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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乎的重逢
莫小狄有一个软肋。
未遂前男友。
莫小狄第二个弱点,普通话发音有障碍。
未遂的发音变成翘舌后......容易让听者误会。
以此缺点,深得主管心。
主管女,年纪跟她相仿,钟爱有明显缺陷的下属。
面试时的莫小狄,越认真越逗逼。陆家嘴环路以内,精英成灾,这种女活宝快绝迹了。
主管绝色,莫小狄的颜值足够尾随其后,又抢不了风头。
果断录取。
没心没肺的莫小狄,从此没心没肺地在陆家嘴食物链的底层扒拉开了。
日子过得稀松漫长,直到七夕的前一天。
月老没有忘记玉兔,可是天下没有免费的礼物。月老送的惊喜,掺着一半的苦。
未遂的七夕前,遇到到未遂的前男友。
关蒙。
故事开始时,和往常一样,莫小狄被主管电话召唤至一个午餐。
莫小狄匆匆赶到,却发现今天不一样。
这是滨江路临江最大的一个包间,面积得有50平米。巨幅落地窗外江水翻滚,地势低而南溟深,配合屋内一副“大江东去”字幅,颇有气势。
人都还未就坐,只有三五个随意散落在沙发区。
“领导,那个矮胖矮胖的是客户啊?”
莫小狄蹭上去,小声问难得显得有点拘谨的主管。
“那是我们公司副总。”
主管瞪了她一眼。
“啊啊啊,那是那是。”莫小狄暗地吐吐舌头,脸盲症日渐严重。
副总亲切地和一个年轻但头发却很稀拉的人交谈,态度很谦虚,这原来才是客户。
莫小狄又像发现了新大陆:
“咦,领导你看,这个头发少的,和我们肿(总)经理甚是相似。”
主管银牙咬了咬:
“要死啊,这个就是王总啊。”
啊,啊,哦。
脸盲症无救了。
“看来今天饭局很纵要啊,大领导到齐了。”
莫小狄赶紧表态,表示已经认识到事态的重要性。
乘主管堆笑去应酬领导,自觉地把自己放逐到到窗边去看江景。
两只,权且简称为江鸟,互相呼应,离江面上三尺不到见方,嬉戏蹁跹,绕绕停停,一起一伏,看得莫小狄由喜生悲,由景生情,转而嗟叹身世凋零。
禽兽昆虫尚且成双成对,自己混得连个鸟都不如。
毕业时除了本系学位,自动获得“剩斗士”双学位。
个人问题至今得不到妥善安置。
因此,当包间里突然响起夸张的恭维声笑声时,莫小狄还沉浸在自怜自叹的低气压中。
反正是客户到了。
反正看了也记不住,已经步入老年痴呆的路上。
红颜未老,已付于断壁残垣。
怔忡中,低着头,小碎步移到圆桌边,蹭到离主座最远的位置,桌子对面的斜角线上。
坐下来后,很满意这个位子,心情略好。
原来,桌子正中有一个巨大无比的花瓶,插着巨大无比的绣球花,外加两片高耸入云的散叶葵。
不偏不倚,正好挡住了对面客户的脑袋。
只留了点肩膀两侧的西装。
这可省却很多跟客户你迎我往,眉来目去,相敬如宾的必要性。
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客户很像个----
植物人。
莫小狄很满意自己的想象力,心情略好+1。
藏在这个天然的位子上,看来今天可以在线隐身。
两边领导正襟危坐,莫小狄专心隐身,一时间他们的客套话都没有听进去。
正散漫得如鱼得水,猛然听到低声呼唤
“莫小狄,咳,莫小狄。”
等她回过神,看到俏主管的脸色已有些责备。
显然宾主互相介绍已经到她了。
莫小狄赶紧咧嘴干笑了一下,心想跟客户礼貌地四目相对一下吧。
“那个,咳。”
莫小狄发出声音,突兀而牵强。
主管礼节性地说了一下,这是新的研究员助理,连名字都省了。
莫小狄把头偏向一边,试图避开大绣球,让客户看到自己的脸。
对面的植物人也略做努力,只不过努力的方向和她是反的......下意识地,两人同时纠正到另一边,然后,又很默契地错开了......
场上最不重要的一个人,却花了这么多的时间。
一个高端洋气上档次的会面,节奏被草民打乱。头发很少的王总,肉嘟嘟的脸上不着痕迹地慈祥地笑着打岔,可莫小狄觉得有些森森的。
俏主管脸色微变,起身要去移走那个碍事的绣球。
一看主管起身,莫小狄犹豫了一下,迅速觉得自己也不好意思坐着。
就在她站起来笨拙地扑向绣球的时候,对面的客户一怔,凝固了。
脸盲的莫小狄第一眼看见的这人,五官有些模糊,但就这个模糊的轮廓,却足够最短的一瞬内击中她的心扉,直抵最软的一处,最隐秘的一处。
关蒙。
猝不及防的眼神,是没有防备的。
耳边风声江水声,声声远去,不正经的莫小狄,叮咚一声,整个人突然都变得脆脆的,生生的。
早已听说归国的关蒙就在这个城市里,甚至知道就在陆家嘴的方寸之地。
曾想过,会不会在人流如织的街口,蓦然回首。
曾看到一个背影,当下就听到自己怯懦的心跳。
无数个害怕又期盼的相见重逢,却就在这么世俗的回合里,没有情面地来了。
饭桌上剩下的时间里,莫小狄只留下片断的记忆。
一如往昔,只要她不用力勒住自己的心,就会通过她的眼睛,痛苦地记忆住关蒙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不泄露任何感情色彩投向她的眼神。
而关蒙,一如既往,在初期的愕然后,恢复自然,恢复理智,面不改色。
莫小狄自嘲地对自己说,他从来都没有慌乱过,我对于他,从来都没有足够造成感情上的波澜起伏。
莫小狄捡回了自己谐星似的面具。跟公司领导的互动更浮夸的谄媚了。
不知道为什么,作践了自己,却让自己心里更好受些。
昏昏噩噩的莫小狄,在吃饭快结束的时候,才开始思考:
为什么关蒙没有和我相认?
两个校友的相认,不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事情吗?
工作上也没有什么忌讳,陆家嘴的圈子,横七竖八都是恩师,同学,师兄师妹。
难道?
她燃起一丝希望似的,偷偷望向关蒙。
关蒙的眼神,表情,平静地没有一丝异样。
就连最后宾主尽欢,握手言别,关蒙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和她照一照面,眼神短暂停留在她的脸上,而没有注视她的眼睛。
两天过去,没有任何音讯,关蒙连加个微信的举手之劳也没有做。
她拿着关蒙的名片,看着已经换过的号码。
也没有动。
手机里还有关蒙的名字,那是他当学生时,那一个城市的号码,一个曾经只要亮起来,就足够燃烧她的号码。
换过的,咫尺可见的号码,触手可碰的人,莫小狄却觉得距离更远。
再见后的日子很糟。
我宁愿没有见到。
没有见到,我还有期望,有重逢时心肠澎湃的期待。
如果一直没有见到,我也有希望,有希望完全忘掉。
可这样平淡地见到,这样平淡地分开,莫小狄心被掏空了的难受。像有人拿走了她珍贵的一个收藏,又像有人嘲笑她,保存着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收藏。
莫小狄有那么一丝幻想,手机会突然想起,一个陌生的号码,一个她故意没有新添的号码:
“喂,莫经理吗?”
只要关蒙以任何一个工作的理由打来电话,莫小狄都足够慰籍。
但关蒙不会联系她,联系她了就不是关蒙。
关蒙还是那个和她在空渺的寰宇里,懵懂相交了一刹那的两根直线。以为相交,其实是遥望,然后各自奔向自己的方向。
假如我来世上一遭
只为与你相距一次
只为了一万光年里的那一刹那
一刹那里所有的甜蜜和悲凄
那么就让一切该发生的
都在瞬间出现
让我俯首感谢所有星球的相助
让我与你相遇与你别离
......
席慕容这一阕诗词取得个好名字
抉择。
人生的擦肩而过,或是停留住脚步,无非是一种抉择。
关蒙的抉择是什么,无比清晰。
因为几天后,莫小狄意外接到久不联系的大学闺蜜的电话,那是一种无需寒暄的默契,电话里的闺蜜只静静地说了一句:
“关蒙结婚了,你知道吗,上周。”
一句又让人猝不及防的消息,让莫小狄直面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没有准备的泪如雨下。
一如那静静的声音,电话那边,静静地陪着她的抽泣。
不知道哭的是关蒙结婚的事实,还是闺蜜还记得她有权知道关蒙抉择的情谊。
多少人间事情,你说可以重来?
莫小狄和关蒙的未遂的第一次,是在仲夏的一个黑夜。
不要误会,莫小狄和关蒙,从来都没有独处过。
莫小狄和关蒙的未遂,从来都是在人群中遥望的。
那一个青春懵懂的岁月,白衣飘飘的年纪,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明天会遇到谁。十几个男男女女,聚众消磨,当时觉得好悠长好悠长的日子。
真心话大冒险这种老套的游戏,机智的关蒙难得被抓住。他人缘好,被放水,只问了一个当晚最纯情的问题:
类似于你心里有没有放不下的人。
人所周知,整个夏天,他都在追一个图书馆里据说侧影极好的女生。
大家都没有把关蒙作为重点,因为循规蹈矩的他根本就不是群众的目标。坏坏的男生摩拳擦掌地瞄着羞涩的女生。
可一向低调滑过的关蒙,却犹豫了起来,开口得很艰难。他奇怪的态度,反而引来了大家意外的注意。莫小狄也是此时,意外地感觉到关蒙认真起来的可爱。
当他认真地别扭了一下,说,有。
周围人意料之中地起哄几声,就把他放过了。
莫小狄心里觉得失望,可她却奇怪地感到,自己不是对这个答案缺乏悬念的失望,更像是一种失落。一种没劲的感觉。
不知道是对什么没劲。
沉默中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关蒙的方向,误打误撞地迎上一束灼热的眼光,在暗黑的礼堂前的草坪里,明亮得如同一道击中她眼底的强光。
那已不像关蒙,不想一向只会无所谓地笑笑,一切事情都像掸掸肩上细尘的关蒙。
而是一种定向的目光,看人如此之深,深到让莫小狄错觉他不是在看自己,而是直穿过她的身体看到背后斑驳的院墙。
迟钝的莫小狄,疯疯傻傻的莫小狄,多年后无数次回忆,都是忘不掉当时关蒙的模样。
而迟钝的莫小狄,疯疯傻傻的莫小狄,当时还来不及懂得那一束目光,就在哄然中发现自己在游戏里失误被抓住了。同关蒙一样,莫小狄也不是重口味群众关注的对象,大家敷衍似的将就用关蒙一样的问题问她。
如果10分钟前,没心没肺的莫小狄可以爽快之极地回答: 没有。
可在哄笑的人群中,那一道深深的目光还紧紧抓住莫小狄。
那一刻,她恍若有思,晚风吹起,突然。
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在那眼光中,仿佛听到有人说,我在这里等你。
那一刻的心神旌荡,是一种强烈的陌生的欢喜的恐惧,吓得她别过了关蒙的目光,吓得她莫名地倔强,她明明是被突然击中,脱口而出,而出来的声音却像赌气似的:
当然有了。
人群的哄笑喧嚣在背景中褪去,当她羞涩地鼓起勇气再回视关蒙的方向时,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刚鼓起勇气的慌乱,变成另一种慌乱,不知道为什么,莫小狄一直和关蒙有着一种深如沟渠隔阂而又相通心有灵犀,她不相信但却仿佛知道他离去的原因。
黑夜里,晚风中,尽管身边还有喧闹的伙伴,莫小狄却感到一种冷却的孤独。
接下来的时间,莫小狄从怀疑到不敢相信,逐渐过渡到一种害怕的欣喜,发现自己拼命地搜索关蒙的身影。
那是一个儿童人格终于晋升到少女人格的夜晚。
而主角,却不见了。
当下一个游戏开始时,关蒙重新出现。莫小狄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却又落不了地,眼看着关蒙似乎回到了无所谓轻轻的态度,又开始怀疑刚才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这是个直白而无聊的游戏,男生女生闭上眼睛,排成一个圆圈,伸出双手去抓住自己的有缘人。也许在这个年龄的霍尔蒙的作用下,这种无聊的游戏才能让男生跃跃欲试,女生窃窃痴笑。
莫小狄还在被突然的得失击中的眩晕中,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姿势像个刚出炉的僵尸。
即使完全闭上眼睛,莫小狄还是再次真切地感觉到了灼人的能量,当她的双手被牢牢抓住时,她已经知道是谁。
手指的温度,莫小狄现在已经不记得。因为她已一手的冰凉。但她不会忘记那双手牢牢抓住她的力度,仿佛坚定而又犹豫地阻止她的逃走。
走近后,关蒙的眼睛反而不再看她,只不着痕迹地混进低头嬉笑的男男女女中,十几只密密麻麻交错的手,抓住了夏夜里那一股股暗潮涌动的情怀热流。
今天的莫小狄,在那之后的莫小狄,一直都不能解释,为什么当时的莫小狄,只想逃避。
可惜今天的关蒙,在那之后的关蒙,不能知晓。而当时的关蒙,更不懂得,回避和逃避的区别。
回避,是退缩。
逃避,是思进极恐。
被击中得太强烈,强到想逃。
年轻的莫小狄和关蒙都没解读出那是什么。
那是年轻时的喜欢。
一种慌乱无暇的美丽。
假如你我的相遇,可以重新安排
........
还是席慕容的诗,仅提了一行就转折到
假如,有一天,我终于能将你忘记。
这两句,就传神的简化转折了莫小狄和关蒙,这些年来的关系。
中间的阴差阳错,迢迢离别又蓦然相见,如今看来有什么意义呢?
莫小狄和关蒙那道深渊阻隔的拳拳灵犀,指导着他们彼此忘记。
关蒙忘了我么?
莫小狄知道,只有一天自己忘了这个执念,才能回答同样的问题。
暮色中的陆家嘴,璀璨如鬼魅魍魉,也藏不住我的跌跌撞撞。
莫小狄今天不想从中心绿地的外面走过,她失神地穿过大门,踩在人工雕砌出来那一点点假石上,冷光粼粼的湖面,仿佛全隐射着那秀颀淡然的模样,那留在莫小狄心中永远的那个形象。
突然,一个真实的修长的身影挡在了面前,一只手抬起莫小狄的下巴,注视着她的泪眼婆娑:
“是不是只有突然的消息,才能让你知道你内心对我真正的感觉。”
莫小狄潸然泪下,用力的点点头,幸福地像莲花盛开的样子。
原来,他不曾离去。
原来,他只为试探。
原来,他和我一样抓住以为已经放手的执念。
两行清泪继续流淌,关蒙的笑靥在想象中淡去。
薄雾中的夜空,恢复到只有数字的跳动和物理的灯光组成的真实的陆家嘴。
原来,只有我留在原地。
原来,岁月已甩开我年少的夜空朗朗。
时间能不能稀薄我年少的惆怅?
原来,青春的错爱,注定忧伤。
在我最美丽的时光,留下没有了他的遗憾。
在我荏苒的遗憾里,留下了有他的时光。
在游戏里抓住的手,在现实中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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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前半段天还亮的,想写轻松点;后半段天黑了,然后莫名其妙开始乱抒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