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写幸福

　　第六十八章
　　奕星抬头看到于风的那一刻有点恍惚。
　　“于风？！你……三皇子他……他怎么样？还好吗？”
　　“三皇子就是怕你们会担心，所以那边的事稍微安顿些就让末将赶过来告诉大家不用担心。这次地震的震级并不高，主要受灾区是白平县，津水县为邻县有受影响，但并不严重。三皇子真的没事，现在去帮忙处理白平县的灾后事宜去了。梁小姐，您真的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明明是好消息，明明都忍了那么久，但此时，泪水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奕星又蹲下，双手抱膝，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小春也蹲下来，轻轻的拍着奕星的后背，好一阵之后，奕星擦干泪水，走到于风面前：
　　“于风，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请务必帮我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可以吗？”
　　“末将一定守口如瓶。”
　　“好，谢谢你。还有，今天的事，很感谢。”
　　擦干泪水时，奕星做了一个决定：我再也不要经历这种撕心裂肺的痛了。
　　往后，对于三皇子，只要确定平安就好。奕星以后会经常默默替三皇子祈祷：愿三皇子一直都是平安、喜乐。

　　下一站，汉水府。
　　汉水府江河密布，河鲜物产很是丰富。奕星早有耳闻，所以到达的第一件事就是：吃。尹志先对吃并不讲究，所以第一件事仍然是去书局。
　　分开行动不到一天，尹志先做了一件让大家都非常惊讶的事：带回来一个人，还是位女子！！
　　不得了，不得了，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没听说师兄有兄弟姐妹呀。还是那位女子美貌非凡？不对，师兄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又或者才气过人？嗯，这个听起来靠谱点，不过，这才不到一天的时间，师兄就与别人如此相熟，而被其才气吸引，所以带回来见我？不对啊，为什么师兄会说要见我呢？哦，明白了，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师兄妹嘛，在这里，论起来也就我跟师兄算是有关系的了，所以自然是要见的。原来，师兄还是认我这个师妹的，呵呵呵……
　　“二姐，你不觉得你的表情过于丰富了吗？”敏月拉了拉奕星的衣袖。
　　“啊？！”奕星这才回过神来，打量面前的年轻姑娘。
　　跟想象中有点不一样。就样貌来讲，并不惊艳，身形还有点胖，不过却有种大方沉稳的气质，让人感觉挺舒服自在的。
　　“您就是梁小姐？”面前的女子突然下跪，“梁小姐，我知道这样说很冒昧，但我求您一定要帮我，尹先生说只有您能帮我了！”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先起来再说。”奕星赶紧上前扶起面前的女子。
　　这位姑娘名叫叶木欣，五天前其父亲据说因意外身亡，但她不相信府衙的说辞，认为她父亲是被人谋害的，所以想找奕星帮忙查出真相。
　　“可是，按你的意思，你爹的事已经基本定案了，我，还能做些什么呢？”奕星问道。
　　叶木欣看了看尹志先，说：“尹先生说您一定可以办到的。求梁小姐，您一定要帮帮我，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为什么就一定能做到？师兄还那么肯定？定案了，这是要翻案吗？奕星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身份——钦差大臣，还有那道圣旨。原来如此！不过，师兄怎么就那么确定我一定会出面帮忙呢？
　　“我可以帮忙，但你必须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你爹不是意外身亡？有凭据吗？”
　　“我爹很喜欢喝酒，大家都知道。但近来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大夫特别叮嘱不能再喝酒了，对肝的伤害太大了，而我爹也特别跟我保证不再碰酒了，所以他不可能是喝醉酒失足落水而被淹死。”叶木欣说着说着，有点激动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要知道，对于一个长期嗜酒的人来说，戒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我爹之前也有两次说过要戒酒，都没忍住，但这次，是真的，他说过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尽量多一些时间陪在我身边，他已经五天没碰酒了。而且，那天是我娘的祭日，就更不可能了。”
　　“为什么就更不可能了？你娘的祭日，你爹一伤心也许就喝酒了呢？”
　　“不会的，我娘特别不喜欢我爹喝酒，所以每次一到祭日我爹就滴酒不沾，怕我娘不高兴。所以我爹不可能是他们说的，喝多了失足落水意外身亡，一定是有人制造出来的假象。”
　　“如你所说，确实存在疑问，但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很难让人信服。你还有其他的线索吗？或者你有没有什么怀疑的人？”
　　“我……不知道。自从八年前母亲去世，我和爹一直相依为命，并没有跟什么人结仇。爹平时生活简单，待人也友好，除了喜欢喝酒，其他时间基本都在验尸房，没有什么特别的……”
　　“验尸房？你爹难道是……法医？！哦不，仵作，我的意思是仵作，是吗？”
　　“对，我爹生前一直是府衙的仵作。”
　　“真的啊！那太好了！我跟你说，我的第二志向就是当一名法……哦仵作，可惜没那资历才能，真的很遗憾……”奕星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些很不妥的话，赶紧刹车。“言归正传，照你所说，没什么可疑之处，那我该如何帮你呢？”
　　“我想请梁小姐您和尹先生帮我重新调查我爹的死因，我也想亲自替我爹验尸。”
　　“你也会验尸！”奕星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下叶木欣。
　　“嗯，我现在应该算是接替了我爹的职责，但是他们说亲人要避嫌，所以我没能亲自验尸。”
　　“你真厉害，真让人佩服！好，你的忙我帮定了！”
　　“真的？！谢谢梁小姐，谢谢尹先生。”叶木欣很郑重的弯下腰鞠躬，吓得奕星赶紧上前扶住。
　　奕星和尹志先一起随叶木欣到府衙表示要重新查案，过程并不难，不过府衙的薛大人脸色貌似不太好看。
　　奕星又一次来到验尸房。说实在的，虽然对法医这个职业挺憧憬的，但气味真的让人很难忍受。不过，叶木欣才是最难过的那个。要验自己父亲的尸体，光想想，就很难承受。奕星看着叶木欣在门口调整自己，然后走进去认真检查尸体，心里的钦佩又多了几分。
　　整个过程奕星基本算是旁观，因为确实不太懂。
　　从气管呈充血状，口唇青紫，眼睑出血点等都可以判断为溺死。奕星听着叶木欣和尹志先说了一些自己不太懂的词。
　　“所以，排除了死后抛尸的可能，是不是？”奕星问道。
　　“嗯，结合尸体和衣服上的酒味，府衙做出醉酒失足落水意外身亡的结论也算是合理的。”尹志先答道。
　　“有没有可能不是自己失足而是别人故意为之呢？”奕星追问道。
　　“有这个可能，但目前无从证明，而且，据现场的衙役说，在湖边确实找到了失足落水的痕迹。”尹志先答道。
　　那怎么办？奕星看向叶木欣，很明显她很难过。
　　“难道真的是我想太多了？是我一直不愿意接受爹就这样离开了我的事实？”叶木欣像是在自言自语，然后抬头：“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还害你们惹薛大人不高兴，真的很对不起。”
　　“你先别这样说，也许还会有别的线索呢？”奕星安慰道。
　　“有一点比较可疑……”一旁的尹志先开口道。
　　“真的！”奕星没等尹志先说完就急忙问道，“哪里？”
　　“尸体的后颈部有一块很明显的按压伤，根据损伤状况来看，叶姑娘，你觉得应该是生前还是生后伤？”
　　“我刚刚检查，是生前伤。”叶木欣答道。
　　“所以，我们不能排除你父亲是被人强制按压而溺死的可能性，虽然也有可能是落水时撞到了什么而导致的损伤。”
　　“不管怎样，我们都要试着查一下。”奕星说道。
　　“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
　　“这没什么，既然师兄都说了有可疑的地方那肯定是对的。对了，你们检验尸体会不会……”奕星不知道该不该问，但还是继续，“解剖尸体？”
　　话一出口，很明显听到的两位都愣了一下。
　　“梁小姐，你……”叶木欣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但是，我真的觉得，解剖尸体是检验尸体的非常重要且必要的一步，尤其是对于凶杀案，它可以帮助我们发现很多线索，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就如你爹的溺亡，解剖尸体后我们才能知道他胃液里是否有酒的成分，才能判断你爹生前是否真的有饮酒，我们还可以检查他胃液里的其他东西，比如有没有那湖里的水草之类的，从而判断溺水地点……”奕星一下子说了很多她在书本里和电视上看到的一些关于法医验尸的情节。
　　这下子两个人更震惊了。
　　“额……那个，”奕星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了。“我只是想帮忙，那些都是我在书上看到的，真的，我前阵子看了很多书，师兄，你是知道的，我对查案特别感兴趣，所以关于验尸这一部分也看了很多。”奕星说完偷偷观察尹志先的表情，不知道师兄会怎么想。
　　“原来梁小姐你是真的对验尸有兴趣，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在开玩笑。不过，你说的有关验尸的书是在哪里找到的？解剖尸体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大忌，我爹当仵作有二十多年了，也只是在特殊情况下实施过几次，有的时候，爹会用青蛙或者老鼠做研究，但积累的经验有限，只有一部分不完整的笔记。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有这么多解剖尸体的经验，还著成了书，真的太难得了。梁小姐，我能不能，借你那些书看看？”叶木欣说的很真诚。
　　啊！？这……这我要怎么办？！
　　“我……我不记得，我真不记得是哪本书了，我都放家里了，宣城老家，没带出来。我们先别说这个了，你同意我刚刚的提议吗？”
　　叶木欣回头看了看尸体，道：“爹，对不起，请原谅女儿的不孝。”
　　解剖尸体并不是说做就能马上做的。叶木欣虽然曾经旁观过两次，还给他爹做过辅助，但自己并未试过。有一些工具要准备，还有爹留下的笔记需要好好看看。奕星和尹志先则先回客栈，明日再来。
　　路上，尹志先没有什么表情，一言不发。虽然之前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但奕星这次有点心慌。刚刚自己的那翻解释在叶木欣那里算是有效，但尹志先肯定会觉得都是胡扯。
　　“师兄，师兄，你要不，说点什么？”
　　没有回应。
　　“师兄，你是怎么认识叶姑娘的？你是不是也觉得她很不错？她给人感觉，大气，有主见，不卑不亢，又很有能力，不怕困难，真的让人很喜欢。”
　　“你……”尹志先终于开口了，“真的是在书上看到的那些？你说的，著述解剖尸体的书，据我所知，目前基本没有。还有，你之前说的研究人的微表情的书，也未曾有人听闻，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内容的？”
　　尹志先终于开口问了。奕星明白对他们来说自己确实有一些奇怪的地方，以师兄的聪明应该早就发现了，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是迟早的事。奕星顿了顿，回应道：“师兄，你信我吗？”
　　“信。”尹志先思考片刻回答道。
　　“谢谢你，师兄。有些事我可能真的没办法解释，就像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经历了那次事故之后还能醒来。但是，能醒过来，我真的很高兴。能遇到你们，我真的觉得特别幸运，也特别珍惜。往后，我可能还会做一些让你觉得奇怪的事，说一些让你觉得奇怪的话，但我的心是真的，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们的事。师兄，你就当我是大难不死，才保有个人神秘的，可以吗？”
　　尹志先没有回答，沉默数秒后便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
　　“你不出声，我就当你答应了！”奕星笑着追上去。“师兄，等等我……”

　　尸体解剖的结果证实了叶木欣之前的说法。尸体的内脏瘀血，有水性肺气肿现象，再次印证死因为溺死，胃里有大量液体，但没有酒的成分。尹志先事先取了一点案发地湖里的水，水很浑浊，有许多小水草，而尸体的胃液里并没有发现水草。
　　所以叶木欣的父亲确为溺水而亡，但不是意外，且案发地点并不是那个湖，很可能是有人按压住其后颈，迫使其溺水，然后伪造成醉酒失足落水。
　　“我实在想象不到，会有人那么恨我爹，恨到想置他于死地。”
　　“有些事，真的会超出我们的预料。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查清楚你爹生前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特别是事发当天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或者有没有说过什么话。”奕星说道。
　　“这几天浩白哥都有帮过我一起查，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要不你再好好想想，任何小的细节都可以，说出来还可以让师兄帮忙分析一下，我师兄可厉害了，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知道尹大人，爹生前有跟我提过，尹大人断案无数，从来都是公正严明，绝不包庇徇私。大家都说有冤情，找到尹大人，就一定可以真相大白。”
　　“你知道我师兄啊！你也很崇拜他，对不对！？”
　　叶木欣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师兄，原来你这么受欢迎啊！”
　　尹志先的表情仍然没有什么变化，不知道是不是经常见到奕星这样，已经免疫了。“好了，我们说正事吧。”尹志先回道。
　　“仔细回想，有件事当时我有点在意，但后来又发现没什么，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用？就是，我爹去世之前有给一位老妇人验过尸。那位老妇人说起来是被他儿子害死的。听人说，那个儿子非常好赌，当天又去找他娘要钱，他娘不给就硬是生抢，还用力推了他娘，当时老妇人就气得差点没站起来，后来没多久就有人发现老妇人死在了木雕船模坊。我爹验尸，除了当时被推腿上的一处淤伤，尸体上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伤口，而且老妇人心脏一直不太好。所以我爹判断老妇人是因为情绪不好，加上外伤诱发心脏病才导致死亡的。”
　　“这个，看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啊？”奕星问道。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后来我提起这件事时，我爹的反应有点……回避，我没多想，之后我发现，我爹曾经又去查看过尸体两次。这两天想起来，我也去查看了尸体，但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所以就没继续了。”
　　“你刚刚说有人帮你一起查，能让我们见一下那个人吗？”尹志先问道。
　　“嗯？你说浩白哥，他是衙门里的捕快，也只有他愿意帮我，其他人都觉得我是在故意找事。我去看一下他在不在，你们稍等一下。”
　　“师兄，你是觉得那个浩白哥可能知道什么？还是他有隐瞒什么？”
　　“不是，只是同一件事如果由不同的人来梳理，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很快，叶木欣就找来了浩白哥。
　　奕星上下打量了这位名叫李浩白的人。与李白就一字之差，真会起名字。脸有点长，又有点瘦，看着不太面善，不知道是不是真心想帮叶姑娘的。
　　“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问，只要能帮到木欣，我一定知无不言。”
　　“你应该查过叶木欣父亲生前几天的行动路线吧，有相对而言感觉不一样的地方吗？”尹志先问道。
　　“好像没有，”李浩白试着回忆，“叶伯父基本都是白天在府衙，晚上回家，有时我们会约着出去吃点东西。每天都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要说那几天真有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叶伯父去了一趟木雕船模坊算不算？。”
　　“什么时候去的？有说去干什么吗？”尹志先问道。
　　“就是叶伯父去世的前两天，刚巧路过，说是去看一下，因为那里不是刚出过事吗？”
　　尹志先没有继续问，眉头皱着，似乎在思考。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之前叶伯父就有跟我们去出事地点查看过，所以我以为他可能是想再去看一眼而已。”
　　“所以具体去看什么，你其实没问？”
　　“没有。”李浩白有点疑惑。
　　“这样看来，确实有疑点。作为一个仵作，即便如你所说会跟你们一起探查案情，但对于一个已经定性，并确认为非谋杀类的案子，还去调查，就有点不合常理。”尹志先说道。
　　“那可能有其他的事呢？比如去看木雕船？”奕星问道。
　　“你之所以会理所当然的认为叶老先生是去查看与前两天事件相关的事，是因为叶老先生与木雕船模坊没有什么联系，对吗？”尹志先看向李浩白。
　　“嗯，叶伯父对木雕没兴趣，也不曾了解，一有空闲时间，我想，他更愿意呆在验尸房。”
　　“浩白哥说得对，我爹确实更喜欢呆在验尸房做自己的研究。”
　　“看来，有必要再为那位老妇人做一次尸检。”尹志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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