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们胎死腹中的爱情

　　“不知道是谁发明军训的？”在操场上暴晒了一个上午外加一个下午后终于把我们驱赶回教学楼进行拉歌比赛训练时，在上楼梯时身边的男生大大咧咧地吐槽着。
　　和他一起走着的男生一脸沉静不理会他，他又自言自语：“幸好高一军训只有五天，要不真是摧残花朵。”
　　我扑哧一笑，心想：就您这粗枝大叶的还花朵呢！没见过这么给自己贴金的。
　　“难道不是这样么？”那个男生不服气地转向我，眉毛一挑。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
　　“人家女生都能吃苦都不抱怨，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子，深邃沉静，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声音也很平稳，没有多大的起伏，却在我心底激起少许波澜。
　　我冲他客套地浅笑，很想就坡下驴套近乎：同学，你们也是一班的吗？
　　废话。你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其他班级还在操场训练，我们班第一个离场回教室拉歌；而且你之前算是和人家有一眼之缘——尽管对方不一定是否记住。
　　所以我就没有很不要脸地搭讪了。沉默是金，沉默就不会出错。
　　倒是他那沉不住气的男伴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昨天班主任不是说了么，给一天时间准备竞选演讲今晚就要选举班委，你有什么意愿？”
　　这话题也跳得太快了，我还沉浸在他作为劳苦大众对于军训给学生带来水深火热的血泪控诉中怎么就跳脱到班委竞选啦？
　　“我没空。”这三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刷新了我的价值观。
　　“对哦，又要信息学竞赛又要物理竞赛的，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另一个毫不示弱。
　　“你不也避之不及么？”那声音很平静，尽管内容是尖刻的，可在我听来却只是一种实事求是的淡然。
　　原来我还以为竞赛班的班委是人人争抢的香饽饽，结果人家没有多余精力管闲事。我以为大部分人都和我一样对于这些外在荣誉头衔什么的，怎么说呢，还是挺在乎的吧。
　　“你呢？”我们三个此时正并排走着，那个外向些的男生转头问我。
　　“我？”明显疑问的语气，明知故问还是要装得像吧，我才不会承认自己一路偷听你们谈话了。不，这是公共场所，是你们自己那么大声怨不得别人趁机听了去。
　　“你要竞选么？班委。”他不耐烦地问道。
　　我其实是对团支书这个闲差虎视眈眈的，但是咱们又不熟，还是最好不要这么快就暴露自己的小野心吧。
　　于是我现场编了高中时期的第一个谎话：“学习委员吧。”
　　我以为他会就此作罢，没想到他居然追问：“你成绩很好嘛？你叫什么名字？中考第几名啊？”
　　我那中考成绩确实不怎么能够拿得出手啊，我在凤凰中学时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吧，可在华兴中学或者老厦门心心念念的七中里，特别是竞赛班，我就是泯然众人了。
　　硬着头皮：“一般啦。”故作轻松的语气，才一两天我就学会这种轻描淡写的口气，越是轻松，人家就对你越是肃然起敬，我也不知道这之间的神奇逻辑，可百试不爽。
　　果真他很认真地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后自我介绍：“我叫杨墨凡，笔墨纸砚的墨，不同凡响的凡。”
　　他见我没有反应，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这次中考全市第四。这是许哲扬，全市第八，咱们这届的段草，校草不好说，毕竟高二高三年的咱们又不熟是吧。”
　　我不知道他是要我回答某人是段草而非校草这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还是附和他咱们又没见识多少高年级男生怎能随意品评别人长相，但就是含糊地点个头。
　　段草先生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羞涩，也许这种场面见多了，这种调笑听多了会有免疫力吧，他落落大方地对上我千篇一律的八卦目光，云淡风轻地笑了：“相处久了你就会知道杨墨凡这个人最是爱打趣别人。我是许哲扬，言午许，名字是哲思飞扬的意思。”
　　哲思飞扬，我思绪翩翩。
　　“你呢？”杨墨凡不依不饶。
　　“我叫陈邈。耳东陈，邈远的邈。”这是我这两天来第几次重复这句话了？
　　“那个miao？”许哲扬的问话让我僵住了。
　　“礼貌的貌下面加个走之。”我这才反应过来有“邈远”和“渺远”两个读音相同意思相近的词，自以为解释清楚，其实还不是引起别人的歧义。
　　他是七中里第一个问我这个细小区别的人，或者说，在我目前已知的求学生涯中，他是最吹毛求疵的一个人，大多数人听过也就过了，没想到他还会当面细究。
　　“怪生僻的，怎么用这一个字？”杨墨凡低头注视我，这时刚好走到教室后门，他们个子高，再几步就是自己的座位了，谈话就自动终止了。
　　“都安静下来！不要吵了！”在忍受我们足足三分钟后教官终于露出了自己凶悍的一面，大家都很识趣地端正坐好，这个时候撞到枪头上简直是浪费我方部队的有生力量。
　　“拉歌比赛重要的不是唱歌技术，而是气势和精神面貌！”他恶狠狠地瞪着后排高个儿男生的位置：“咱们班男生多，更是要使出劲儿！”
　　我点头如捣蒜，教官扫到我们这角落时目光中似乎透着些赞许。
　　“你们之前军训都会唱什么军歌啊？”他问道。
　　七嘴八舌。
　　“停停停，一个一个说。”
　　然后就真一片寂静了。
　　“没人说就我们选了。”他和另一个教官耳语一番后说：“你们说是《打靶归来》还是《团结就是力量》？”
　　您二位集思广益商量后就是这个结果啊？真没创意。我腹诽。不过难度不大，不用现学，轻松简单。
　　“不能选别的么？”果真底下有男生有异议了。
　　“那你们有什么选择吗？”
　　“《精忠报国》。”
　　“《我的中国心》。”
　　“《中国军魂》。”
　　“《军港的夜》。”不知谁来了这么一句，同桌吐槽：“连地理都刷真拼。”
　　等等，咱们不是在讨论拉歌曲目么？我扭头看她，她不看我又气定神闲地掏出一本教辅研习了。
　　“还不如唱《鼓浪屿之波》呢。”马上有人针锋相对。
　　“都安静！不要跑题！”教官看不下去就出来维持继续。
　　我突然灵光一闪，咱班同学是不是和我一样有些选择恐惧症呀？
　　“就《打靶归来》吧。”最后在多方意见僵持不下时班主任适时出现拍板。
　　我点点头，这比《鼓浪屿之波》靠谱多了，咱们是军训的拉歌比赛，不是在拍厦门市的城市宣传片啊。
　　“既然大家都听过，大部分同学都唱过，那就直接过掉熟悉曲目的过程直接训练。”教官环顾班级：“有谁学过指挥？”他扫视一周后，目光定在我身上。
　　我能私下告诉你我五音不全么？现在是公共场合，你照顾一下我脆弱稀薄的面子好么？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我，这比注册那一天的打量更毒辣，我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学着许哲扬的样子，面无表情，淡然得像是置身事外。
　　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早知如此十分钟前就不给你面子配合你了。
　　“许哲扬小学时是校铜管乐队的指挥。”
　　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但是大家都笑了，连板着脸我都觉得他面部肌肉都僵硬的教官都露齿而笑，表情温和了许多：“是哪位女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在一阵狂笑中我听到椅子翻到在地上的声音，我天，不会有人从椅子上摔下来了吧。至于我为什么不说是当事人把始作俑者推倒在地这一可能，因为我一厢情愿地认为像许哲扬这样清俊温润少年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番斯文扫地之事的。
　　伴随着椅子倒地声的是新一轮更响亮的大笑声。我觉得呼吸困难了，但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发泄被各种口号训斥压制了一天的情绪，装了一天十分不易啊。
　　等大家终于闹够了，教官忍住笑说：“那许哲扬你来指挥吧。”
　　他走上讲台，面色不变地对着教官耳语一番，然后神色自然地走下台，教官和颜悦色地说道：“还有有艺术特长的同学么？这是为集体争光的机会。”
　　如果我有这能力，我倒是想小小地在新同学面前露一手，奈何无能为力啊。
　　最终是一位女生被周围的女生劝上讲台，半推半就地接受了指挥的任务。我以为她会像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扭扭捏捏，没想到她居然笔挺地站在讲台上落落大方地说道：“大家好，我是张晨，弓长张，晨曦的晨。在接下来的四天时间里担任咱们班的指挥，希望大家积极配合，向年段，向学校展示最好的一班。”言简意赅，字正腔圆，没有一丝结巴和拖泥带水，我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有丰富的舞台经验。
　　如愿以偿地选好了指挥，就开始正式排练了。
　　说来也奇，别看刚才大家各自不正经的，没想到真正练习时都开口唱了。伴随着练习，教官当时停留在我身上别有深意的目光和许哲扬引起的笑声也就这么一带而过了。
　　至少对其他人是这样，因为我没有再听谁提起过。
　　可是我想知道，许哲扬他到底和教官都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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