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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
她从天而降的一霎那,不止是澹台染,整个栖月宫都停止了打斗。
像是末日审判的来临。
她偏了头,琉璃样的眸子勾魂摄魄。他只以为自己认错,印象中的那个女子绝没有如此令人记忆深刻,这般妖冶,杀伐决断。
一。
澹台染是个杀手。杀手者,命都不属于自己。
在道上,他的刀法精准倒是顶顶有名。还有他那把刀,海生刀,刀激浪起,是把好刀。
百晓生给他写了批注,只是可惜,是个杀手。
澹台染的主人前不久为他接了帖子,七十万金,刺杀栖月宫的宫主。
栖月宫宫主在江湖中是一个传说。历任宫主都是没有内力的女子,然而武功却独步天下。
他根本就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未必就杀得了——大抵作为一个杀手默默无闻比较好,然而他有了名声,勾起了主人的杀心。
杀不了栖月宫的主人,便只有死路一条。他明知个中有人使诈,却无力查明真相。就算真的查到了又能如何?家养的杀手背叛了主人,要么隐姓埋名,更有甚者过上流亡的生活,比朝廷的逃犯更加惶惶不可终日。
他心知回不去,大不了找个地方躲起来,谋划许久,终于选定了中原外的岛屿,他主人的势力到不了这个地方,而他也知道他许多同行为了拿赏,定然是寻不到人,便报他死讯上去。
——杀手这行可没什么死不见尸的规矩,他当年杀人之时,挫骨扬灰也不是没有。
于江心登岸,却见满目白骨,暗色血迹蔓延一地。他心下大喜,原本细心捏造的身世便不用再出口,省却许多麻烦。
半日后突有长剑架在他颈项上,是个女子。澹台染不禁笑起来,他知道那女子在害怕,加之没有内力,力道不稳,连手中的剑都在颤抖。
“你是谁?”澹台染眯起眼睛。
“这话该我问你,我们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杀了全岛的人?”女子声音冷漠,却不难听出惊恐。
“不是我。”
“我不信。”女子更加坚定,“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岛上就你一个外人。”
“我不会用剑,这些人死在同一剑下,杀人的人和我的功力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看你也不像什么好人。”女子冷哼一声,“你既然能看出来他的路数,和那个杀人狂估计也是一路货色。”
“姑娘,你可以把剑放下了么?”他一边说着,冷不防出手,却被那女子躲过。女子手中长剑晃出炫目的花式,只一味防守。几回合后那女子停了手:“够了,我相信你。”
他有些讶异,这女子胆子真大。不过么,他暗笑起来,凭她全无内力的那点半吊子功夫,若遇着的真是个杀人的魔头,早就身首异处了。
“你叫什么?”
“皎萤。”女子道。
“在下澹台染。”
“染?”
“嗯,染色的染。”
二。
如若不是她截获一只路过的信鸽,其实生活还可以安定许久。岛上不比中原,澹台染不必终日汲汲营营,只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偶尔皎萤喝了酒话会多一些,他就陪她说话。岛上有野果,田地可以耕种,至于肉食,捕鱼打鸟就可以办到,自给自足,旁的什么都不去想。
澹台染知道皎萤是个机敏的女子,他甚至佩服于在屠岛一日,她竟是躲进礁石之后才逃过一劫。
皎萤把字条交给澹台染,转身去烤鸽子肉了。诚然这种事情有点血腥,不适合她,可谁让她有一身好厨艺,澹台染可做不了这烤肉的活,哪怕是当杀手的时候,他也老老实实自带干粮。曾几何时他也去过京城的酒楼,可是要他说,那里的大厨的厨艺也比不上皎萤。
渐渐的,皎萤看他的眼神有了变化。
世人常道日久生情,这个女子也不过如此。
澹台染仔细观察过她,面目尚好手指细长,除了一双眼睛,根本就找不出旁的特点。
——是个不容易让人记住的女人。
澹台染看了字条,回房整理行装。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一把长刀几张银票罢了。
接下来的几日澹台染一直在练刀喝酒,海生刀久未出鞘,依旧锋利。他的武功没什么章法可言,速度惊人,一刀毙命。
皎萤在一边看着,沉默了许久道:“你从前是个杀手。”语调很肯定。
“对。”他不由自主笑起来。不得不承认皎萤真的是很聪明的女子。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你说什么呢。”澹台染摸摸皎萤的头,“故作深沉。”
她清晨来渡口送他,往他手里塞了一样东西,他摊开手看,是一枚透明的玲珑骰。
“从前有个客商来这里,我用一幅针绣同他换了这个。现在,送给你。”仍是浅淡的语调。
他定定地看着,或许是做杀手的这么多年从没有人给过他什么礼物,主人的赏赐也只是银票,银子,金子,又或者是心里一闪而过的什么念头。
船要开了,便不是那么重要了。
“阿萤,你是个好女人。”他定了定心神道。
临走前他许下诺言,一年后的今日,他回来娶她。
船渐渐行远,他看见她眉目弯成好看的月牙,渐渐模糊。
玲珑骰子安红豆,相思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三。
杀手是没有心的。她早就知道。
她看过那封信,澹台染离开的原因是因为字条是通知之前叛主的一些杀手,澹台染从前的主人死了。
——那人豢养杀手,却也死于杀手的叛乱。
皎萤依旧恬淡地活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年之期很快就满了,那一夜,整座屋子燃了彻夜的红烛。透过火光,她一袭大红衣裳,蒙了盖头,安静地坐在床边。烛泪彻夜地烧,流了满地。第二日日出之时,最后一根红烛亦已熄灭,她依旧未曾看见他身影。
是早就忘了罢。
她站在水边,对着水中的影子微笑,自额头往下撕去一张面皮。
新露出的面容,有天人之姿。
重新踏上中原的土地,她周身红衣宛如红莲业火。腰间长剑也仿佛嗅到的血腥的气息。
不用去多方打探消息,一年的时间,海生刀更加声名鹊起,澹台染甩脱掉杀手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出入于武林三大山庄之中,甚至有消息称逍遥庄的大小姐恋慕于他。
此次中原武林三大山庄联合对栖月宫发起攻击,目的在绝世的琉影剑。便以澹台染为首。
澹台染对她不设防,因为她没有内力。他甚至不知道,她手中的长剑就是琉影。
栖月宫中,杀声四起。
“底下的人给我听着,别以为你们此次来的目的我不知道,琉影剑你们得不到,栖月宫更不是你们能够觊觎的地方。”她声音清冷如霜。
逆光的眉目,丽得惊人。
“皎萤?”澹台染揉了揉眼睛,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判断。除了眼瞳与声音,眼前女子与皎萤再无相似之处。
“澹台染,你认不出我了罢?”她笑,“你可有问过,我姓什么?”
澹台染一怔,却再答不出话来。
后记。
皎若天上月,皑若云间雪;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阿娘和我说过,杀手是没有心的,我一直都不信。有段时间住在岛上,花了一年时间去求证,差点把自己都搭进去。
那个岛上从前住的是栖月宫豢养的一批武士,杀了他们的人,是锦绣庄的庄主。
我不是因为躲在礁石后面才幸免于难,而是因为我在他出了一剑后杀了他。
我没有内力,所以澹台染对我很是懈怠,他根本就不知道凶手就在那累累白骨之中。而他,还有那些围攻栖月宫的人,最后只会死于我手。
怪不得历任栖月宫宫主皆孤老终生。
我名,栖月皎萤。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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