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

作者:鹿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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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毒


      转眼已是六月末。
      自春至夏,枝头柔嫩的新绿,转眼已成饱满多汁的墨绿。
      随着黄昏时分心宿西斜,燥热的暑气渐渐升腾,将人间的水露吹了个一干二净。于是,水嫩的叶片逐日缩扁,最终变得薄如纸片,干燥的热风穿林过叶,激发出恼人的沙沙、沙沙声。
      天地焦热,众人焦燎。孟殊时回京后,不是待在宫中,便是在禁军营里操练,一直不得空;二爷将一个小糖人放在白马窗外,拍拍屁股,也没了踪影。
      神州大地上,芸芸众生都在为着各自的生活,奔波忙碌。

      随着七夕临近,洛京较往日更加繁华。
      女人们已经按捺不住,纷纷走进街市,购买乞巧物事。大街小巷中,随处可见三两丽人相邀而行,云鬓花容、态浓意远,仅仅是脂粉香气,便已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车马力役,至夜仍未退去。
      见到此情此景,倡优们都坐不住了,想方设法地往外跑,买胭脂水粉的、凑热闹的,少年少女们闹腾起来,掌事也管束不住。适逢乔姐心情极好,将每月歇业休整的日子提前,让青山楼闭门谢客,着掌事们带着倡优妓子一同出游。

      “点绛唇,大家都去呢,你、你不来一起玩么?”
      白马闻言,抬头一看,见一名少女扒拉着自己厢房的门扉,探出个小脑袋,模样怯生生的。他想也不想,喊了一声:“月边娇?”
      白马记忆力极佳,整个青山楼中,但凡是打过照面的人,他都能立马叫出名字。然而,他记得月边娇,却是因为两人遭遇相仿:一样是胡汉混血,一样是父母双亡,一样是被人贩子拐骗至此。倒不是同病相怜,只是他一看到月边娇,就会想起自己流落中原的一双姐姐。
      三年来,白马从未放弃过寻找,却连一丁点线索都不曾找到。

      全族被灭,两名阿姊是他仅剩的亲人,是他在这个残酷人世间唯一的牵挂,是他的执念,几乎成了他的心魔。可他找不到阿姊,压抑的情感无处释放,只能将这种亲情转嫁给别人,譬如青山楼中的可怜人——对临江仙恭敬,将其视为长姐,对月边娇爱护如,将其视为幼妹。
      这种情感不见得有多么深厚,如风雪夜中,恰巧被困在荒村破庙里的几个天涯旅人,相互依偎取暖,彼此关照,聊以自|慰罢了。
      许是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许是因为他一直将自己当作一个行在路上、未曾归家的旅人,总之,白马对任何女子,都从未动过男女之情,更无须提什么“动心”了。

      白马摇头苦笑,答道:“我不是女人,乞巧做什么?而且,我不喜欢凑热闹,去了也没意思。倒是你,多大了还如此贪玩?”
      他看月边娇没心没肺的单纯模样,忍不住嘱咐道:“到时候跟紧些,小心莫走丢了。”说罢,想了想,从枕头下取出个钱袋,拿去两粒碎银,问:“有没有钱?看你也是没钱的样子,拿去花用。”
      “我有钱哩!”月边娇拿着个绣着小老虎的钱袋,话未说完,已经笑着跑走了,“那你好生看家,我给你带吃的回来。”
      我知道自己家在哪,此处,不是我的家。白马轻叹一声,看着月边娇快乐的背影,最终也没有说出心声。

      月边娇走后,白马关好房门,从床底拿出两根木棍。
      此日天气闷热,他穿一件水绿色的薄纱衣,不动还好,跪地弯腰时,衣服绷紧了,底下白皙的皮肉若隐若现,可谓是春光乍泄,若被人看见,定然浮想联翩。
      白马原本身有残缺,体质寒凉,十分耐得住暑热,他不喜暴露,夏日里甚少穿纱衣。然而,前段时日,他被二爷闹得无暇练功,唯有此时闲来得空,才能整日窝在厢房中加倍练习,想要把先前耽搁的功夫都补回来,每每弄得汗流浃背,干脆穿一身纱衣,方便换洗。

      果不其然,数十招双刀练下来,白马已是大汗淋漓。
      他盘腿坐在窗边,扇风歇气,继而尝试运行光明神诀。这门功法十分玄妙,他练了三年,仍旧是懵懵懂懂。若仅是如此,也就算了,练功毕竟需要日积月累,他相信水滴石穿,持之以恒总能有长进。
      然而,这几个月以来,奇怪的事情出现了——不知为何,他越是强行运功,体内真气便越是凝滞不动。原本,他曾被周望舒称为“天剑”,可见在练武一道上,很是有一些天赋,再加上记忆力过人,断不会出现记错口诀,或者理解错误的情况。
      他的修文本就很浅,而今不进反退,着实令人着急。白马翻来覆去地想,时而怀疑老麻葛记错了口诀,时而怀疑那口诀本就是错的,想不出个所以然,反倒弄得自己头昏脑涨。
      左右楼中无人,他干脆搂起衣袖、裤腿,趿拉着木屐,抱着木盆下楼沐浴。

      哪知道,方才走到中庭,他便听到一阵古怪的沙沙声,不禁皱起眉头。
      盛夏夜来风起,原没什么奇怪的。
      可白马是练武的人,耳聪目明,他能听出来,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干瘪的树叶全都在沙沙作响,那声音由杂乱至整齐,并非自然生成,更像是被人的真气振动,从而发出极富律动的响声。
      他竖起耳朵再听,甚至能从细微处察觉到,人是直奔此楼而来的,且数量不少,他们似乎分作两派,双方一面奔跑、一面交战。
      是一场围猎追杀!
      对方速度极快,他想要退避,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空中,明月高悬,星斗阑珊。
      一名朱衣人疾速狂奔,脚步飒沓,一个纵跃,仿若流星坠地,率先落在青山楼的瓦顶,“剥”地一声,踩裂一片砖瓦,继续向前奔跑,将青瓦踩出阵阵爆响。
      数十名蒙面黑衣人紧随其后。
      见朱衣人跃入楼中,黑衣人中主事者吹响口哨,扬起臂膀,连比三个手势。余者见状,知其命令,即刻分作三路,散开至四周,继续向前推进,是要对朱衣人形成合围之势。
      朱衣人虽未回头,却从脚步声中,推断出追赶者的布置。但见他足下发力,运起轻功,猛地跃至半空,如雄鹰展翅,凌空俯冲而下,正正对准院落中唯一的人——柘析白马。

      “二爷?你去杀人放火了吗!”
      白马目瞪口呆,他手里抱着一个木盆,抬头望向上空,只见九天上罡风顿起,蔽月浮云霎时流散,黄澄澄明月如钩。
      二爷一身朱衣,大袖随风鼓动,似旌旗猎猎作响,他神色张扬,仿佛在踏月摘星一般,于空中虚踩两步,带着身后数十名黑衣人,直奔白马而来。
      他浓眉飞扬,双目如星,笑道:“马儿!爷带着彩礼,来向你求亲了!”
      这阵仗也着实把白马吓了一跳,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被人在这种地方灭口,当即向后连退数步,将木盆挡在身前,大喊:“我可不认识你!”
      那模样,十足的嫌弃。

      白马很是不明白,曹二爷此人,身高八、九尺,没有缺胳膊少腿,长得结实健壮,远远看去,勉强算得上是仪表堂堂。再看他的武功,即便是被数十人围攻,也丝毫不落下风,若他能不说话,确确实实是个风流倜傥的青年才俊。
      临阵对敌,眼中全不见惧色,白马见之,心中一股倾慕之情油然而生,简直想要高呼一声:大丈夫当如是!
      奈何,此人偏偏成日嘻皮笑脸,常年一副流氓模样,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二爷大叫一声,张开双臂,梦幻地从天而降,直直扑向白马,一把将他抱在怀中,“可我认定你了。”他的嗓音低沉温柔,带着三分笑意、七分真心。
      白马直觉自己整个人瞬间僵硬,定在原地,手中木盆“梆”地一声掉在地上,骨碌碌向前滚了一路,继而“啪”地一声,被一名刚刚落地的黑衣人踩碎。

      人在楼中行,麻烦从天而来。白马挣扎着,低声抛出一连串问题:“他们是什么人?你都做了什么?为何会被人追杀?”
      “白日里赶路时,道遇一美人,轻纱遮面,世人都道她好看,我却不信,上前去揭了美人的遮面纱,才发现,他根本不及你千万分之一。”二爷脚尖点地,旋身翻转,一手环过白马的腰杆,将他搂在怀中护住,“食色性也,我不过是随性而为,我是没有什么歪心思的,任他是什么皇亲国戚,我都不稀罕。”
      皇亲国戚?他果然参与了周望舒的谋划,他去刺杀谁了?又或者找到了谁的把柄,从而被人追杀?
      白马还欲深入分析,却因被二爷搂在怀里,弄得天旋地转,根本无暇思考,无奈道:“你跑你的路,莫要连累我!”话虽如此,可他知道,自己只要是青山楼众人,定然会被划作二爷的同伙,无路可逃,不如同战。

      白马不再管二爷的疯言疯语,伸手,从发间拈出从不离身的钢针,使出一招飞鸿踏雪。
      黑衣人见他模样漂亮,只当他是个平常妓子,根本没有防备,见到钢针飞来时,不及反应便被刺中了眼睛,登时失去作战能力。
      “干得漂亮!夫唱妇随,爷是个闯江湖的,你须得提前习惯习惯。”二爷带着白马,急转退后,一脚踢在被钢针刺中的黑衣人胸口,直将对方踢得肋骨断裂,继而口喷鲜血,倒地昏死。
      白马满脸通红,怒道:“谁是你妻?”他临阵对敌,心思不在此,想也不想,不争是不是夫妻,而争谁是夫谁是妻,果然中了二爷话语上的圈套。
      二爷就坡下驴,笑道:“夫妻不过是个名分,谁是夫、谁是妻,有什么要紧?”
      白马自知中计,不愿再与他纠缠,挣扎道:“不,你放开我。”
      二爷无赖起来,根本不要脸面,没羞没躁,反而将白马抱得更紧,是将他完完全全护在自个怀中,道:“我不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你想得厉害。”
      “没皮没脸!”白马破口大骂,顾不得其他,非要与二爷说明白了。其实,他对二爷的武功有着莫名的信任,虽被众人包围,却并未惊慌失措,反而被二爷带跑,众目睽睽下与他推推搡搡,斗起嘴来。
      二爷在白马脸上亲了一口,道:“奴家洗耳恭听。”

      “当心!”
      白马说话间环顾四周,见有人突然杀来,同时,冷不防被二爷亲了一口,整个人汗毛倒竖,不经意间催发了体内真气,学着二爷方才踢腿的招式,一脚踢在偷袭者腰侧。
      来人登时双目充血,撞在朱栏上,以腰部为分界,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口中鲜血狂喷,无疑是死了。
      白马:“……”
      二爷:“……”
      白马虽自己也十分吃惊,但见二爷那大吃一惊的模样,深感自己受到了轻视,恨不得跳起来敲烂他那满是浆糊的脑袋,可现在不是“窝里斗”的时候。他一把抽出二爷腰侧的匕首,喊:“看什么看?咱们被包围了!想办法摆平他们再说。”
      他挣脱二爷后,本想拿着匕首开始突围,可总觉得兵器并不趁手,细看下去,立即后悔了——那匕首形状怪异,刀有三刃,像是被怪力扭成了一股绳,“你这是什么东西!”

      “莫要生气,我是你妻还不成么?我是你的小娇妻。”
      二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白马拿了自己的匕首,他那东西是自己特制的,平常人根本不会用。
      他生怕白马受伤,连忙握着对方的手,把刀拿回来,插在腰侧,继而摸着白马的脑袋,哄道:“刀剑无眼,打架杀人这种粗活让我来。”
      “莫怕,二爷在呢。”
      白马的手被二爷攥着,白皙柔软的手指,接触到对方长着薄茧的指腹,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安定下来,想要推开他,却又舍不得这份安定的感觉,只能梗着脖子,道:“你别趁机占我便宜。”
      二爷开心极了,用手指在白马掌心轻轻刮了两下,道:“我占你便宜,不就是你占我便宜么?分得这么清作甚,快来,我让你多占占。”

      两人窃窃私语许久,黑衣人许是看不下去了,骂道:“死到临头还嘴硬!岑非鱼,识相的就把东西交出来,咱们敬你是条好汉,给你留个全尸!”
      白马双瞳一缩,惊呼:“你是岑非鱼!”
      二爷面色一沉,道:“走,别管他们。”
      他强行打横抱起白马,使出鱼山落鹰的轻功,脚尖轻点数下,踏着树梢、栏杆、屋檐瓦顶,径直从窗口奔入白马的房间,回头,朝院落中大喊:“还看戏呢?给爷上!打他个娘的。”
      黑衣人不过是江湖杀手,面对岑非鱼,优势仅仅是人多势众,尽管如此,还是追了一路,都没能挨到岑非鱼的一脚。故而,岑非鱼突然变色,认真使出轻功,他们根本就赶不上,只能眼巴巴看见他瞬间跑入厢房,而自己却还杵在原地。

      岑非鱼一声令下,那瞬间,青山楼中外表平平无奇的杂役、掌事、厨子帮工们,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三、四十个人,拿着平日干活用的菜刀、长鞭等物件,将数十名黑衣人围在其中,短兵相接,丝毫不落下风。
      “这才是真正的青山如是楼?”白马扒在窗口,看中庭刀光剑影,被激得热血沸腾,“他们能打赢吗?二……岑非……二爷?”

      砰!
      只听一声闷响,白马回头查看。
      岑非鱼一头栽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道:“杀人,有你二爷我,好看?”他说话十分困难,几乎是一字一顿。
      “你受伤了?”白马把岑非鱼拖到床上,见他腰腹上被人划了一刀,然而伤口不深,“都这样了你还说那么多!你不会是装的吧?”
      岑非鱼面色青白,道:“毒,中毒。”
      “什么毒?哪里能找到解药?”白马见岑非鱼嘴唇发青,显是真的中毒,边说话边帮他把上衣褪去,并在其中翻找,可对方身上连金疮药也没有,“你怎么连药也不带?你到底是不是岑非鱼?”

      白马太过惊异,手指不小心碰到岑非鱼腰腹上的伤口。
      岑非鱼痉挛了一下,“嘶——好疼!”
      白马仍旧不敢相信,愣在一旁,“血都不流了,还疼什么疼?你莫要诓我。”
      他匆忙中看了一眼,见那伤口十分细长,弧度颇多、弯弯绕绕,不知是什么利器所伤,伤口皮肉外翻,看着有些吓人,可血已经止住,伤口也隐约结了淡淡的血痂。
      孟殊时手指断了,也不见他吭一声,岑非鱼这么点伤,却惨叫连连。或许就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的模样看着可怜,立即惹起了白马的恻隐之心,令他担忧得心如擂鼓,甚至生出一种感同身受的痛感,“你不要嚷嚷了!闭嘴!真是中了邪了,先找解药。我去哪给你找药?”

      岑非鱼强行运功,将毒气压制住,咕哝着:“疼死我了,你先给我吹吹,吹好了,我就告诉你。”
      白马几欲抓狂,反问:“是我中毒了吗?”
      岑非鱼望向白马,浓眉皱得跟蚯蚓似的,几欲垂泪,“好疼……”
      白马觉得,自己或许也中了毒,否则,他不会拗不过二爷,俯身低头,在对方小腹上连吹几口气。他十分无奈,只能认命,喃喃道:“你竟然是岑非鱼。”

      白马的红发,散落在岑非鱼身上。灯火下,少年毛茸茸的脑袋,看起来越发的柔软,整个人蹲在岑非鱼身前,像一只名贵、温顺的波斯猫。
      “爷的□□,漂不漂亮?”岑非鱼抬了抬腰,白马猝不及防,一口亲在他小腹上,瞬间成了一只名副其实的炸毛的波斯猫。他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连着吐了好几口唾沫,“你若自己找死我,就不帮你了!”
      “不不不!好了,好了,不疼了。”岑非鱼一把攥住白马的手,将他的手拉至自己面前,在掌心亲了一口,笑道:“我是岑非鱼,爱你的岑非鱼。白马,许久不见,真的想你了。”
      “说什么胡话?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离开时一声不吭,都不知你死哪去了。”白马脱口而出,脸上刚刚才褪下的红晕,登时又涨了回来,却十分不甘愿,补了句:“哦,你死了才好。”
      岑非鱼笑着叹了口气,盘腿坐起,闭目运功打坐,一面说道:“这毒是蜀中奇毒,被人抹在刀刃上,幸而我早已将毒逼出大半。只可惜,先前我为了救人,耽搁了一些时间,余毒已经浸入脏腑。”
      白马:“如此严重如何是好?”
      岑非鱼:“莫要担心,无妨。我先自个运功逼毒,烦请你去后院找周溪云,问他要两粒太清丹。”

      白马点点头,话也不答,转身推门而出。
      不过片刻功夫,外头的大战却已经结束,杂役们接水、打扫、冲洗院落,仿佛只是平常的洒扫,根本不见任何异常。
      白马走在路上,闻着风中残留的血腥气,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方才岑非鱼没完没了地喊痛,是否,也有那么一点不想让自己直面血腥场面的心思?
      他想着,心情越发复杂,一口气跑到后院,顾不得楼中闲杂人等不许入后院的规矩,推门跑入,恰巧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白马抬头一看,此人是他认识的,“周先生?”

      “白马?”
      “站住!不许动。”
      周望舒戴着面具,负手而立,像是在训导檀青。后者扛着一杆长|枪,大汗淋漓,显是在练武,见了白马,立马跑上前来,却因为周望舒的命令而定在原地,眼巴巴望向白马,不敢动弹。
      这日,周望舒罕见地穿了一身黑衣。白马总觉得很不对劲,但不及细想,只能硬着头皮,道:“周、周先生,冒昧叨扰。”
      周望舒不答,提起腰侧的玉柄剑,连着剑鞘,突然点在白马咽喉,继而缓缓移动剑尖,将他的下巴挑起,问:“你可知,擅闯此地者,死?”
      他戴着面具,声音模糊,语气冰冷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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