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办案手册

　　眼看着胡辞文也跟丢了，林思远只能打道回府。早知道今晚会一无所获，她还不如去休叔家蹭饭吃呢。
　　山上的路又窄又简陋，坑坑洼洼的，想掉头都很难。林思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车侧了过来。正当她努力地打着方向盘的时候，却感觉车身一沉，整个车子都向右边歪了过来。
　　不妙，很不妙。
　　林思远拿了警用的手电筒下车，发现右前方的车轮已经大半个卡在了一个坑里。完了完了，这下怎么办？她赶紧回想当年学车时教练教的东西，可惜怎么想也想不起这种情况的应对办法。早知道那时候就该学的认真点！现在好了，卡在这里动弹不得！也不知道拖车公司大半夜的会不会跑来这种深山野岭工作……
　　突然一束刺眼的白光打了过来，晃得林思远睁不开眼。她猛然想起刚刚消失在山间的胡辞文，想起他那道冰冷的眼神。怎么办，我今天的行动没告诉任何人，谁都不知道我在这里，也没人知道他来过这里。如果他要杀人抛尸，人迹罕至的山林，真他//妈是个绝佳好地方。
　　林思远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反复默念道“我是警察，我是警察，我是警察……”对了，警察，我是有配枪的呀！她连忙反手一摸，将枪紧紧抓在手中。
　　山上路并不宽敞，林思远掉头掉到一半的比亚迪便已将路堵得严严实实，再无空间。那辆黑色越野见无路可走，便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胡辞文下了车，直直向林思远走来。他夹在两辆车的车灯之间，看不见神情。
　　林思远紧紧握着刚刚上膛了的手枪，心里稍稍冷静了些。但随着他越走越近，她还是觉得血液都在往脑袋上涌。
　　“林警官。”
　　他走过来了走过来了！他还认出我来了！林思远强压住心底的慌张，不紧不慢地应道。
　　“胡同学，好巧啊。”
　　“不巧，我出了警局就发现你了。”
　　“哦，我刚好要来这山上一趟，和另外个案子有关。是今晚警长交代的特殊任务。只是没想到你也在啊。呵呵。”林思远感觉手心在不断冒汗，连枪都滑溜溜的，差点就握不住了。
　　胡辞文轻轻笑了下，眼睛望向了她深陷坑中的车轮。
　　“卡住了？”
　　“……嗯。”
　　胡辞文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往自己车上走。再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个什么东西。
　　林思远紧张地吞了口口水，紧张地往后退了几步，紧张地抓紧了自己的枪，紧张地看见胡辞文举着一个黑色不明物体走到自己面前，猛地蹲了下来，开始鼓捣那个轮子。
　　他是在干嘛？是帮我还是在扎轮放气？如果在帮我是不是为了讨好我让我对他产生一个好印象然后不要再对他穷追猛打？这是心虚的表现吧!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人干嘛要讨好警察！如果他在扎轮胎放气是不是为了让我不能上车跑走然后他好杀人灭迹？那我该怎么办要现在就拿枪顶着他的头吗？
　　林思远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和身体分离了开来，脑子在不停运转像个陀螺，人却整个愣在了那里，呆呆地看着汽车在胡辞文的操作下慢慢升起了一点。
　　“千斤顶？”她终于看清了那个东西是什么。
　　“嗯。”说着他又丢了个什么过来“来填坑。”
　　林思远赶忙用空着的左手接住了那个东西，是个小铲子。车轮在千斤顶的作用下已经离开了那个坑，现在只要用土把那坑填平就大功告成了。胡辞文手里也拿着一个铲子正在认真地挖。
　　好像不是杀人的正常氛围。
　　林思远又悄悄把枪塞了回去，默默地蹲下一起填坑。
　　“额，胡同学今天来这里干嘛啊？”就算他想杀人，适度的聊天也可以放松敌人的神经，达到麻痹的作用。林思远记得以前有个强//奸//案里受害者就是通过不断聊天来保住性命，从那个已经奸//杀了8个人的杀人魔手里活着逃了出来。犯人被捕以后说自己作案前已经想好要杀了她的，结果聊着聊着就绕晕了，好像真的只是在跟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一夜//情而已。
　　林思远打算好好借鉴这个成功案例。
　　“来见一个故人。”
　　难道还有帮凶？林思远胆战心惊地问“那他现在在哪啊？车里？”
　　“土里。”
　　林思远几乎要昏倒，手又哆哆嗦嗦地去摸枪了。
　　胡辞文抬起头又说“上面有一个墓园而已。”
　　“哦，是吗。好吧。额，节哀。”林思远大喘了两口气，全身都在冒冷汗。
　　胡辞文像是没发现她的惊慌，依旧不紧不慢地填着那个坑。看它要满了，就用铲子拍打了两下，让土更压得紧实。然后他轻巧地调下了千斤顶，车子也慢慢被放了下来。
　　“好了。你赶把车掉头开走，不然我也走不了。”说着他直起了身子。
　　林思远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把车轮从坑里给救了出来，又惊奇又惊恐。她突然想起手上还捏着人家的铲子，赶紧也站起来把铲子递给他。
　　“谢……谢你。”
　　“嗯。”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语气。

　　林思远回到家后，脑子还是有点发胀。或许是之前对胡辞文的印象太过刻薄，她现在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事情依然觉得难以置信。很显然今天他一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跟踪，却还是任由她，甚至还帮了她一把。今天自己也确实太小题大做草木皆兵，动不动就想掏枪指着人家。这样一想，林思远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但是这件事情还不足以减轻他在林思远心中的嫌疑值……可是他的嫌疑，除了那个眼神以外，和其他两个人没有任何区别啊！
　　林思远想得头痛，便又拿起今天白天做的调查记录看。
　　今天早上的提问对象是寝室宿管，同班同学和一些任课教授。A大宿管和寝室学生基本不熟，只在照例检查的时候才会去寝室看看。他们对这个寝室的印象只有“在这一层里最干净的，尤其是3号床。”不想也知道，3号床是胡辞文。
　　而同班同学那里也没什么有用的发现。刘梦和陈启国是好兄弟，一起吃饭打球打剑塔。不过最近没有以前那么成双结对了，可能因为前两天那个重要考试需要复习。李贤勉是个很典型的“屌丝”，外貌学习人员家境统统中等水平，存在感很低。也有不少人觉得他很暴躁，甚至有人还亲眼看到他在食堂里和插队的人打过架。林思远记得早上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瞪着本来就圆现在更圆的眼睛说
　　“那个人就插在他前面，他也不吭声，直到轮到那个人打菜了，才一把把他给推了出去。”
　　“那个人就这样让他给推开了？”林思远不太相信。
　　“哪能啊！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别看他又矮又瘦，打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一拳接着一拳的，都没人敢去拉架！打完了他就和个没事人一样，又回去打菜了！”
　　但等问到胡辞文时，林思远就没能打听到多少新东西。很多同学跟他仅仅是点头之交，有的连点头之交都不是。林思远很无语地发现好多人甚至不知道他有洁癖。同学了三年，了解的还没我多呢。林思远在心里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但教授们都对胡辞文赞不绝口，称赞他是难得的，真正用心学习的人。
　　有位计算机系的老教授还摸着白花花的胡子笑称如果要挑一个人做关门弟子，在他几十年的教育生涯里够格的只有胡辞文一人。“从不迟到缺课，从不帮人点名喊到，考试必提早交卷，论文完美答辩精彩。”看来那位老教授是真的很喜欢胡辞文啊。
　　而最令林思远惊奇的新线索，就是陈启国的作弊。就在前几天那场考试里，他作弊被抓，本来应该是被退学的，但校方宽大处理给了他一个通报处分，并要求他写一封万字检讨，看得林思远不禁咋舌。想当年她读大学的时候，考场里纸条满天飞，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现在管的这么严啊。

　　第二天一早，休叔便面色凝重地宣布“有新线索。”他顿了顿，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吴泽理忍不住问道：“什么线索你倒是快说啊！”
　　休叔的表情并不开心“刘梦床头的维生素c的瓶子里面，装的是氰化//钾。”
　　林思远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意味着是自杀？”
　　“这不对头吧……”吴泽理也楞住了。
　　“而且那瓶维生素的瓶身和盖子上都验出了刘梦的指纹。”
　　“那也没有自杀动机啊？”
　　“我们得再把同寝的那三个人找来。”休叔说完就拉开门走了。

　　林思远一边戳着面前的鸡排，想用筷子把巨大的肉分的小块一点，一边和吴泽理讨论今天上午的调查。
　　吴泽理点了份蜜汁叉烧，往嘴里送了大大一口肉，含糊不清地问“你怎么看？”
　　林思远仍然没有拆下哪怕一块肉来，她愤愤地说：“李贤勉根本就是一问三不知，什么都讲不出来！”想起今天李贤勉的表现，她就有种幼儿园老师管小孩的那种愤怒加无奈。“我数了下，他居然一共说了21个“我不知道”！我提的问题都没21个！”说到最后，她忍俊不禁。
　　吴泽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早上李贤勉对于“二进宫”这回事非常的惊慌，问什么都说不知道，整整40分钟，他说的最有用的话是“他死前一天早上问我哪里可以看生活大爆炸。”吴泽理很无语地问他“那你怎么回答？”“我说不知道啊。”
　　林思远终于弄下了一块肉，她笑眯眯地边吃边说“真是看不出来，就他这样还打过人呢！”
　　“陈启国就比他好办多了。他居然知道刘梦这次考试作弊被抓了。”吴泽理觉得叉烧有点腻，赶紧喝了口汤。
　　“可我那天问的时候，明明只有陈启国的处分记录啊？”林思远很不解。
　　“刘梦家里是不是找过关系啊，他不是个富二代吗。”
　　“可是这样不就构不成自杀理由了？其实就算他没找关系，处个分而已，小学生都不会为这种事自杀，还成年人呢！”
　　“我也觉得这很奇怪……先不讲这个了，你对胡辞文今天的话怎么看？”
　　林思远突然就语塞了。今天胡辞文冷不丁地说自己想起来，那天半夜听见有人起夜，但是感觉在地上呆了很久听见推门进厕所的声音，而且没有上厕所的声音却又很奇怪的“咚咚”声和冲马桶声。如果在昨天，林思远一定会斩钉截铁地说这是胡辞文自己瞎编出来的，就是为了混淆视听。但是今天林思远却突然不想这么讲了。她只好低头默默夹起大大的鸡排咬了一口。
　　“我觉着这个事儿悬。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谁记得那么多啊！而且又隔了那么多天才讲，是觉得自己事情败露了赶紧来个江东引火？”
　　林思远不得不承认他讲的非常有道理。
　　这时休叔也拿着饭盒走了过来。他闻言一笑“我不觉得胡辞文是凶手。”
　　“为什么啊”林思远和吴泽理同时问道。
　　休叔却兀自扯开了话题“思远，你下午再去学校一趟，问问看刘梦作弊的事情。你顺便查查那天刘梦的考场，问问当时在场的同学。吴泽理你去找刘梦的家长，看他们是不是托人摆平了这件事。”

　　林思远敲了敲教导处的门，听到声“进来”后便推门而入。
　　“又是小警察同志啊。怎么，上次没有问完吗？”那位大腹便便的教导处主任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看见林思远就露出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让林思远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一个很受欢迎的存在。
　　“主任好，今天我是来问刘梦作弊的事情的。”
　　主任的笑容马上冷却了下来，“刘梦同学？他没有作弊情况啊。上次我说的不是另外一个同学吗？”
　　这回林思远露出了微笑：“主任不要再扯开话题了。我已经问过当天同一考场的同学，当时被抓的是刘梦和陈启国两个人。他们传纸条被监考老师当场发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您这里就变成陈启国一个人的了。”
　　其实林思远还问了那天的监考老师，但是毕竟人家还在这里做事，就这样把他捅出来不太好。那个老师看起来和林思远差不多大，刚刚分配过来。他一提到这件事就气得满脸通红，不停地说“太过分了！明明就是作弊，学校怎么可以这样子！不就是有点钱吗！学校是圣洁的，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铜臭的金钱可以玷污的地方！”搞得最后都是林思远一直在安慰那个老师。不过同时她也坚定了刘梦不是自杀。哪有人事情都搞定了还寻死觅活的？
　　主任的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了。他直起了上半身，过了很久才开口道“其实我们事后做了很多调查，发现刘梦同学是被逼无奈才参与这次作弊，所以校方才宽大处理的。”
　　“主任，不要把年轻警察不当警察。你现在是在妨碍公务。”
　　办公室陷入了沉默。
　　“你不说，自然会有人说。看你这样子，接受贿赂的一定是你本人吧？你以为现在什么都不讲就万事大吉了吗？刘梦死了，他的父母为了调查真凶会对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们那点破事，你以为藏得住吗？你现在再嘴硬，我就直接去找校长。”说着，她抬腿就往办公室外走。
　　“别，别走啊！我这不是在想怎么跟你讲清楚这来龙去脉嘛！小同志别急啊！”主任的语气恶心的不行。
　　林思远慢悠悠地转过身来。主任连忙对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走出学校大门，林思远打开手机发现吴泽理发了条“OK”的微信。她笑了笑，回了个ok的手势表情过去。
　　快要水落石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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