进去。
“知道这件事传出去会变成什么吗?皇上后宫不宁,两个贵人站在那里好像市井骂街,你们这是在削皇上的颜面,丢自己的身份。想不想知道咸福宫那三个会将话怎么传?”
“不想了。”冰瞳微撅起嘴,神情依然像个少女,娇痴憨态倒是很惹人怜,无怪玄烨说过就喜欢她这七情上脸的个性。
惠妃打圆场笑道:“妹妹不要再训斥她了,有我和珍儿在,怎么也不会让冰瞳吃了亏去,不用担心。”
流素也报以一笑,心想惠妃若真有意袒护,这场纷争早该平息了,何至于吵成这样,以惠妃向来的个性,绝不会明明有相帮之意却还袖手旁观的,分明就是有意要看她们闹僵。
冰瞳委委屈屈地说要告退,流素正要一起走,纳兰珍却在后头轻拉一下她的衣袖,她便放缓了脚步。
纳兰珍微笑着轻声道:“我知道你看出来了,我们就是故意要整纳兰青梅。”
“嗯?”流素一皱眉。
“她一个新人就如此嚣张,谁都看不惯,小惩大戒一下而已。”
“可她不也姓纳兰吗?”
惠妃微一撇嘴:“咱们是叶赫纳兰,她是乌拉纳兰,没什么关系的。”
流素怔了一下,这才多少有些明白。纳兰氏在明末已经分为四系,乌拉纳兰氏和哈达纳兰氏才是同宗,而与惠妃纳兰珍这一支,已经是同姓不同宗了。
她俩看不惯纳兰青梅,想来在这场争执中也起了四两拨千斤的作用,可冰瞳那个笨丫头又怎会听得出她们的弦外之音?
流素隐约猜到了她们会怎么做,只是在这场争执之中冰瞳成了她们的棋子,万一玄烨因此迁怒的话,也只会拿冰瞳问罪,她想到这里心中很是不舒服。
又看了看抱着胤禩在那里轻声哄着的冰瞳,心想就算冰瞳明知被利用,也只能心甘情愿,有胤禩在惠妃手里,她又能怎么样?流素便微微一笑:“也好,那个纳兰青梅,是该受点教训。”
回去之后她也没打算将此事跟冰瞳说清,冰瞳那样不易藏住心事的个性,只怕知道了便会对惠妃她们心生怨怼。
果然,当天玄烨便知道了此事,虽然他查问过所有知情围观的,但安嫔她们到得晚,本就没听到多少原话,这三人在他心目中又属于不可信的,因此惠妃与纳兰珍的话便成了最可靠的证词,她俩矢口否认冰瞳曾有无礼言辞,尤其是那句关于戏子的话。而一面倒指证纳兰青梅向冰瞳挑衅无礼。
果然在流素意料之中,这场争执本就是惠妃和纳兰珍设了个套儿让纳兰青梅去钻。
只是在意料之外的是,冰瞳自己也否认了那句话,纳兰青梅被罚自省一个月,罚俸一个月。
所谓自省,不过是一个月内不宣召而已,比禁足要好得多。至于关上门念不念女诫,只有纳兰青梅自己知道了。
只是这样一来,原定她会随行南苑的计划便取消了,而且纳兰青梅原本在玄烨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会大跌。照她自身的资质来看,将来复宠的可能性也不太大了。
不过是个新人由得宠变为失宠而已,除了纳兰青梅本人,别人都会觉得是件无关紧要的事。但由此事,却让流素对冰瞳的看法产生了改变。
原来那场争执,冰瞳并不是个毫不知情的棋子……
只有流素才是无意卷进去的不知情者而已。
次日便起程去南苑,纳兰青梅的位置由芳汀顶上,随行的另有祺贵人、冰瞳、荣妃。
对于南苑,流素已经没有太多新鲜感,尽管风景幽美,可是被幽禁的那三年多时光让她看到这里便不由自主地心生反感。
所以当玄烨与芳汀、荣妃她们去狩猎时,她也只待在寝殿内懒散地翻些诗词,写写字打发时光。
近来身子越发不适,她连做女红的心情都没有,照理说五个月身孕该不会有太多不适的反应了,可她却觉得越来越说不出地烦躁,尤其体内那种燥热窒内之感常常让她有心慌气短、头晕想吐的感觉。
“主子,咱们还是出去走走吧,看这几日您实在是憋闷得慌。”
“没来之前还不觉得,来了之后竟然不想再看这里的风景。”流素轻叹一声。
“不如,咱们去看看小山?”冰鉴忽然眼前一亮。
流素迟疑片刻,笑道:“也好,这里虽然没什么好,可小山在最危急的时候帮过咱们,偷偷儿去看看他也好。”
南苑内部防守松懈得多,况且都去狩猎了,剩下的守卫并不多,流素便带着冰鉴、展柏华和罗硕往马房悄悄去了。简错爻和乐筠留在紫禁城,并没有同行。
“这种时候,马房应该也没有什么人,马都被牵去骑猎了,不知能不能这么巧便遇上小山。”
“他身份低微,大约不会去猎场伺候。”
正说着,接近围场那片林子时,他们忽然看见有人从林中出来,一男一女。
“那女子穿的好像是宫女服饰……”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流素已闪身避到一堵院墙后,轻声道:“这里怎么会有宫女?别让人发现咱们来这里。”
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和小山认识。
冰鉴等也很机灵,都侧身隐在墙后。
那一男一女四处张望了一会,形迹显得很是诡秘,神色也有些异常。
但这些都还不算奇怪,出乎流素意料的是,那男的是小山,女的竟然是莫展颜!
狩猎后要宴群臣,会带乐工来毫不出奇,可是莫展颜一个紫禁城内的乐工怎么会和小山有所关联?
流素忽然觉得有些身上发冷,静静看着莫展颜迅速离开马房,身法之轻快,无论如何不像一个寻常宫女。
而小山则去了空马厩洗刷打扫。
“你们在这里等着,本宫过去。”
“不行啊主子,咱们不能离开你三尺之外。”
“不许跟来。”流素很少口气这么冷硬,冰鉴等三人面面相觑,只得站在原地。
“小山。”
小山听见有人唤他,很是吃惊地转过身来,见到流素,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流素微微一笑:“很吃惊么?”
小山有些傻乎乎的将目光落在她腹部,讷讷道:“你……敏妃娘娘,你有喜啦?”
“不是说过不要叫我娘娘吗?”
小山回过了神来,嘻嘻一笑:“可你现在的样子真像个娘娘啊,高贵美丽,跟被幽禁的时候很不一样呢。你回了宫之后,皇帝对你很好吗?”
流素却微笑着答非所问:“刚才来找你的是谁?”
“啊?刚才……刚才没有人找我啊,我一个养马小厮,谁会来找我?何况这会儿马房的人都在猎场看热闹……”他一边说,一边心神不宁地干笑着抹额。
“小山,你真不会撒谎。”流素静静看着他,目光仿佛能将他看穿。
“真的,真的……至少不关你什么事,你不要再问了,我不会说的。”他黝黑的脸涨得通红,眼神却很坚决,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流素轻叹口气:“其实你不回答也没关系,因为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啊?”
“我走了,你注意安全,让人发现你和宫中乐工有联系,也许你会丢掉小命的。”
“敏妃娘娘……”
“我不是敏妃娘娘,敏妃娘娘不会提醒你这些。”
“流素……你也当心。”
流素回头看看他关切的眼神,又叹了口气。
站在玄烨寝殿门口,流素迟疑了片刻,还是踏了进去。
门外值守太监是林宣和宋杨两个年轻的,她对奴才说话向来都很随和客气,这两人倒也不怕她,向她诉苦说不能去看狩猎盛事,又问她为什么不去。
流素却没什么心情,笑着敷衍了几句便说进去等玄烨回来。
他俩自然不会阻拦。
站在寝殿内室门口,流素便觉得空气中浮动着某种危险的气息,天生敏锐的直觉令她生出异样的寒意来。
看看窗□□进来的阳光和外头飘拂的杨花,她心里渐渐宁静下来,向前走了几步,目光却落在床边的软缎帘子上,帘子下摆正从不易察觉的摇曳到渐渐平伏。
那种危险的气息已经消失无踪,她有些头晕,缓慢地扶着墙边在正对床的罗汉榻上坐下,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淡淡道:“站那么久累不累?我也在等他回来,恰好我们要等的是同一个人,出来坐坐,聊几句,免得站在帘后和那只溺桶大眼瞪小眼。”
软帘一动,仿佛后头有轻微的呼吸吹动了它。
“你明知道我在这里,又何必要跟我干耗下去,除非你出来杀了我,否则你今天是休想得手了。”
帘后终于响起轻轻一声叹息,有人挑帘走了出来,静默地站在她面前。
“莫展颜。”流素抬脸看着她。
那张完全陌生而可人的清秀脸孔,正用淡定优容的目光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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