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苦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生活会以这样的状态继续推进的时候，墨瑞永擅自离校的事情却被墨家人发现了。

　　而这件事也不是那位有小三的属下告发的——毕竟他还要脸，是因为墨老爷子心脏病突发而紧急入院，手下去学校找墨瑞永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去上课了。

　　这可急坏了墨家人。说到底，以墨瑞永独立自主的个性，他一年到头只在过年的时候出现几天也不是没可能。所以根本没人会在平常的时候刻意找他——热脸不贴冷屁股的道理，正常人都懂。

　　故而当他们问遍学校里每一位认识墨瑞永的同学，都没得到最近见过他的回复时，甚至怀疑他人是不是死在哪个荒郊野外了。

　　直到他们调查了墨瑞永家的监控，顺藤摸瓜地查下去，才知道他原来是到墨家的秘密□□里“玩”了好久，于是顺便去好好逼供了一番原来管这事的那个人，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没人知道为什么向来淡漠、守规矩的大少爷会弄这么一出，这简直不符合常理嘛。

　　那段时间墨瑞永陪侨去C市的一个闹市“考察”了几天，压根不知道家里人在找他，他早就换了号码，等几天后回到家中，十几个保镖一窝蜂地冲到他面前，只差没掏出枪来指着他让他“就地正法”了。

　　不过他倒是没在怕的。

　　就算是被发现了，他也根本没紧张。为了找到他，连专门服侍墨老爷子的管家都出动了，苦口婆心地劝了墨瑞永整整两天，根本没半点作用，还直接闹到东石帮里去了。

　　这下连武之鸿都知道，原来墨瑞永根本就不是什么□□老大，他只是嫌生活太无聊，逃出来玩玩的贵族子弟罢了。

　　怪不得他身上一点流氓气质也没有。

　　怪不得大家都喊他叫“少爷”。

　　他成功地将武之鸿耍得团团转。

　　墨瑞永挺强硬地和家里人“抗争”了一段时间。说是抗争，其实也只不过是不作理睬罢了。他依旧该吃吃该喝喝，就算十几个保镖跟着他，也径自跑到东石帮里巡视，晚上照常叫武之鸿到酒吧里去喝酒，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过武之鸿的心境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以前他面对墨瑞永的时候，充其量只是觉得他身上散发着一股与□□若即若离的出尘气息，而当他得知真相后，总算明白，那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他对墨瑞永的那种微微崇拜、微微向往的感情不复存在了。

　　墨瑞永已经觉得没劲了。

　　以前武之鸿面对着他的时候，虽说多有敬畏，但还是将他当一个正常□□老大看的，而当他得知真相之后，则是表现出完全的“畏”，而没有“敬”了。这个事实让他大失所望。

　　可是他依旧当一切阻碍都不存在，亦丝毫不顾忌武之鸿的心情，直到一个星期后管家向他报告了墨老爷子病危的消息。

　　这可不得了了。

　　他的叛逆和墨老爷子没有关系，事实上，在他小的时候——乃至现在，最疼他的都是他七旬高寿的爷爷。

　　至此，墨大少爷为期接近一年的“离校出走”正式宣告结束。

　　而那时候的武之鸿还不知道接下来的自己将会经历怎样的生活。他是得知了一些风声——关于最近墨瑞永家的事情，也曾幻想过如果墨瑞永走了，自己在帮里又会回归到那个无限打杂的日子，或者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几年——乃至一辈子，都会活在墨瑞永的影子里。

　　***

　　那是武之鸿所不知道的“最后一个夜晚”。这个夜晚，月亮很大很圆很亮，照得天上的星星稀稀拉拉地遍布每一个角落，而今晚，墨瑞永破天荒地没让武之鸿喝一滴酒。

　　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侨已经醉了，不停地胡乱念叨着一些不切实际的言辞。他知道墨瑞永即将退出□□了，所以也不勉强他喝酒，一个劲地叫他一定要开心。

　　开心个毛啊。

　　坐在一旁吃花生的武之鸿想。

　　唉。他简直心乱如麻。

　　一方面期待自己快点摆脱墨瑞永，一方面又为再也看不到对方的想象而慌里慌张。

　　墨瑞永是里面最平静的一个。

　　他什么也没想。不，准确的说，他早就将一切都想好了。

　　这是一个月圆之夜。

　　他又想起了那天武之鸿唱的那首歌。

　　他唱得还不错。

　　从酒吧里出来，墨瑞永如同往常一样径自走向了地下停车场。武之鸿还在悲伤地想，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墨瑞永了。

　　遗憾是有的，只不过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遗憾些什么。

　　眼看着墨瑞永打开车门，不紧不慢地坐进驾驶座，然后关上车门，他只能愣愣地抬起手挥了挥，准备作一个无声的道别。

　　可是车子停在他面前，过了一分多钟，愣是没走。

　　在他微妙的惶惑中，眼前的车窗慢慢被摇下，依旧面无表情的墨瑞永从车里微抬起眼眉，淡淡说道：“上车。”

　　“……啊？”

　　恍惚着上了车，他也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墨瑞永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将车窗升了上去，但是他左右判断了一下，觉得也没道理听错，而且车子还停在原地，于是他就急急忙忙跑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他紧张地吞咽了两口唾沫，忐忑不安看看墨瑞永，但对方压根没看他，只沉默着按下车门锁，然后踩动了油门。

　　墨瑞永开车的时候，总是有股莫名的帅气。他会将肩膀靠在后车座上，微仰着头，漫不经心地盯着车前的路况，然后将车子开得平稳又顺利。纤长细白的手指若即若离地搭在方向盘上，车内昏黄的灯光映出他清晰的骨节，当你看着他的时候，就能知道什么是“赏心悦目”的感受。

　　所以武之鸿已经不怎么敢看他了。

　　不知道墨瑞永要把他带到哪里去，但是他也没问，对于这多出来的见到他的时间，武之鸿识相地没有提出一点质疑，也许潜意识里，他害怕自己要是随便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墨瑞永就会丢下他扬长而去了。

　　车子没有朝东石帮开，也没有朝墨瑞永家开，武之鸿根本不知道墨瑞永在往哪走。车子转过了几个十字路口，慢慢开进了一条窄小的巷子。

　　正当武之鸿奇怪这是哪的时候，墨瑞永将脚刹踩下，顶灯亮起，面容沉静的人转过头，对他说：“下车。”

　　“……哦。”于是他转身拽拽车把，战兢着下了车。

　　巷子微弱的街灯映照着地面，几只大水蚊绕着若隐若现的灯泡慌乱地转，静谧的巷子里似有若无的潮气漫漫升起。

　　“你还记得你那天唱的歌吗？”声音猛然便近在咫尺了，他吓得身子一抖，匆忙转身退后一步，愣愣抬头看着对方那朦胧的脸。

　　“……什么歌？”现在他的脑子里除了墨瑞永的脸就什么也没有了，这简直就跟在梦里一样，只不过他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又是那么地真实。

　　“我要走了。”那人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突兀地自说自话。

　　“……”不要走吧。他说不出来。

　　他的表情还是淡淡的。

　　但是就如之前的每一次那样，你永远不会想像得到，人如墨瑞永，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你想过吗？”他又问。

　　……想过什么？

　　“什……”

　　他刚想问，眼前的人却倏然动了，后肩膀不知道被谁制住，然后唇上便传来压迫的触感，铺天盖地的黑暗迎向他的眼睛，只余头顶那盏昏暗的路灯徐徐照着墨瑞永漂亮的双眼。

　　等他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那人已经直起了脖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东石帮一个月后就会解散了，

　　“你不能离开，

　　“你还欠着我三百万，

　　“以后，这个老大的角色，

　　“你来当。”

　　梦是开始了，还是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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