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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子轩百无聊赖地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化学老师正在讲一张摸底试卷，他也听不太懂。化学是曹子轩最差劲的科目。
　　那是一天的最后一节课，冬天的天总是黑得很早，此时从窗户向外看，和夜晚已经是没有什么区别了。因为污染的缘故，星星是一颗也看不见，月亮可以看见一团光晕，学校外面的街区，一排商户招牌上的霓虹灯不知疲倦地闪闪发亮，灯光在充满肮脏的颗粒物的空气里穿梭，看上去照了很远。这叫丁达尔效应。曹子轩总是记不住，他会这样感慨是因为老师刚刚讲到这个部分。
　　他看着满篇不会做的问题，总会想到秦鸣。因为他十分肯定的是，这些东西对那个小孩来说一定太简单了。曹子轩是个普通的人，至少在学习方面是这样，像所有的高中男生一样，上课边睡觉边听讲，写写作业，偶尔做做课外题，在周末的时候喜欢放纵自己。他觉得自己永远也不能体会到，只需要将一个问题听一遍就完全掌握是什么感觉，这也是让他不了解秦鸣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曹子轩是家里的独生子，在他小的时候，父亲就总是不回家，但那个时候，母亲还总是陪在自己身边的，直到后来，她把大部分时间放在找些可有可无的话题同父亲争吵上边，渐渐地，自己和她也疏远了。
　　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总是板着一张脸，不爱笑，眉头微微隆起，很严肃，虽然他不说，但是心里总是很害怕他。曹子轩一直觉得是他职业的因素造成的，直到很久以后，自己看见他在别人面前露出笑脸，才真正了解，每个人都该是会笑的，只是要看有没有值得他这样做的人，值得他这样做的理由。
　　母亲和父亲完全不同，她所有的情绪都可以从表面上看出来。曹子轩不太喜欢这样的母亲，嬉笑怒骂，每一种情绪都表现的太过强烈。
　　后来人们都说他长得很像父亲，他也暗地里仔细观察过，可能观察的过程，就是学习的过程。慢慢的，他变得和父亲越来越像，总是板着脸。他觉得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在人群中，可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迷茫与孤独。
　　其实曹子轩是很会照顾人的，和他熟悉的一些哥们都知道。他会在打球之前准备好大家的矿泉水，还会嘱咐大家剧烈运动完休息一会儿再喝。他会在教室里准备上一件外套，在夏天吹风扇的时候递给感冒的人，或者那些或真或假怕冷从他那里借外套的女生。
　　张水枫总说，很多女生其实都很喜欢他，只是他每天面无表情的，看上去很不容易亲近。
　　曹子轩没打算改，反正自己对女生并不很感兴趣。他潜意识里觉得女生结婚以后都会变成自己母亲那种样子，这真是太可怕了。话是这么说，他也知道谈个恋爱是不一定会结婚的，但是又会想，如果不结婚，那就是会分开，既然结果总会分开，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去了解彼此。
　　只是他很喜欢有个弟弟，曾经小时候也总是幻想。直到现在，他遇到了秦鸣。他把他当弟弟看待，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小孩。他也知道别人会怎么评价他，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但是他觉得那不应该是对一个十二岁孩子的定义，天才只是一个称呼，有了这个称呼，就少有人去注意真实的秦鸣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他很倔强，但是也很会害羞。他会渴望别人的关心和爱护，就像所有的孩子一样。虽然秦鸣从来没有很正式很详细的对自己说明，但从种种迹象也可以看出，他的家庭似乎也不太符合常理，正常的家长不可能会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自己去医院。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那天，他们好像都冥冥之中对未来做出了一点期待，但是大家也好像都知道，彼此的交往就该到此打住了。曹子轩没有秦鸣的联系方式，虽然他知道他住在哪，但好像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去拜访。他有时候周末的时候，会骑着那个有后座的越野自行车到云冈小区的附近转转，但一次也没有碰见秦鸣。后来也就不再去了。
　　只是那个后座一直没有拆掉，很多人笑话他，他也没有解释什么。私心里，他不愿意分享这件事。
　　因为，事实是，只有曹子轩自己知道，在用“弟弟”这个称呼的时候，自己的内心其实是有一点忐忑不安的，因为他不知道秦鸣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弟弟，就擅自用了这个称呼。
　　下课铃打响的时候，老师刚刚好讲完最后一道题，曹子轩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荒废了一节化学课，但是他只为此感慨了很短的时间，因为这件事跟他很久没有见到秦鸣而感到寂寞和担忧的心情相比，简直有一点微不足道。

　　秦鸣打开冰箱，倒了一杯牛奶，放进微波炉。
　　冰箱里依旧只有摆放地整整齐齐的牛奶。在自己的记忆里，一直是这样，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最近却觉得这样的冰箱有些空旷。
　　那天录完笔录，曹子轩把自己送回家，还买了一堆面包，统统塞进冰箱里。看得出他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努力想把面包这种不规则的东西摆放整齐，但是结果却不尽人意。秦鸣只好把它们都拿出来，自己重新摆放，但是也没有成功。他感到有些烦躁，不理解人们为什么把面包做成各种各样不同的形状。
　　他其实不应该允许这种东西出现在自己的冰箱里。他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堆面包，想起曹子轩那个人，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偏偏总会拿出一种大人的语气对自己讲话。“早晨不能只喝牛奶，要吃一点东西，不好好吃饭会长不高的。”
　　曹子轩走了，家里又变成了自己一个人。想到这，秦鸣觉得更加烦躁了，他把这些面包随意放进冰箱，关上了冰箱门
　　现在，面包早就吃完了，冰箱里又变回以前那样整齐的样子，可秦鸣却有点开心不起来。秦鸣捧着刚刚加热好的牛奶，来了暖气以后家里其实挺温暖的。但他手脚冰凉的毛病其实跟温度没什么关系，夏天也是这样。
　　他拿着牛奶进了自己的卧室，把牛奶放到床头柜上，靠这床头看书。除了去学校，秦鸣是不爱出门的。太多人的地方，会叫他觉得不舒服。而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让他无法理解。他觉得一个人，就该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像一个粒子，虽然和其他粒子处在一个空间里，偶尔也会发生一些碰撞，但终究都是要分开，按照自己的轨道行进的。
　　他还是喜欢在夜里看书，看到凌晨两三点。他记得几个月以前，有人跟他说过“要早点睡觉”，但那句话的约束力早就已经过去了。
　　看书看到一半，书里夹着一张白纸，不知道是谁看的时候加进去的。秦鸣拿起笔筒里的一支铅笔，在纸上画了起来。素描这种东西，秦鸣是没学过的，只是之前看班里有人在画，觉得画的挺好的，自己一直想试试，但没什么机会。今天忽然想起来了，他就画了起来。他一笔一笔画的挺认真的样子，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会画成什么样子。
　　等他放下笔，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跃然纸上，不是很像，毕竟他才是第一次画，但即使这样还是能看出来，那个人就是曹子轩。秦鸣也不是很满意的样子，他决定明天买几本书来看。
　　他盯着那画看了一会儿，把原本已经插在笔筒里的铅笔又拿出来，又拿转笔刀削尖，在自行车后面加了个后座，没有靠背的那种。
　　然后他把这画扔到了垃圾桶。
　　对于曹子轩的定义，秦鸣觉得，他是个好人，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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