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风时至故人楼

作者:流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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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戾风鹤鹤二月三(1)


      “四爷,四爷,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少爷,看在小的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求您给小的求求情,小的再也不敢了……”
      “不敢?谁能相信?!十三,该不会因为是你的奴才我就动不得了吧?”
      我冷冷看着素来嗜好女色的四哥神气活现地摆出他作主子的样子。
      他看上了一个丫头,而那女人却和我的小厮订了亲。
      所以,为了让那女人死心,他必须除去这个现今跪在我脚边连声向我哀求的人。
      “……不要……少爷、少爷,我再也不敢了,我发誓,我没有动紫莲一根头发!下次紫莲来找我我也不会理她了,求少爷救救我、救救我!”
      “下次?听听、听听!十三,你究竟是怎么教奴才的?居然说还有下一次!我说十三,要是不会教人,四哥倒可以勉为其难帮帮你!”
      “四哥……”我终于开口,“人你带走吧。”
      然后,我那的小厮绝望地嘶叫起来:“十三爷!十三爷!我跟了你十八年!念在我服侍您这么久的份上,您救救我啊!您倒是救救我啊!”
      再然后,四哥脑满肠肥地冲我笑,“十三真是明事理的人。”
      明事理?
      我露出一抹微笑。
      是啊,我那可怜的小厮怎么想到向我求助?难道他不知道他跟了十八年的主子在这个家向来没有说话的权利?我怎么能够保护得了他?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别怪我。你看,我连你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你对我而言,不过是个微小的尘埃,如果还有下辈子,别再投胎遇上我。
      “四哥,我很累,要休息了。”
      我把他们请出门外,合上门扉,好像这样,就能把一切讨厌的事情关在外面,永远永远都接触不到那样。

      母亲是个江南女子。下雪的时候,她常常对依偎在她身边的我说,江南的冬天有多么美丽。虽然没有雪花,也没有那么漂亮的冰凌,可是,却没有那么冷。江面从来不结冰,秦淮河畔依旧是渔舟往来的热闹。小贩们在锅里煮着热热的点心,白色的蒸汽在他们的头上形成一股青烟。到了晚上时不时有灯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姐书生们在灯会上一见钟情。美丽温婉的江南女子是普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佳人。
      母亲就是个典型的温婉佳人,在我眼里没有人比母亲更美丽的女子了。即使忧郁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了脸庞,即使她总是紧锁双眉,那也无损她丝毫美丽。
      然而,也正是由于她是个温婉的江南女子,才会对发生的一切逆来顺受,每天每天坐在窗前,愁苦也无言地等待那个用抢夺的方式将她锁在深闺里的男人。
      她觉得那男人是她的天,她的世界,她一辈子都依附着他,却忽视了其实那男人什么都没给过她。所以,母亲至死都全心地认为,那男人会好好照顾我,照顾她留给他的唯一的孩子。
      “惠儿,惠儿,以后你要好好听爹的话,不要再违逆你爹了……娘不能在你身边,只有他能保护你……只有他……”
      我从来不认为那男人会保护我,正如那男人始终没有好好保护母亲那样。但是,我不能让垂危的母亲失望,不忍心让她带着遗憾离开人世,所以我答应了母亲,答应一定会好好听爹的话,不再违逆他——即使我知道,这一句承诺也许会要我以生命作为代价。
      承诺必须遵守。
      所以,当这个母亲全心全意顺从的男人,让我的双手染上无数无辜人的鲜血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怨言。

      最早一次拿剑,三岁。手里握着那柄生了锈的剑,歪歪扭扭地走着步子,跟随着父亲来到院落。冰冷的雪花贴在我脸上,却不敢动动手温暖一下脸颊。父亲的表情那么生硬、冷酷,仿佛那是由于我的存在而形成的。始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想,或许按照父亲所说的那样,只要我练成了剑,就可以在这个家待下去——直到后来才明白,待下去并不代表有了一席之地,而是代表我不会被赶出家门。
      三岁的我显露出来的才华显然让父亲很不满意。练剑的时候,他总紧锁双眉看着我。他不满意的时候,有股不怒自威的味道,让我很是害怕。于是,我只能在夜半子时拼命地挥舞那柄比我还沉重的锈剑,想着明天一定要让爹高兴一点、再高兴一点。
      这种不要命的练习在我六岁时终于发挥了作用。当我一举格开最让父亲满意的十哥的剑,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用说不出怪异的眼光看我——其中包括我的父亲。
      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父亲独自教授我一门剑法,这让我觉得受到父亲重用了,再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人。可我不知道,老谋深算的父亲早在那时候便看出,我将是一枚非常非常好用的棋子。
      这枚非常好用的棋子,一用就是十五年。
      已记不清第一次杀人是在什么时候,或许是八岁,或许是更早些的年纪,也像现在这样站在父亲的书房中,听他用低沉的话语下着残酷之极的命令。不同的是,我不再如第一次那么害怕、那么惊惧,而是冷静地听着,不发一言。我知道,父亲下的命令我照做便是,这中间实在没有太多为什么。
      “近年决天堡的势力越来越大,不能放着不管。只是到现在都没人见过决天堡的真正主人,始终是我心头的一块石头。不惠,你知道该怎么办。”
      父亲的意思无非是要我潜进决天堡探个虚实,偏偏他不肯明白地讲出来。也是,谨慎如他,怎么可能留下落人口实的言语呢。
      “知道了。”
      我淡淡回答,没有应有的恭敬。父亲也不甚在意,或许他知道表面的恭敬下,人的心理究竟在想什么谁都不知道。比起刻意维持脸上的表情却很可能阳奉阴违的,我这样因为誓言无法背叛的人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他更喜欢后者吧。
      “你先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便出发。”
      我依言退下,回到自己房间整理行李。
      自从贴身的小厮被四哥带走后,我屋里再没有照顾起居的人了。好在平日都习惯自己打理,所以少个人似乎对我的生活并不会造成特别大的影响。
      手忽然触摸到衣箱底下那枚珍藏多年的玉佩——母亲在临死前从脖子上取下来交给我的遗物。母亲……她若九泉有知,看到我今天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样子,会不会痛心疾首?不,不会的,即使母亲再善良,她也决不会违逆她的夫君、她的天。
      犹豫了一下,终于将玉佩挂在了脖子上。不知为什么,向来空荡荡的胸中,竟滋生着一种莫名不安。好像隐约明白,这次决天堡之行绝非易事,必须比往常更加小心。
      然而……小心翼翼的,又为了什么?大不了一死了此残生,这样行尸走肉般活着,有什么意义?想来我的生命,除我那死去的母亲会痛惜外,谁都不在乎。更何况我手里攥着的又何止几条人命?我这样的恶鬼,合该早下地狱早了事。
      想到此处,我的心怀才重归平静,索性仰躺床上和衣而卧,就像从前几百、几千次那样,在迷乱的噩梦中睡去。
      第二日清早,当晨霭还未照亮银岳山庄的时候,我便负上轻便的包裹提剑出门了。没有人为我送行,整个儿宅院都在深深的睡梦中。院落在远处寺庙的晨钟间显得静寂和肃穆。在一层薄薄雾气环绕下,谁都看不出它和其他任何一座古朴的建筑有什么不同。偶尔经过这闭锁院落的,无人知道在其中杀人、被杀,由鲜血彩绘成的秘密……没有人知道。
      我别过脸去,面朝大路一方。前方黑夜透出的些微紫红似乎预示着,我将再无法踏入这座银岳山庄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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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一、戾风鹤鹤二月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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