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写幸福

　　第五十五章
　　“师兄，你现在才回来？今天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奕星刚看到尹志先从门口进来就忍不住问。
　　“去验证了一个想法。”
　　“哦？先坐下来喝杯热茶吧 ！这里的天气早晚温差挺大的，喝杯茶会舒服些的。”
　　尹志先很自然地端起奕星刚刚放在自己座位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师兄，你去验证什么想法了？是跟那个案子有关的吗？那个案子现在查清楚了吗？凶手抓到了吗？”
　　“还没有。”
　　“你不是说案情并不复杂吗？那现在有怀疑对象吗？”
　　“被害者背景简单，作案手法也不复杂。人际关系上，确实有些人对死者很不满，但还没到要杀人的地步，经过排查，他们也不具备作案时间。”
　　“有时候真的会越简单越不好查。那师兄，你的想法是？”
　　“根据当天的案发现场来看，凶手应该是一个中等身材且比较瘦弱的人。”
　　“为什么？师兄你去过案发现场？”
　　“那天刚好碰上了。根据地上的脚印和痕迹可以推断，凶手在冲动之下对被害者连捅三刀，被害者用仅有的力气将凶手用力一推，凶手连退两步，并摔倒在地。如果凶手身强力壮，那即便被害者身材很魁梧，在被连捅三刀的情况下也很难将其推倒在地。”
　　“嗯，有道理。师兄你是不是有怀疑对象，所以去验证了？”
　　“是的。”
　　“那……”奕星很忐忑，“你跟我怀疑的是同一个人吗？”
　　尹志先看了看奕星，没有回答。
　　“其实我的怀疑没有任何证据佐证，而且我……我很希望那只是我的错觉。”
　　“你也怀疑周袁青。”
　　奕星默认的点点头。
　　“说说你的想法。”
　　“你还记得昨天周袁青问那些衙役在查什么，而后莲心姑娘回答发生了凶杀案时他的反应吗？他的惊讶很明显，很逼真，持续时长明显超过了一秒钟。但是，真正的吃惊表情是转瞬即逝的，根本不会超过一秒钟，所以，他是假装的。还有，当他回到家第一次看到我们三个陌生人时，他很惊讶，同时，他充满恐惧，以至于还后退了一小步。我当时以为他是因为一下子自己家里出现三个不速之客，而有点吓到了。但正常来讲，这种情况下更多的应该是疑问，这几个是什么人，来我家里做什么？如果他是前一天杀了人，第二天一回到家便看到三个陌生人，尤其是一脸严肃的师兄你，他会害怕是不是自己的罪行暴露了，是不是已经有人来抓自己了，由此，他心里满是恐惧甚至意欲逃跑便可以理解了。”
　　尹志先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似乎在思考。
　　“不过，我说的这些都只是推测不能作为证据，我想师兄你一定是有实质性的证据了吧。”
　　“不算，起初只是疑惑，因为一片活血丹叶。”
　　“活血丹，叶？”
　　“活血丹是一种阴生植物，多生长于梳林下，草地中，溪边等阴湿处。”尹志先解释道，“而霍县全年气候偏干旱，优势植物是旱生蒿类，柠条和沙棘之类的。”
　　“师兄你是想说活血丹草在这里应该很少见？可是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周袁青参加院试回来的那天，后背的衣服上就沾有一片活血丹叶。”
　　“所以你在想是从哪里沾上的？按周袁青的情况，他忙着赶路回家，能够接触到本就少见的活血丹草的可能性很小。”
　　“对，所以我就在霍县周围转了转，在离一处山坡不远的一座破庙里发现了一些活血丹草，还有一些新踩过和压过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周袁青很可能去过那座破庙，那有没有可能只是回家的路上经过？”
　　“破庙的位置与他家的位置是相反的，而且相距超过五公里。”
　　“一个着急赶路回家的人应该不会专门去绕道而行，”奕星继续道，“那师兄你是认为他可能早就回到霍县了，昨天只是装作刚回家的样子。”
　　“有可能，衙门今天已经派了人去汾州府调查周袁青离开的确切时间，明天会安排人在离破庙最近的那条河里打捞寻找凶器和可能沾血的衣服。”
　　“明天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是不是就……可是，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那些背后的言论？”奕星真的不希望事实会如她所想。
　　有的时候语言真的可以化成尖刀，伤人最深而无形。

　　奕星希望在衙门还没有正式实行逮捕之前，周袁青能够去自首，也许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奕星随尹志先一起来到周袁青家，没想到尹志先直接开门见山：“你去自首吧！”
　　看周袁青辩解，并没有认罪的打算，尹志先开口道：“那我们就来说说整个事情的经过。院试结束后，你感觉并不好，或许是因为前两次失败的经历，或许是因为旁人背后的指指点点，又或许是怕看到亲人的期盼眼神，你的压力很大。你已经很努力了，但很可能这次又要失败了。为了省住店的钱，你决定院试结束当天就连夜返家。当你一路兼程离家并不太远的时候，很不幸的，你碰上了那个在此时此刻你应该最不想见到的人。你试图绕开，但此时的于屠夫刚被一大户人家请去出了趟活计，又被好酒好肉的招待，正志得意满，绝不肯放过这个可以嘲弄你的机会。他拦住你，把你逼到了路边，他嘲笑你到现在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嘲笑你是个废物还让家里的女人养着，他甚至还污蔑你过世的父亲，还说是你克死了你父亲。你反击了，你警告他不要再出口伤人，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但是你的反抗似乎给了于屠夫更大的乐趣，他挺直了自己壮硕的胸膛，用俯视的眼神看着你，他甚至拿出自己带在身上的刀，在你面前晃了晃，继续骂你是废物，想看看你能怎么咬人。你终于忍无可忍，突然夺下于屠夫手中的刀，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朝他的身体连捅三刀。于屠夫身受重伤但还是用最后的力气一把将你推开，然后倒地。而你则是因为身体瘦弱连退两步而后摔倒在地，看着手中沾满血的刀，和自己衣服上的血，你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你慌忙扔掉手中的刀，并用力擦拭衣服上的血……”
　　“我没有，你胡说，这些都是你胡乱猜测的。”周袁青大声喊道。
　　尹志先没有理会继续说道：“血擦不掉，你就干脆脱掉外衣，还将那把晃人眼的刀整个包起来，一定要看不到任何血迹。你拼命跑，离那个现场越远越好，不知道跑了多久，周围看不到任何人，你想要处理掉手中的包袱，看到附近有河流，你找来了石头，甚至找了些藤蔓将包袱和石头一起沉入河底。为了不让人怀疑到你，你意识到现在最好不要回家。如果不是连夜兼程，你其实应该第二天才会到家。虽然你有跟莲心姑娘提过这次可能会提前一天回家，但只要谎称路上有点不舒服，耽搁了，莲心姑娘是不会有任何疑虑的。你想到附近山坡有一座杂草丛生的破庙，平时基本没有人会去，就决定去那里呆一晚上。第二天，你算好时间，努力平复心情，回家，一进门便看到了三个陌生人，尤其是我，很可能当时还是一脸严肃的表情，你一下子慌了，害怕是不是自己的罪行暴露了，正有人上门来抓你？你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想逃。后来你了解到我们三个其实与你是完全不相关的人，才放下心来，你又觉得，正好，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不在场证明，所以就故意问发生了什么事，在得到回答之后又故作惊讶，询问案情的进展。”
　　“你……你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可能……”
　　“袁青哥哥，真的是你吗？”莲心姑娘声音颤抖，她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么温和的袁青哥哥会杀人。
　　“我……不是的！这都是他逼我的！他逼我的！从小他就看我们不顺眼，到处胡乱诽谤我们，父亲人好，不愿跟他计较争辩，可他却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尤其是在父亲去世之后，更是让周围的人对我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落井下石。父亲在的时候，他们都装作友善，想从中得到好处，而当父亲不在了，他们就原形毕露，觉得我们软弱无能可以被任意欺负。就是那个屠夫，他让我每天都要面对别人的脸色，让我的生活一直处在地狱当中！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些？我要让他闭嘴，一定要让他永远闭嘴！”
　　“够了！”奕星听不下去了，“你以为你现在的处境都是于屠夫一人造成的，最后的结果也都是他逼你的？难道你看不到周围仍然有人对你表达的善意和关心也是他逼你的？！你看不到莲心姑娘一直的默默付出和期待是他逼你的？！你把周围人的目光都理解成不屑和嘲讽也是他逼你的？！你以为你父亲只是因为人好而不去争辩计较吗？他是因为不在乎！他是因为勇敢和自信！没有人规定一个屠夫必须是什么样子的，那为什么要害怕与别人不同呢！他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做任何事都是坦坦荡荡的，所以不会去在意别人怎么想。而你，在这一点上，根本不及你父亲的万分之一！”
　　“我父亲……原来……呵呵……”曾经还埋怨过父亲胆小懦弱的周袁青此时睁直了双眼，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袁青哥哥！”莲心姑娘靠近周袁青，想要安抚他。
　　周袁青略抬头偏向莲心姑娘却好似什么也没看到，好一会儿，才似乎缓过神来，握住莲心姑娘的手腕，“对不起，莲心，我……只能辜负你了。我娘，我没脸再见她了，我能拜托你，帮我，照顾她吗？”
　　“袁青哥哥！”莲心姑娘哽咽了，“我会的，一定会的……”

　　回到客栈奕星一直闷闷不乐。
　　“小姐，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了，您就别一直不开心了。”
　　“我知道，”奕星轻声说道，“可是，我就是会忍不住想如果。那个屠夫真的是很可恨，他看不惯别人和他不一样，看不惯别人比他更受人喜欢，那种人，就剩一张嘴了！如果有人能惩罚那个满嘴恶毒语言的人就好了，如果周袁青能像他父亲那样想就好了，如果他能发现身边人的善意就好了，如果……真的好遗憾。莲心姑娘以后要怎么办？他母亲要怎么办？他只是想让那人闭嘴，为什么结果一定是致死呢？如果只是受伤，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法挽回了。”
　　“你错了，一定会无法挽回的。”一旁的尹志先开口道。
　　“啊？”
　　“仵作的鉴定结果显示那三刀是刀刀致命，周袁青早就想过要致于屠夫于死地。他当时不仅仅是想让对面的人闭嘴，更是从心底里想让他死。从他的几篇文章可以感觉，他思想狭隘，性格自卑，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事。所以，再多想都是没意义的。”
　　奕星的嘴半张着，这一次的“啊！”没发出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