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撩遍了全世界

　　第五十五章

　　顾辞仰着头看着上方那个小小的窗口。
　　月光就从那里透进来，凄清又冷漠——这总会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起宁绫。

　　或者说，现在他只能想起宁绫。
　　他的生命完全被这个宛如神像一般冷冰冰的大小姐占据了，再也没有其他的事物。

　　遇见她或许就是一种不幸。

　　可当那个固执、孤僻、倔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令人喜欢的色彩的女孩子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进行飞蛾扑火的自杀。

　　她那么的特别，单薄、空荡、茫然，像是一具丢魂落魄的傀儡。
　　可那双眼睛又是那么的冰冷，黑漆漆的眼珠注视着人的时候，会不自觉的低下头颅、躲避开她的视线。

　　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坐在高高的台阶上，安静的注视着他。

　　——然后她伸出了手，向他伸出了手。

　　顾辞觉得没人能拒绝她。
　　因为她看起来这么可怜，又是这么的不需要你来可怜。

　　身体被绳索捆绑的很不适。
　　顾辞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勉强抬起头，发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是酸疼的，或许他真的太久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了。顾辞苦笑了起来，一半是在笑自己文职工作坐久了，居然也有了娇生惯养的毛病，一半也是在笑自己的自以为是。

　　他总觉得宁宁对他是特别的，哪怕他有多了解自己的地位。
　　在宁宁那里，他充其量不过是一柄好用的刀，一条听话的狗，可他依旧在期待自己是特别的。

　　尽管这种可能性连顾辞自己都觉得渺茫。

　　可现在他知道了。
　　他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可能过几天他就要被套在麻布袋里、拖去沉江，亦或是埋进水泥，顾辞不知道是谁来动手，但他希望是宁绫。

　　他恨她吗？

　　也许是恨的。
　　但是爱一个人太久了，爱到全部生命里只剩下她，爱到几乎成为本能，爱到忘记了自己，到这种程度，他就连恨都恨不起来了。

　　如果恨她，就是否定了自己整个人生。
　　如果不恨她，是不是真的像是宁绫说的那样，贱的发慌？

　　大概是吧。

　　顾辞想，毕竟他是这么低声下气、卑微到地里去，就连喜欢她大概也是不配有声音的。

　　“顾少爷，您还好吗？”

　　有个声音响了起来，门被随之拉开了。
　　明晃晃的光照进来，顾辞被刺激的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他苦笑了起来：“于叔，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于叔将托盘放在一边的地上，他蹲下来给顾辞解开了手腕处的绳子，絮絮叨叨的说：“大小姐不会真的生您的气的……等今天过去就好了，到时候大小姐高兴起来了，我再帮您求求情，就好了。”

　　顾辞活动了一下重获自由的双手。
　　他转动着手腕，关节发出沉闷的声音来。

　　“宁宁……”顾辞垂下眼睑，安静的说：“宁宁不会喜欢您这么叫我的。”

　　因为少爷只有一个。
　　宁宁心里的人也只有那么一个。

　　他做不成她心上人，就连她枕边人都做不成。

　　这也是他这么恨林远行的原因——一想到林远行居然能和宁宁走进礼堂，他就嫉妒的要发疯。

　　“大小姐不会真的讨厌您的。”

　　于叔将绳索丢到一边，看了看他的脸，又说：“我想您应该高兴大小姐会对您生气，毕竟面对于少爷，大小姐就不会生气。这说明您是特别的，只是小姐不愿意承认。”

　　顾辞一声不吭。
　　他显然并没有觉得安慰。

　　于叔叹了口气：“大小姐是个很固执的孩子，很多事情她不愿意承认，可您应该明白的。”

　　“于叔，你对我说这些话，宁宁会不高兴的。”顾辞说。

　　于叔看着他：“顾少爷，您为什么永远都不相信小姐呢？”

　　顾辞不说话。

　　青梅竹马十几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宁绫。
　　他了解她，甚至比了解自己更甚。

　　他是这么的，爱她爱到发狂，一日比一日更爱她——可这更让他绝望了。

　　因为宁绫心里只有一个死人。
　　除了那个死人，其他什么都没有。

　　就连她自己也没有。

　　“如果小姐真的不在乎您，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于叔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这个一向慈爱的老人家在此刻看起来竟然肃杀的可怕，“正是因为舍不得您，才有了林先生和于少爷……也许还会有更多的人。”

　　“您知道大小姐在钻牛角尖，越是聪明人，钻牛角尖起来就越要命。可即使在这种时候，大小姐都不愿意伤害您，早在一年半前的那场车祸，您就应该看出来了。”于叔看着他说：“大小姐让您去动手，不是真的希望脏了您的手，而是在赶您走……她不愿意看见您陪着她一起发疯。”

　　顾辞喃喃的道：“我知道，我比谁都更清楚……”

　　可他更不能走了！

　　他怎么能放任他的宁宁一个人在毫无光亮的地狱里挣扎。

　　但他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
　　结果还是一样的，没有丝毫变化。

　　宁绫心里只有那个死人——那个他连面都没有见过的死人。

　　他听说宁宁趴在那个人的尸体上哭得泣不成声，他听说那个人死后宁宁就再也不会笑了，他听说宁宁甚至一次又一次的割伤自己的手腕，如果不是为了那人临终前的话，她早就自杀了。

　　他听说了那么多，也嫉妒了那么多。
　　如果他能变成那个死人，哪怕只有一天，顾辞都甘愿和他换。

　　于叔问他：“您还是不相信小姐吗？”

　　顾辞扯了扯唇角，那双褐色的眸子里是浓到化不开的忧郁和悲伤：“我……我当然相信宁宁。”

　　可那又怎么样。
　　只要有那个死人，宁宁心里决不会有他，甚至也不会有她自己——她是为了那个人活着的，不是为自己活着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怎么相信她终有一天会回头看看他？

　　他甚至不相信在所谓的“复活”失败后，失去了心理支撑的宁宁不会自杀！

　　于叔不知道他想什么。
　　但是看这情况也知道，现在是劝不动顾辞的。

　　他摇了摇头，从托盘里一样一样的端出吃食，摆在桌上，为顾辞拉开了椅子，恭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辞摇了摇头：“我吃不下东西。”

　　于叔没说什么，撤下了盘子，低声和他说：“小姐今晚要见林先生。”

　　顾辞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
　　他僵硬的回过头去，不可置信的看着于叔。

　　“她……打算动手了吗？”

　　于叔摇了摇头：“不好说，但是……您能不能答应我这个老人家一个请求呢？”

　　“您说。”顾辞怔了怔。

　　“如果小姐在这之后……没有出事的话。”他短暂的停顿了一下，这个意思在场的人都明白，“还请您不要离开小姐。”

　　如果连顾先生都离开了，那么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子，就真的只能和冷冰冰的尸体过一辈子了。

　　这是于叔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他目睹了宁绫最不堪最悲惨的童年，当时没有能将那两个孩子救回来，导致了一个从楼上跳下来，没有立即死去，痛苦的过完了最后一程，最后冷冰冰的躺在棺材里，活着的那个或许还没有死了强，日日夜夜自己折磨着自己。

　　如果这种惨剧还要再发生一次，就连他也不免感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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