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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徽章……是假的？”这个困扰了他几个月的问题，终于能够在当日亲手授予他圣骑士徽章的荻花长老得到答案了，夏佐心中有几分猜测，但听不到答案，便始终不能安心。
“也不能说是假的，只不过不是真的。”荻花道。
修厄斯原本揪着夏佐的一缕头发打旋儿，听了这个回答，插嘴道：“你好好回答！”
荻花一点也不意外修厄斯的暴躁，有耐心的解释起来：“这个徽章的确是原本应该授予你的那一个，但是出了变故，你没能来得及让它认主。”
夏佐想起自己在参加称号仪式之前，一直不在内城。而仪式之后，又被禁足一年，禁闭刚被解除，就被逐出了骑士城。但禁足的一年里，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要给徽章认主呢？
荻花当然知道他在疑惑些什么，他继续道：“我们没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你早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徽章。孩子……”荻花意味深长的停顿道，“先前我还不确定，但这次你回来我就知道了。修厄斯先生应该都告诉你了吧？”
“他告诉我了？”夏佐重复了一遍荻花说的话，而后便想的通透了。意料之中，情理之外，他，是那个初代圣骑士，作为整个圣骑士家族的信仰而存在的男人，米迦勒。
夏佐：“长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荻花不答反问：“你还带着那个小精灵吗？”
夏佐：“您是说欧尔？”
荻花道：“或许她能告诉你些什么，我知道的不多。而全部的答案，恐怕还是要你再去一趟女巫森林才能知道了。”
夏佐点了点头，对荻花道：“我想去看看流砂长老和韶阳长老。”
荻花对山凤道：“你带他们去吧，我有些累，想先回去了。”然后顿了顿，看向夏佐道，“你们也不必在这里停留太久，早些去女巫森林，晚饭过后来我这里一趟，我有些话要告诉你。”
夏佐正要应，修厄斯一挑眉：“晚饭后？”
荻花哑然失笑道：“不会太久的。”
修厄斯道：“我也去。”
荻花：“倒也无妨。”
夏佐：“……”什么情况？
……
正当气氛莫名有些暧昧的时候，山凤插了一嘴道：“非得我带他去吗？”
话音一落，众人皆是沉默下来。荻花也不应，山凤紧抿着嘴不再说话，这时候，特洛伊道：“长老，还是我带他去吧。”
荻花长长的叹了口气：“去吧，辛苦你了，孩子。”然后看着山凤，道：“走吧。”
……
特洛伊带着夏佐和修厄斯一同往教堂走去，从夏佐回来之后长老们态度的转变以及刚才他们语焉不详的对话，他怀了一肚子的疑问，却不知道如何张口。事实上他更想对他说的，并非追根究底。
特洛伊道：“山凤长老……你别多心，他不是要怨你，是放不下。”
夏佐苦笑：“我当然知道。长老就算是怨我，也是应当的，就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特洛伊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的好，毕竟有些事，不是没有责任就能不心怀愧疚的。
“不必想什么说辞。”夏佐道，“这两年来我都想过了，也习惯了。”
特洛伊嘴巴动了动，想说当初要是自己不帮他，或者没有在称号仪式之前带着纳里把他掳回来，或许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但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而这许多年来，受到责备的人却只有夏佐一个。
“若是我不异想天开要复活波西亚，两位长老也不会因此殒命。可即便是换了现在的我重新选择一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会这么选。”
“我不想她死，也不想他们死。”
……
“对不起。”
见到波西亚的遗体和长老们的灵位之后，夏佐迟来的祭奠完毕之后，便守在这里，从头到尾，他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晚饭夏佐也没有吃，修厄斯没有勉强他吃，一直安静的陪他守在教堂，直到纳里来叫人，让他们去荻花长老的房里。
荻花见到他们，就开门见山的说：“你听过乌尔比诺这个名字吗？”
夏佐点头，乌尔比诺是和米迦勒同时代的一名骑士，虽然不是圣骑士，但他的医术精湛，帮助过很多人。
修厄斯脸色难看道：“你提那个混蛋做什么？”
夏佐不知道修厄斯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他还没见过修厄斯因为什么人动这么大怒，但还是先安抚他，让荻花继续说下去。
“那你知道当初正值盛年的米迦勒为什么会陨落吗？”
夏佐摇头。修厄斯情不自禁的攥紧了夏佐的手，死死盯着荻花。
荻花道：“因为他曾经帮了乌尔比诺一个忙，因为那个忙，他受到诅咒。你们坐下，听我慢慢说。女巫族长的医术和巫术享誉大陆，乌尔比诺骑士年轻时曾化名艾利克斯到女巫森林求学，与一名年轻女巫相识相恋，但族长不允许这件事情发生，于是乌尔比诺便请求米迦勒帮帮他，就算说不动族长，也请他务必帮他们拖延时间逃离南部森林……”
荻花将事情缓缓道来，夏佐和修厄斯越听越疑，这不就是在梦中幻境的小木屋里他们看到的女巫手札吗！
“乌尔比诺和年轻的女巫虽然成功的逃了出来，但没成想米迦勒也受到了女巫族长的诅咒，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乌尔比诺虽然将心爱的女巫带到了骑士家族，但却不知道离开了女巫森林的女巫会飞速老去。看着爱人年轻美丽的容颜逝去，又知道米迦勒受到诅咒的事情，他几乎崩溃，他耗尽毕生所学想要破除族长的诅咒，但都没有作用。”
“女巫产下一对双生子之后便离世了，这对双生子中的一个被留在圣骑士本家，而另一个则被乌尔比诺带走，不知道去了哪里。”
荻花讲完，歇了口气，夏佐道：“乌尔比诺……没有抛弃那位女巫吗？”
荻花道：“怎么会呢？他巴不得女巫和女巫一起赴死。要不是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修厄斯抢先问道：“什么重要的事情？”
荻花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手记来，道：“这是在你闯入圣地之后忽然解除了禁制的手记，我不久前才发现。里面记载了乌尔比诺的复生之术。”
夏佐惊奇的看过去：“这就是长老们不肯告诉我的复生之术吗？”
“唉，真是一群可怜人……”荻花道，“他们不肯告诉你是对的，这复生之术，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啊！我翻阅这本手记之后才知道，当年，乌尔比诺和巫女二人觉得是他们牵连了米迦勒，于是便付出一切，钻研出了这个以命为引，以命祭命的复生之术啊！”
“而那个命引，就是他们的后代，那对双生子。但当时的你，也就是米迦勒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于是便和修厄斯先生躲在了龙岛，让这个术法无法实行，所以才拖了这么久，拖到你出现。你该知道了吧，波西亚，就是乌尔比诺家的后人啊！”
“她的命是用来祭你的命的，可是还有谁的命能换她的命呢？这一切对这个孩子来说，才是最不公平的啊。”
“……”
修厄斯攥住夏佐的手握得更紧了，生怕一不留神，就会再一次失去他。但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夏佐的手正一点一点的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硬。
“我知道这一切的发生都不是你能控制的，甚至你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可一直以来，蒙受责难的人都是你。夏佐，不，米迦勒，我告诉你这一切，是想让你珍惜自己现在的生命，你该做的不是再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我也已经销毁了这换命之术，然后带着这个法子没入黄土。你该去做的，是终结这一切。”
夏佐咬着牙道：“我知道了。”
荻花极为缓慢的眨了眨眼睛，时间似乎随着他放慢的动作也被放慢了，他说：“我说完了，你们走吧。我该休息了。”
两人退出房间，有些不知何去何从，正撞上在外面等候许久的纳里。纳里看见他们，转过来背着月色道：“聊一聊？”
夏佐对修厄斯道：“你先回去吧。”
纳里带着夏佐到他们从前最常去的演武场，坐在波西亚平时最喜欢待着的葡萄架下，葡萄架上没有果子，葡萄叶也很稀疏，泠泠的月光洒下来，这夜有几分凉。
纳里说要聊一聊，但一句话也没说，而是拿出几瓶不知道哪里来的酒，一人一半分了起来。
夏佐道：“什么时候学会的喝酒？”
纳里打开瓶盖，看似随意的答道：“你关禁闭的时候，练功累了就喝喝酒，酒醒了就继续练功。”
夏佐：“……”
于是再没人说话了，两个人拼命的给自己灌起酒来，可谁也喝不醉，直到酒瓶子都见了底，就都躺在地上，任凭那些空瓶子滚到自己身上、脚边。
纳里道：“难受吧？”
夏佐说：“恩。”
纳里道：“我就知道，你这个王八犊子！”
夏佐别过脸看他：“你干什么骂我，小.逼.崽子？”
纳里：“骂的就是你，你个王八犊子！”
夏佐：“……小.逼.崽子！”
“王八犊子！”
“小.逼.崽子！”
“……”
“……”
几个回合后，夏佐道：“你可真够幼稚的！”
纳里道：“彼此彼此。”
两个人骂的累了，不知道是谁先傻笑起来，然后另一个也跟着傻笑起来，像两个酒疯子，谁也不肯先停下来。最后还是纳里先停下来，他道：“其实当年是波西亚出的主意。”
夏佐：“什么？”
纳里道：“是波西亚出主意让我们把你绑回来参加称号仪式的。所以你不用自责，这都是命。”
夏佐没说话。
纳里道：“我清楚的很，不能全怪你，我清楚的很，真的。可我就是忍不住，要是不把这些责任全推到哪个人身上，我会难过的想要自杀的。所以你只是受了点微不足道的惩罚就出来之后，我一点也不想面对你，我杀了你的心都有。所以我才会千方百计的想要把你赶出去，我真的怕我忍不住会杀了你，你这个王八犊子，又肯定不会躲！”
“夏佐，你这个王八犊子！”
夏佐道：“你是在道歉吗？”
纳里别过脸不看他。
夏佐道：“我这个王八犊子。”
……
月至中天，夏佐离开了演武场，他在门口停了停，良久，才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啜泣声，然后悄然离去。
要去找修厄斯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和他约定会面的地方，于是他到内城门口去找，修厄斯果然在这里。
夏佐走到他旁边，问：“你一直站在这儿等吗？”
“恩。”
“累了吧？”
修厄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夏佐牵起他的手准备离开，修厄斯反手握住他的手，然后拥住了他。
夜有几分凉，修厄斯的怀抱却是暖的。
他们贴的紧紧的，夏佐也不挣扎，他轻拍着修厄斯的背，对他说：“别担心了，我在，我不会走了。”
“你怎么总是这样呢？”修厄斯道，“明明更难过的人是你，干什么藏着掖着？”
夏佐梗住，然后温柔的笑了笑：“原来你都知道啊。”
两行清泪不知所措的滑了下来，速度极快，顺着扬起的嘴角流进嘴里，又苦又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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