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犹怜

　　觐见的时候，皇上正在吹箫，半眯着眼，手指一放一收，很惬意的样子。
　　我看着皇上，他眯着眼，往日幽深漆黑的瞳仁被遮掩起来，睫毛投下大片的光晕，往日的锋芒收起来大半，此刻的皇上，像是一个生性洒脱的侠士。
　　曹娥曹娘娘穿着草绿的衣衫，薄如蝉翼的面料，身体的曲线若隐若现，很是，有伤风化。
　　另外一位女子白衣胜雪，乌黑的发散落下来，衬得她宁静而又美好。她在抚琴，专注的样子特别迷人。
　　大概她就是曹阿女。
　　一个抚琴，一个吹箫，我低下头，大抵这就是小人书上说的神仙眷侣吧。
　　看见我们进来，曹阿女停下抚琴，拉了曹娥在皇后娘娘面前站定，行礼，请安，“皇后娘娘吉祥，千岁千千岁！”
　　却是不及皇后娘娘说免礼便兀自挺直身子，笑意盈盈，“早就该给娘娘请安了，实在是走不开，还望娘娘莫要怪罪！”
　　皇后娘娘本就不满她不经允许就擅自平身，此刻更是被她一句走不开刺激到不行，却又碍于皇上在，不好发作，面色很是不好。
　　“皇后仁心宅厚，怎么会跟你计较这些个虚礼！”
　　皇上的话让皇后略略宽慰，脸上带了笑，“皇上说的是，我怎么会怪罪妹妹。却是担心妹妹初来乍到，适应不得。”
　　“阿女谢娘娘关怀”，曹阿女仍是笑意盈盈的样子，“只是有阿娥在，阿女也算是有所依靠，就不敢再劳烦娘娘了！”
　　我觉得似乎在她身上看见了秀尔的影子。但她和秀尔是不一样的。秀尔惯会装可怜，她不是，她总是笑意盈盈的，看上去特别良善，可每句话都是一把软刀子，慢慢的，慢慢的，插进你的心窝。
　　我低头，想着自己越矩了。我是奴才，曹阿女是主子，奴才不可以非议主子。我这是怎么了？冯小怜，千万不要犯傻！
　　“皇上”，没有继续接曹阿女的话，皇后犹豫着开口，“两位妹妹伴君多时，想必已是累了，臣妾斗胆，请两位妹妹先行歇息片刻罢！”
　　“皇上”，娇媚的声音响起来，曹娥半伏在皇上腿上，“臣妾不累，臣妾就喜欢陪着皇上！”
　　皇上皱眉。
　　曹阿女见状，赶忙走过去，拉起曹娥，对着皇上和皇后各行了一礼，“承蒙皇上娘娘厚爱关怀，我和妹妹就先退下了。”
　　二曹退下之后，皇上也没有再摆弄他的萧，她指着一旁的古琴，“一直以为皇后的琴艺已是登峰造极，不想却是天外有天，朕也是开了眼界了！”
　　我看见皇后娘娘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恨意，很快又掩了过去，她面容恬静，“皇上言重了，想我北齐人才济济，琴艺高超之人定是层出不穷，臣妾从不敢妄自菲薄。”
　　皇上笑了，他的笑容带了一丝邪气，“难为皇后肯如此想，朕还担心朕的皇后为此吃味呢！原是朕多虑了。”
　　皇后还是无甚表情，“却不是臣妾吃味，只是后宫姐妹们以皇上为天，如今这片天只肯容纳二曹，姐妹们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了。”
　　皇上的脸色沉下来，“哼，她们的日子艰难？是缺衣还是少食啊？”
　　“皇上专宠二曹”，皇后没有被皇上的语气吓到，她继续说，“这比姐妹们缺衣少食更难过！皇上许久不进后宫，后宫现在已是怨声载道，臣妾椒房殿的门槛都要被踏烂了！”
　　皇上不为所动。
　　皇后咬咬牙，“皇上宠爱二曹本是情理之中，可二曹不知感念圣恩还试图霸占皇上……”
　　“够了”，皇上打断娘娘，“大曹贤淑有礼，小曹妩媚妖娆，二曹美好可人，都是些妒妇，只晓得中伤他人”
　　“皇上”，皇后娘娘跪下来，“纵然二曹美好如斯，可皇上还是要雨露均沾啊！”
　　我觉得皇后娘娘的话严重了，甚至，已经要触怒龙颜了。但是皇后娘娘没有住口的意思，娘娘和皇上的对话也轮不到我一个奴才来说三道四，我低眉顺眼，跟着皇后娘娘跪下。
　　“你”，皇上指着我，嘴角上挑，笑容很邪气，我只看了一眼，那种心要跳出来的感觉就又到来，我慌忙低下头来。
　　“抬起头来！”
　　皇明不可违，我抬起头。
　　“你觉得皇后所言有无道理可言？”
　　皇上声音低沉，很吸引人，我很紧张。
　　我强自压着自己的情绪，仔细想着皇上的话。
　　“你觉得皇后所言有无道理可言？”
　　我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我就是一个奴才，怎么也轮不到我对主子横加判断。
　　而且，这个问题，我更是不知如何作答。我无法说皇后所言无道理，皇后是我的主子，皇后脾气不好，我会被责罚，可能掌嘴，也可能杖责，我不敢。我也不能说皇后所言有道理，皇上在皱眉，显然不喜娘娘的说辞，皇上赞誉二曹，显然，显然皇上很喜欢二曹。这个显然让我难过，我不想同意皇上的意见。可他是皇上，他一句话就可以赐死我，我不能违背皇上的意思。
　　我很为难。
　　“回皇上，奴婢不敢评判娘娘！”
　　皇上皱眉，我看着他皱眉的样子，觉得很难过。
　　这种感觉很奇怪，又是我不曾有过的感觉。我难过，不是怕被责罚，只是单纯的，不想他皱眉。
　　“朕让你说，你就说！”
　　皇上的声音带了怒气。
　　我很惶恐，我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不想皇上生气，不想皇上发怒，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敢说的。
　　“皇上吉祥！”
　　十年笑嘻嘻的鞠了一躬，象征性的请安，然后特别欢脱的起身，“皇上，您想要的东西十年已经做好了！”
　　“是吗？”皇上似乎被转移了注意力，也不再要求我作答，他坐正了身子，“现在就可以用了吗？”
　　“是！”
　　“既如此”，皇上站起来，“那我们就去看看！”
　　十年跟在皇上后面，对我眨了眨眼睛，我看着他，突然觉得，似乎更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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