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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茶花
铜镜前头,莫沉喜滋滋的摆弄着掌心里躺着的山茶花玉坠。
明月顶着梢头,苏玦说的都是真话。四皇子确实来寻莫沉表明心意。苏瑾不同于三皇子,木讷些,常年在外镇守西北,脸也晒得黑些。光是看起来就比苏玦稳重可靠,莫沉暗喜自己的眼光。
“表妹。”这声表妹听起来也不像苏玦唤起来那般叫人背脊发凉。莫沉微微颔首,用眼神回应苏瑾。
波光粼粼的湖面,像莫沉秋水似的眸子,看得苏瑾有些恍惚。
“自夜游节在湖心亭遇见表妹,我就钟情于你了。今日就是想问问表妹的心思。”苏瑾虽然看起来木讷,但也并不是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耿直是耿直了些,也并非紧张。
莫沉脸红得恰到好处,默默低下了头,轻声说:“向来此事都由父母之命。”
这话合着这姿态,苏瑾自然是听懂了,心里一阵喜悦。
“好,我回头便与母亲商议。”
之后两人并无多话,静静地在湖边站了一会儿。苏瑾将白色山茶花玉坠递到莫沉手里,说这是他一出生就有的,如今作为信物,让莫沉等他些时日。
这玉坠由金丝银丝绞成的细线穿了起来,不论成色还是质地都是极好的。莫沉自己给自己戴上,还对镜看了一会儿。
敬应堂气氛却很不好。
莫夫人苏覃将莫沉的事儿憋在心里多日,又不敢问莫将军。
“夫人近日脸色不大好啊。可是莫浅那小子又惹事了?”
“不是莫浅。”苏覃皱了皱眉头,“是莫深。”
“莫深怎么了?”
“老爷。”苏覃带着点哭腔这么一叫把莫樾吓得茶喝到一半都不敢喝了,“我嫁到莫府来,老爷对我恩重。”莫樾对苏覃情谊她都是清楚的,家里没有一房妾侍,大小事务也都是听任苏覃。要不然,这十几年来苏覃也不会对莫沉这样护着。
可是一想到莫樾瞒着自己莫沉的身世,想着想着就觉得委屈了。
“莫沉到底是从哪里来得?老爷是信不过我吗?为什么这么多年都瞒着我?”
这个问题真是叫莫樾头大。莫樾哪里是信不过苏覃,他是怕苏覃知道了担惊受怕。
“我以为夫人明白。沉儿是战场遗孤,当时息国被一举攻破,我见到刚出生的沉儿就想到你在家也正怀胎十月,想到自己的女儿,觉得十分可怜就把她带回来了。”
听到战场遗孤苏覃心头的大石头也终于放下了。这几日她胡思乱想还揣测莫沉会不会是
乱臣贼子的女儿呀。还好只是战场遗孤。当年息国被攻灭,除了居高位的大臣和皇室被清了门户,其余民众都是以和平方式归顺了毂国。所以收养莫沉也算不上是有罪。
第二日早,莫沉就跟着她的准嫂嫂沈月婉去了一家新开不久的裁缝铺子。
路上沈月婉与莫沉说了许多话。
“沈姐姐,我们这是去的哪家铺子呀?”
“那铺子叫作‘仙袂居’,是上个月才开张的。掌柜的手艺特别好,刚做一个月,在京师就出名了。现在找她做衣服呀,排队要排到年尾了。”
“啊那莫沉今日真是沾了沈姐姐的光了。”若是当真这样火爆,那她今日就能约到掌柜给她做衣服,必定是沈月婉走了路子。没准这还是沈家的店呢。“这仙袂居可真是个好名字,仙袂飘飘,做出来的衣服肯定很好看。”
“其实这掌柜的是我在息地采购绣品时遇到的。就听了当地人说有一个叫月娘的人,以目为尺,光是看到人就能裁出衣服来,而且保证好看又合身。我见传得如此神乎,就寻了路去拜访她。她过得挺落魄的,独居在一个深巷里头,也没有个铺子或者作坊,但是屋里的四仙桌上摆满了衣服的图纸,床上都整齐地堆着针线。我想这月娘一定是个痴人。我说的痴人是那种对事物过分的追求而技艺精通的大师傅。”
“姐姐居然还去息地采购。那月娘也是息地人?”
“月娘是原来息国皇宫里的宫人,专门负责皇后的衣物。后来息国没了,她就落魄了。虽说有手艺在身,可别的她什么都不会。但我倒是很崇拜这样的匠人,就将她邀她来京师作为。”沈月婉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这店不是我的,我只是借了点钱给月娘。如今她靠自己的手艺做起来的,与我没什么关系。”
“姐姐不要误会,我觉得姐姐非常有眼力和魄力,赏识月娘,又有魄力邀月娘来京师,我们这儿的人才有机会穿月娘做的衣服。我倒是很崇拜姐姐这样的人。”
“只要你们不嫌我铜钱臭就好了。”沈月婉有些不好意思,刚刚顾着讲月娘的故事,一不小心说的太多,显得自己一身的商人气味。可莫沉居然毫不在意,还反过来安慰她,真叫人欣慰。
“其实我觉得,这商人并没有什么理由低人一等了。虽说我们吃喝都靠了农作,安身立命确实都从那地里来。可是正是有了商人,我们才真的安居乐业啊。如果谁都瞧不起商人,谁都不去经商,那现在京师就不是今天这繁华的景象了。再说了,都是凭本事吃饭,能吆喝的就从商,有力气的壮士参军保家卫国,精通五谷的下地耕耘,各操各业,哪有什么等级之分。”
“其实我也这么想的。就是古书里也有圣贤说‘君子爱财’呢!我们只要取之有道,又哪里对不起别人了。”沈月婉本就觉得自己不低人一等,被莫沉这么一番鼓舞更是高兴。
经这番交心,莫沉愈发敬佩沈月婉了。她眉目间有着股豪气,可言辞又极有分寸。不论是为了求一门高亲还是当机立断请月娘来京师作为,都是很坚决果断的,可断定沈月婉不是个扭捏之人,且心存大智,又着分寸。而沈月婉也是愈发喜欢莫沉。莫沉虽出生高门又生来美艳,若不相交还以为她是个高冷的官宦女,可没想到她不仅品貌出众,知书达理,对人对事也十分有见地。
仙袂居选址在城尾,略属偏僻之地,不过到极配了这招牌。仙袂飘飘,自是不能在最热闹的菜市口。而且月娘向来深居简出,不喜热闹,这一带较为安静,算是个理想之处。何况身怀绝技的匠人往往有股傲气。当时沈月婉本想劝她选址在繁华一带,但又想到月娘有此手艺,将来必能名满京师,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铺子开在城尾也不碍事。
铺子是两进深的,门面两间,一间是收银和成衣摆设,另一件是布匹摆设,里屋是作坊和月娘的起居相连。装修没什么特色,非常简单,店里头甚至连稍微值钱点的摆件儿都没有。一来是月娘确实没有钱,虽有沈月婉资助,可月娘心里想着的是早点还了债务。二来月娘真是个十足的“痴人”,一心只在衣服上,无心打理铺子的摆设。
刚踏进铺子就有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姑娘上前招呼,姑娘长得伶俐,就是太活泛了一点儿。一上来眼珠子就转了几转,把莫沉打量了个遍。那姑娘刚从乡下来,是个有主见的。想着年纪不小了,自觉有些颜色,心气儿高,便从家中跑出来想到京师谋个好日子。运气倒是好的,因着沈月婉将要出嫁,得带一批丫头陪嫁,沈府家里头开始招下人。沈月婉又见她伶俐,将她放在月娘的铺子里照顾生意。这算下来可不是运气好吗?既能在京师里谋生也用不着入奴籍。
三喜丫头现在就盼着遇上个贵人能进大户人家做个妾侍也是好的。可这些天在仙袂居里也确实长了不少见识,遇到了不少模样娇美的小姐们,已经让三喜有些泄气了。如今见了莫沉这样的好看模样,更是开始觉得之前是太高估自己了。
“沈小姐来了啊,月娘在里屋等你们呢。”三喜回过神来看到沈月婉,脑子一下灵清了,赶紧给她们带路。
以目为尺毕竟是夸张了些,为了做出好衣服,月娘还是很仔细地用软尺给人量体裁衣的。莫沉见那月娘大概三十出头四十不到的样子,穿得十分简单朴素,让人想不到刚刚大堂里摆设的华服竟然是出自这位妇人之手。月娘向沈月婉打了招呼,叫了声“沈姑娘”,又看了看莫沉,眼里闪过些惊讶。沈月婉介绍到这是莫姑娘。月娘默默念了一句“莫姑娘”,也不再多说,便开始为莫沉量身。
莫沉今日穿的是立领的流云长裙,月娘给她量脖子的尺寸时让她松了松领子好量最贴身的一圈。这领子一松,里头的山茶花坠子就不小心跑出来了。
月娘手一顿,直直地看着那山茶花玉坠,又看了看莫沉的脸。过了好一会儿,莫沉都被月娘盯得极不自在了,便开口:“月娘,你怎么了?”
月娘晃了晃神,说了句没什么。
“莫姑娘以后做衣服可以直接来店里找奴婢。”月娘量好尺寸之后又亲手给莫沉正了正衣领说道。
这话说的莫沉吓了一跳,这月娘和沈月婉说得一样,看起来是个心存傲气的,可到了莫沉这儿却又自称了奴婢。
“月姑姑。”莫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谢谢您了。”
出了里屋,沈月婉正在柜台结账。她做人向来滴水不漏,给莫漓送了一匹云锦,又派了三喜改日上府给莫夫人量了尺寸再做一套。
事儿都吩咐好了,沈月婉和莫沉正要出仙袂居,却正好遇上了白莘和她的丫鬟。
莫沉和白莘一个出门一个进门,白莘抬头见了莫沉,心里一惊,忽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美人见了美人,心情极为复杂。一方面白莘有种心心相惜之感,可再看一眼莫沉,心里有像在擂战鼓一般。莫沉早在白露院见过白莘,今日偶遇倒也不惊讶了,冲着白莘淡淡一笑。
可这一笑却惹恼了白莘。名动公卿的白莘,所到之处,她都是焦点。虽是如此,可人人却称她是人淡如菊的大家。今日遇到莫沉,自己心里还在为对方美貌惊倒之时,对方却对她淡淡一笑。白莘感到受了轻视。
“阿沉,你可快点儿,这天看起来要下雨啦。”沈月婉看天色变了便回头催促道。
阿沉,白莘心里记住了这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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