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见闻录

作者:世有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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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姻缘


      姜慈听见恭维,自然高兴,程恪见姜慈似有得色,觉得找对了方向,便再接再厉。

      “尤其这姜妹妹的这蔻丹,颜色鲜亮,家母也爱染这种色的,我见得惯了,一看便知是带露水的凤仙染的,卫二姑娘这个也好,涂得匀称,要我说,熙妹妹,你这回可落了下乘了?”程恪咧着嘴瞧熙荷,希望瞧出些尴尬失落之色来。

      程恪印象中的高门贵女,是个个勾心斗角,处处掐尖争先的,因此,他觉得捧高踩低便是投其所好,至少这一番话夸了两头,算来,还是利大于弊的。

      不过可惜的是,他算错了这几位姑娘的性情。

      本来几个姑娘没想怎么认真比评,程恪倒先凑上来说了一通,语气里捧谁贬谁即是明显,姜慈先前听他夸自己两个,还挺受用,谁知他竟越说越认真了起来,也听出些不对头来,霓荷心思细,她想到熙荷先前对程恪不冷不热,便知道是程恪记仇,故意旁敲侧击刺她几句。

      不过这人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些,霓荷本还对这位边塞回来的公子颇有好奇之意,而且他还是将门之子,自然应豪迈些,英气慷慨,哪知道竟是这么个样的,九曲回肠一般,讲话弯弯绕绕,好不爽快,眼下就没再给程恪什么好眼色。

      程恪看姜慈霓荷没接话,神色也不像是高兴,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再看熙荷,正双臂交叉身前直视着他,目光里没有他想看见的情绪,反倒似有戏谑,让他一时失语。

      程恪是个看得出眼色的,一看形势不对,当即设法补救:“当然,熙妹妹也甚好……”熙荷早就收回了手,程恪说着,动作间竟似是去抓过她的手指,结果还未碰上,手背便一阵疼痛。

      转头一看,陆祯神色如常,仿佛打落程恪的手再自然不过。半晌,他轻轻抚平了袖口褶皱,方抬眉,道了句:“是么?程公子今日这般,莫非是想作帝王?”

      程恪闻言失色:“陆兄,此话怎讲?小弟绝无此意!”

      陆祯冷眼看程恪:“佳丽万千,任君拣选,朝喜暮厌亦好,始乱终弃也罢,但凭你心。就如你今日这般,此时捧这位,彼时赞那位,敢问公子,可曾得偿所愿,享得帝王选妃之快意?”

      说罢,也不等程恪答话,径自朝前走去,程恪一人在众人后头,笑容僵在嘴角,眼中作出的讨喜光芒渐渐收敛,眉头也皱了起来。

      就算熙荷再不愿承认,陆祯方才这话,确是解气,不过,熙荷心里紧绷着戒备陆祯的弦却并未有所松动。

      太太们走得慢,此刻已被年轻人甩下了一段,温氏念着女儿们和外男在一处,虽然人多,到底放不下心,便暗自加快了脚步,到前头看看,就见女孩子们走在最前面,后面陆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也是合礼数的,至于程恪,则是一人走在最后。

      见女孩子们聚在一处,温氏就放心了,到了个岔路处,温氏指着孩子们径直往上头走,走了这一段路,温氏也有些疲了,熙荷霓荷便上来一左一右搀住她,程恪见状,也在原地等了会儿,等母亲和姜太太跟上来,笑着扶住自己的母亲,引得姜夫人一阵羡慕。

      这山路说远也不远,每年上山上香的贵妇人们不少,若是山路太陡太长,自然不合适,因此再走了一段路,绕过一道弯,清泉寺便出现在眼前。

      胡须花白的老住持精神头很好,身子也康健,脚步轻快地迎出来,抖抖衣袖,双手合十朝来人躬身:“阿弥陀佛,几位远道而来,想必已是腹中饥饿,不如先用过斋饭,再行礼佛可好?”

      几位夫人商量了下,想着孩子们耐不住饥,便应了下来,温氏笑着回了句:“多谢师傅,有劳了。”

      这山上的斋饭因着常有高官显爵光临,故给外客备着的餐食亦有些荤腥,只是要到清泉寺外头去用,也算是种妥协。温氏念着是熙荷及笄之日,特意要了全素的餐食,好积些德,姜夫人和程夫人则担心吃不惯,只各自带着儿女到外头吃去了。

      这样一来,清泉寺中的外客,便只剩下了温氏、熙荷、霓荷与陆祯四人,虽则陆祯未与几人坐在一处,但毕竟同在一室,熙荷不由觉得这组合有些怪异。

      虽是全素,但这清淡口味熙荷还能接受,绿叶菜也是小和尚们亲手种的,自然新鲜着,但熙荷胃口小,吃了会儿就搁了筷,温氏便让她去外边走走。

      这山林中的空气自是新鲜,与城中分别自明,没有了车马喧嚣,连带着熙荷的心境也开阔起来,先前因程恪而起的许多烦忧也随之烟消云散,此时还未及中午,早晨的露水并未全消,空气中,还弥漫着清晨独有的甜丝丝的气息。

      所谓禅房花木深,确是幽深僻静,熙荷沿小径一路漫步,无人叨扰,无人逢迎,也极自在。小径旁,是一股极细的泉流,虽细,但奇的是细而不断,自山顶绵延而下,一路淌进山谷湖中,这清泉山和清泉寺,也是因此而得名。

      熙荷停步,远远地,就见一老僧独立泉边,深山细水,曲径通幽,倒别有世外之感,让人不忍打扰。

      想转身悄悄离去,就听身后之人咳嗽一声,声音沧桑,问:“施主可是为求变化而来?”

      熙荷看去,只见老僧缓缓转过身来,竹杖芒鞋,长须白髯,脊背微躬,手中拨着串念珠,也许是因常年摩挲,那串珠光滑异常,几乎褪尽了原先的颜色。

      熙荷素闻清泉寺有一白髯老僧,法号慧全,原是富家子弟,后家境败落,遂看破红尘起落,遁入空门,隐居清泉山,传言道,老僧日日饮露食果,十分长寿,年过百载,竟连自己也记不清自己的岁数,这世上,就更无人知晓了。

      熙荷上一世听闻这老僧的名声,是在出嫁之后,那时,老僧便预言几年之内,帝都必起风云,如今宫中显贵无双之人,到时必尸骨无存,而后起之秀因其智谋韬略,得其无上尊贵。当时此言流传,因人人笑其无稽,但后来印证的事,没有人能再笑出来。

      熙荷恭恭敬敬行了礼,抬头,却见老僧目光紧盯自己,半晌也不移开,仿佛她身上有什么奇怪之处,又仿佛有心要看出什么玄机来。

      突然,他笑了两声,是那种干瘪苍老的笑声,然后,又叹了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老僧说话带着些南边的口音,喉咙沙哑粗粝,难以分辨:“奇事,奇事。”

      熙荷被这老僧瞧得发怵,又素闻老僧性情多变,有些乖僻,想了想,便谨慎试探道:“敢问师傅所说的,是何种变化?”

      老僧看了她一眼,只自顾自道:“何种变化,阁下心中自有定论,又何必问贫僧。”

      这老僧其貌不扬,一双浑浊的眼睛却好似能洞察一切,看得她不由心惊,仿佛有什么,正被这老僧一点点从幕布后头拽出来。

      “还请师傅点拨。”

      老僧哼了一声:“昨日之忧今日解,前世之恨今生消,就是这种变化,清楚了?”

      熙荷明白了,重生,确是可说是为变化而来,消恨解忧,亦是她今生所求,这么说,他知道?老僧的传说熙荷知道,可当他真的一眼便看出她重生之事,熙荷还是有些讶异。

      就听老僧顿了顿,语气冷硬道:“若是施主一心求变,自是能得偿所愿,只是这路途之上,却有一人要为此受苦了。”

      “是何人?”

      老僧随手指向熙荷来时的方向,熙荷回头一看,那里空空如也,除去随风发出萧萧声响的树木,和那永恒流淌不息的细流,再无别物,哪里有什么人影?

      老僧行为举止出人意料,熙荷倒不意外,再回头,就见他已转身离去,身后抛下晦涩的一句:“阁下为求改变而来,那人难道就不是?姑娘,你可是成了这孽缘的祸根啊!”

      说实话,经历了程恪的事后,熙荷对于感情是有些心灰意冷了,这一世只愿嫁进一个小门小户,不会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相爱事迹,也未必有什么深厚感情,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相互凑着些,过平平淡淡的布衣生活,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这,就已经算是她的福分了。

      若说她今生还有什么孽缘,熙荷却是有些不信的,不过还是问了句:“既是如此,敢问师傅可有办法斩断这孽缘?”

      老僧转过身去,仰面大笑起来:“无解!无解!阁下只等着瞧那人的造化便是,若他有十二分真心,那倒是还有几分看头。如若他不过一时贪念,痴心不足……”老僧突然停下脚步,半转过头,声音低沉,“两人必同坠深渊,再无可救。”

      熙荷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山间迷雾之中,声音也模模糊糊飘远,只听见零星几字,什么“痴情种”,什么“无心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听他这话,不像在说前世的熙荷与程恪,毕竟,就算程恪无心,熙荷于他也绝说不上痴情。熙荷思索了会儿,解不开这偈语,想着大概也是机缘未至,到时自有分晓,虽则疑惑,但也就决定不再去想它。

      忖度着转身,就差点撞上身后之人,不知何时,陆祯就站在了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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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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