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琐事

作者:屺岫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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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弦生病了


      福利院的阿姨告诉楚七弦小蔻感冒了,想见叔叔和哥哥。
      最近天气变化大,流感猖獗。楚七弦煮了好消化的粥和孟白蔹一起去看小蔻。
      小蔻刚打完点滴回来,一个人躺在床上,被子一盖,小小的一个,很可怜。她的房间是个四人间,有床有书桌还有衣柜,和大学宿舍差不多,窗开着通风,屋里还有一点残留的消毒水味。
      看见楚七弦和孟白蔹被阿姨带进来,小蔻很开心,撑着坐起来,孟白蔹在床边坐下,摸了摸小蔻的额头,不太烫了,又揉揉小姑娘的脑袋,“很快就可以好起来。”
      “哥哥,我给阿姨添麻烦,他们会不会讨厌我啊?”小蔻黏着孟白蔹问。
      楚七弦想让孟白蔹别和孩子靠那么近小心传染,可这种话他不能当着孩子面说。
      “不会。”孟白蔹打开保温桶,“阿姨说你晚饭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喝点粥好不好?”
      “好~”小姑娘很听话地点头。
      孟白蔹用勺子舀了粥,放到唇边碰了碰,有点烫,吹了吹,喂给小蔻。
      “让我来吧。”楚七弦忽然说,“你去削苹果。”
      孟白蔹很惊奇,给楚七弦让了座,拿起袋子里的苹果去卫生间洗。
      “叔叔,粥是你做的吗,好好吃~”小蔻的嘴唇烧得有点起皮,脸色也不太好,却笑着对楚七弦说。
      生病了味觉也失灵,能吃得出什么味道,这孩子在讨好他。楚七弦微微泛着心酸,小孩子的感官是敏锐的,小蔻会跟孟白蔹撒娇喜欢黏着孟白蔹,却不会这样对他,她能感觉出两人态度的不同。
      小蔻把带来的粥都喝完了,生怕他们不高兴,孟白蔹用小碟子装了切成小块的苹果给小蔻自己叉着吃。
      吃着吃着,小蔻咀嚼慢下来,偷偷观察孟白蔹的脸色,一副有话不敢说的样子。
      “想说什么?”孟白蔹微笑着问她。
      “哥哥你会不会生气?”
      “不会,你说。”
      小蔻放下叉子,犹豫再三,低着头说,“哥哥你们是不是同性恋?”
      孟白蔹呆愣了一下,转头看楚七弦,楚七弦很平静地回看他。
      “你是听别人说的吗?”孟白蔹不敢刺激小姑娘脆弱的心灵,轻声问。
      “姗姗姐姐说的,她说你们不能领养我是因为你们是同性恋。”小蔻的声音越来越低,小手抓着碟子,咬了咬嘴唇。
      “姗姗姐姐也是这里的孩子吗?”
      “嗯。”
      孟白蔹不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审问,尽量把声音放和缓,“她还有说别的吗?”
      “……她说同性恋不好……”小蔻快要哭出来了。
      “没事没事。”孟白蔹搂着她的小肩膀摇了摇,小蔻吸了吸鼻子,孟白蔹又问,“那你觉得叔叔和哥哥对你好吗?”
      “好!”小蔻重重地点了下头,“很好。”
      “嗯……小蔻,我们是同性恋,但对你很好,你讨厌我们吗?”
      小蔻抬起头,似乎是对孟白蔹承认是同性恋感到难过,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无法相信,孟白蔹不说话,让她缓一缓,小蔻又低下头,用小叉子拨弄着碟子里剩下的苹果,过了一会说,“我很喜欢你们。”
      孟白蔹摸摸她的头发,“我们也很喜欢你。”
      “可是……为什么同性恋不好?”
      孟白蔹看了看楚七弦,楚七弦回答,“没有不好,只是因为跟大多数人不一样。”
      小蔻想了想,说,“就像我的同学有爸爸妈妈我没有那样吗?”
      听了这话孟白蔹心疼,“你有我跟你叔叔。”
      “知道什么是同性恋吗?”楚七弦问她。
      “姗姗姐姐说是……娘娘腔……”最后三个字小蔻说得很艰难。
      “那什么是娘娘腔?”
      “像……女孩子一样?”
      “你看我们像吗?”
      小蔻摇头,很困惑。
      “你可以理解成我们喜欢同性,就是叔叔喜欢哥哥,像爸爸喜欢妈妈那样。”
      话是对小蔻说的,楚七弦却看着孟白蔹的眼睛,没想到楚七弦对他的第一次表白是在一个小孩子面前,孟白蔹摸摸自己的脸,不知道有没有红。
      楚七弦笑了笑,又看向小蔻说,“喜欢同性还是异性,只要不妨碍到他人,别人说什么你都不用在意。”
      小孩子有很多想知道的事但他们还没成长到能够理解这些事的年龄,作为大人只能给她正确的引导。
      从福利院回来,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楚七弦感觉有点头重脚轻不太舒服,以为是没休息好,下班回家后晚饭没什么食欲,和孟白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觉得冷,找了件衣服出来穿。
      孟白蔹一点都不觉得冷,楚七弦比他抗冻多了,伸手一摸楚七弦的额头——
      “七弦你发烧了!”
      在一起这么久孟白蔹还没见过楚七弦生病,一下子就慌了,鞋子都没穿就跑去找药。
      楚七弦用自己的手摸了下额头,没感觉出来,看孟白蔹翻箱倒柜的样子他就想到了自家老妈,每次老爸有点小病小痛就紧张得束手无策跟个小孩似的。
      被孟白蔹又是灌药又是灌水的,然后往床上一推,被子一盖,“你睡一觉,出了汗就好了。”
      在孟白蔹紧张的注视下,楚七弦只好强迫自己睡觉,闭着眼昏昏沉沉,真睡着了。
      半夜里孟白蔹睡不踏实,又去摸楚七弦的额头,一摸心就一沉,好像更烫了,找出探热针把楚七弦推醒夹上,躺了十分钟,把探热针拿出来,都烧到三十九度了。
      孟白蔹急得满头大汗,从衣柜拿出衣服丢楚七弦身上,自己也飞快地往身上套衣服。
      “七弦,我们去医院!”
      楚七弦头晕脑胀,很久没试过这种无力感了,不过他比孟白蔹淡定,换上衣服,还安慰孟白蔹,“别急,带齐东西。”
      孟白蔹把毛巾衣服塞袋子里,又去厨房装了壶热水,拉着楚七弦就出门了。
      电梯下到地下车库,孟白蔹看到车子才想起来,楚七弦发着烧呢不能让他开车。
      三更半夜上哪找出租车啊,万一出去吹吹风病情加重了怎么办,一扭头,楚七弦靠在墙上闭着眼,孟白蔹一咬牙,“七弦,车钥匙你带了吗?”
      楚七弦睁开眼,露出一个笑来,仿佛就在等他这句话,插着裤带的手伸出来,拿的正是车匙。
      上了车,孟白蔹拍拍自己的脸,打起十二分精神。他还不敢独自上路,每次开到大街上都有楚七弦在一旁看着,现在他也还是害怕,但在楚七弦需要他的时候他想表现得可靠点。
      “让我看看学生开得怎样。”楚七弦头侧在车窗上,烧得头痛,浑身不舒服,和孟白蔹一样,他也想让孟白蔹安心,用温柔而平静的眼神看着他。
      车子稳稳地开了出去,黑夜里,路上没什么人,路灯兢兢业业地工作,偶尔有只流浪猫窜过钻进树丛里,还有开长途的货车,飙车一族开着摩托马达轰鸣扬长而去,醉酒的人在路边摇摇欲坠。
      两人都很少看到这个时间的城市。
      寂静,如果是一个人,应该会孤独。
      孟白蔹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他只想快点到医院,
      楚七弦很想睡过去,但是不能,他得看着孟白蔹,路灯黄色的光不时映在他的脸上,可以看到他眼睛里透着焦急,额角出汗了,车却开得很好。
      到了医院,孟白蔹停好车,憋着的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就急匆匆地进医院挂号。
      等楚七弦终于挂上了点滴,孟白蔹在一旁坐下来,给楚七弦倒了杯热水,楚七弦用没扎针的那只手接过来喝了递给孟白蔹,孟白蔹接过杯盖拧上,木木地看着楚七弦扎着针的手背出神,楚七弦叹了口气摸摸孟白蔹的脸侧,还有点汗湿。
      输液室稀稀拉拉有十来个人,有老人有小孩,挂在墙上的电视播着肥皂剧,声音很小,人们说话的声音间或有一两声,也压得很低,两个陪着家里小孩的女人困得打哈欠,小孩已经睡着了,她们聊着天保持清醒。
      “累不累?”楚七弦问,生病的声音粗砺沙哑,鼻音重,听着更沉了。
      “忙醒了。”孟白蔹摇头,两手握着楚七弦打针的手,“输液很凉吧。”
      医院的气氛安静压抑,墙上的钟秒针嚓嚓地走着,楚七弦靠着椅背微微眯着眼,有十来分钟两人都没说话,孟白蔹以为楚七弦睡着了,把风衣盖到他身上。
      “……还以为你不会生病呢……”孟白蔹捂着楚七弦的大手小声说。
      “人都会生病。”楚七弦睁开眼睛。
      孟白蔹惊了一下,抬眼,楚七弦的眼睛就像平静的湖水,这双眼睛总是包容宠爱地看着他,现在也一样。
      “你睡一会吧。”孟白蔹把手覆在楚七弦的眼睛上,感觉到他右边的眼睫在他指尖上轻轻扫过。
      平日里总是楚七弦看着睡着的他,终于让他看一回楚七弦,可惜带着口罩,只能看到英气的眉毛和眼窝下微翘的睫毛,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心上人在自己眼前入睡,无意识地自己的呼吸也放得轻缓,心中有点甜蜜——我在照顾这个人,这个人也经常照顾我,我们会一起变老,老了也互相陪伴照顾彼此。
      楚七弦睡了一个多小时就醒了,让孟白蔹也睡一会,一开始孟白蔹哈欠连天也不肯,楚七弦使出杀手锏,“一会你还得开车回去。”
      孟白蔹不情不愿地趴在椅子的扶手上,想着我就眯一会,睡着后时间就不由孟白蔹说了算,楚七弦一遍一遍很轻地摸着孟白蔹的脑袋脖颈脸侧,满心的柔软。
      在睡梦中孟白蔹能隐约感受到有人在抚摸他,很舒服,醒来时,眼前很暗,有几丝从指尖透过的光,孟白蔹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枕在楚七弦的腿上,噌地坐起来,四肢好像生锈了一样,脖子酸痛,楚七弦的点滴已经快输完了,注视着他的笑容中透着疲惫。
      一边谴责自己一边叫来护士拔针,输完液楚七弦的烧退下来,精神好多了,两人取车回家。
      这个夜晚似乎就要这样过去了。
      快回到家时,路口突然跑出一个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流浪汉,孟白蔹急急刹住车,吓得呼吸急促手脚冰凉,那人似乎也受了惊吓,在车前不远处摔倒,很快又站起来,看了他们一眼,他的眼睛从脏得黏成一缕一缕的长发中露出来,目光亮得吓人,好像直直穿过玻璃钉在他身上,楚七弦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抱住孟白蔹拍拍他的后背,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别怕,没事。”
      流浪汉只是看了他们一眼,自言自语了几句,扭头跑了,孟白蔹惊魂未定,楚七弦摸到他后背,心脏剧烈跳动的震感手心都能感觉到,“要不要我开车?”
      孟白蔹逼自己冷静下来,“我没事。”
      “真没事?”
      “嗯,快到家了。”孟白蔹调动僵硬的面部肌肉挤出一个笑,重新发动车子。
      折腾了一夜,两人都很困,到家后草草洗了澡换了衣服就倒床上,话没说上几句就睡着了。
      孟白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好像走马灯,过去发生的事在眼前不断闪过。
      小时候爷爷过世时的场景,他没有直接看到爷爷离开,只是从大人口中知道老人不在了,那时候的他还很小对死亡没有太大的体会,但在梦里他好像看到了爷爷走的时候的样子,还没看清楚就切换到了下个画面,和她住一栋楼的那个女孩子走了,他也没看到,当时那女孩子的爸妈哭着到她租住的地方收拾东西,肝肠寸断,他好像又看到了女孩子一脚踏空被冲走的那刻,下个片段接踵而至,他孤零零走在路上心不在焉地从车流中辨认哪辆是空车,眼前车灯刺目地亮,他漂浮在半空中以上帝视角看着这一切,他血淋淋的腿,趴在方向盘上不省人事的司机,然后是路人打电话,救护车呼啸而至……再次天旋地转,他看到了那个流浪汉,他开着车怎么踩刹车都停不下来,他在空中想把流浪汉推走,却从他身上穿过去,车子从流浪汉身上碾过,荧幕上出现鲜红的一片……
      他在梦里知道自己在做梦,却醒不过来,到了时间电影院的灯光一亮,他睁开眼,楚七弦站在窗前把窗帘拉开,转头,脸侧细小的绒毛上有一层光晕,“做噩梦了?”
      孟白蔹朝楚七弦张开双臂,楚七弦过去抱住他,孟白蔹用自己的额头贴了一下楚七弦的。
      “不烧了。”
      “嗯,好了。”
      “几点了?”
      “下午两点多了。”
      “睡了这么久……”
      “梦到什么了?”
      “很多事……生老病死……”
      “是因为昨晚的事吗?”
      “可能吧,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遇到了一些再怎么小心也无法掌控的事有点想不开,我这样是不是很没用?”孟白蔹偎在楚七弦怀里,懒洋洋地说。
      “每个人对恐惧的感受程度是不一样的,别担心。”楚七弦的鼻音还没完全消去,听起来暖融融的。
      午后的阳光正好,把木地板映出了金色,窗纱轻轻飘荡,上面叶子的纹路时隐时现。
      在这样的气氛下,很说不出口的话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我胆子很小,躺床上那段时间,我妈悄悄跟我爸说,这人很脆弱的,一不小心就没了……你平时下班回家晚了,出差了,有时候你不在家里我就会想些有的没的……”
      “那我以后尽量早点回家?”
      “你很好,是我烦人。”孟白蔹蹭了蹭楚七弦的手臂,软得不想动。
      “三十多的男人喜欢胡思乱想,嗯?”楚七弦贴在孟白蔹耳边声音低沉地说,还微微透着调笑的意味。
      “啊!”三十二不算三十几吧,你才三十几,孟白蔹掐了把楚七弦的手臂泄恨,“以前没发现你还有报复心。”
      “烦人吗?”楚七弦用嘴唇蹭蹭孟白蔹的脖子,亲一口。
      “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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