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半城

　　李福最近好郁闷，好郁闷，好郁闷……，他坐在大院门口剥着毛豆，眼看那赤彤彤的大蛋黄要被群山淹没，他好郁闷那……

　　请不要误以为李福他得了更年期综合症状，这症状她老婆——就是那个叫他到门口剥毛豆的厨房大婶，很严重，但他确定他不是……他只是更年期周边影响的直接受害者。

　　原本这种症状也没有这么明显，看到“原本”了吗？有“原本”那就必然有“但是”，问题就出在这个“但是”上面……
　　远远的，在那半推半就，要下不下的夕阳里，一骑尘烟土沾岱色 ，由远处连绵蜿蜒的群山里飞驰而来……

　　李福突的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毛豆，撒腿就往府里冲去，边跑边吆喝着：“大爷回来拉，大爷回来拉”

　　于是，沉寂多年的闻府一夕之间沸腾了起来……

　　……<镜头切换>……

　　闻府门口，一白衣文仕长身玉立，夕阳晚照，给他一身白衣蒙上了层淡雅的光韵，尘世之中，红尘之外，顾盼见，竟似个神仙般的人物。

　　那白衣人正是闻府离家多年的大家长闻渊，他少年得志，年方十六就状元及第，从此平步青云，刚满二十就官拜左相，成为纶羽开国以来最年轻、最具传奇色彩的丞相。闻渊本是出身世家，闻府是宣城出了名的书香门第，同时也是个官宦世家。但闻渊却并不是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长大的，他出生那日，漫天红云，白虹掼日，本以为是吉兆，却不想当日府里来了个道士，那道士正是江湖人称“说一不二”的铁口直断松真道长，闻渊的父亲闻仲便请那松真道长为刚出生的麟儿批上一卦，那卦象却甚是异常，道长只告诉心急如焚的闻仲说此子命中多灾多难，恐怕容易年少夭折，建议他将此子于5岁前送往清风观，由他代为抚养，闻仲欣然答应，但松真道长却未将天机道尽……

　　闻渊十五岁那年，父亲过世，遂离了师傅回到家中，过了五七就上都城赶考，不想，一举殿试及第，自此留任东都，清明和过年也不怎么回去，但本家的佣人们心里清楚，这个家真正当家作主的，不是常年在家的闻二爷，而是这个几年难得回一次家的闻大爷。

　　闻渊对这个家其实并没有太多羁绊，除了孩提时那几年，基本上没有多少印象，那时候双亲都还年轻，有忙不完的事情，跟在身边时间长的只有乳母和还是奶娃娃的闻博。相比闻府，清风观更像是他的家，虽然那里只有师傅和他两个人，生活清苦，但却自在，这几年宦海沉浮，倒时常怀念观里的那些无悠岁月。

　　年年给师傅写信，回信却只是寥寥数字，只报个安康，闻渊心里也不计较，知道师傅生性单薄，本身无牵无挂，肯回信已经让他欣喜万分了，可今年师傅却说要到他祖宅聚聚，这下真的是让他受宠若惊。于是一早告了假，风尘仆仆一路赶回来，比原设想的日子整整提前了两日。到闻府已是傍晚时分，宣城的街道虽然安静，却也不空旷，早早的就华灯初上，再过不了一个时辰，家家户户吃完了晚饭，就会热闹起来。

　　闻渊吩咐了门房照料好爱马，闻府众人从内院鱼贯而出，男左女右立了两排，付下身子一揖到地。闻渊见府里的家眷仆从都出来了，却不见闻博，便转身问站在右排首位的闻忠道：“忠叔，二爷人呢？”

　　闻忠是这府里的老人了，跟了老太爷，服侍了老爷夫人，又带大了小主子，名义上是管家，实质上闻府上下都当他是自家人看，遂也是这府里的半个主子，有什么事情，大家找不到二爷（众仆：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就找忠叔。闻忠恭恭敬敬的答道：“回大爷的话，二爷上芙蓉楼去了。”在忠叔的概念里，仆从就是仆从，做人不能忘本，所以一直克尽职守，这也是府里下人们遵从他的原因之一。

　　“二爷不在家用饭吗？”家里的厨子是父辈留下的，橱艺还过的去啊，闻博也不是个铺张的人，转念一想，又道：“他有客人？”

　　“回大爷的话，二爷上芙蓉楼不是去吃饭也不是有客人，二爷这个时候都是去找木先生。”

　　“慕先生？哪个慕先生，二爷新交的朋友？”老二为人随和爽朗，从皇室贵胃到丐帮长老，什么样的朋友都有，不知道这次又是个何等的人物。

　　“回大爷的话，木先生是芙蓉楼的首席讲师。”

　　“首席僵尸？！”这次更好了，连僵尸都出来了。

　　“回大爷的话，首席讲师就是首席说书先生。”

　　原来是说书的啊，闻渊摸了摸下巴，道：“忠叔，吩咐厨房，晚饭不用备我的了，叫闻义出来，我想去芙蓉楼看看。”

　　“是，大爷。”

　　闻渊回自己竹院洗了把脸换了身衣裳，带着忠叔他大儿子，跟着就去了芙蓉楼。

　　芙蓉楼里现在正是最忙的时段，上馆子插科打诨吃饭听书打牙祭的客人们差不多都在这个时候聚集了起来，照穆榕的说法，这时辰叫“招财进宝的黄金时段”。后楼左厢房里，某木了无生趣的揪着仙人掌的刺，拔完了再一根一根的插上去，反反复复，一棵好好的仙人掌现在拿出去说是被人剃了皮的莴苣笋指不定也有人信。闻博挨着书桌，慢慢挪着板凳，这下颚都快凑到穆榕肩胛骨上了，头上“啪”的一下，被恼怒的穆榕一几乾坤无敌苍蝇拍，悻悻然的收回快够着穆榕襟口的贼手，嬉笑着缩回意图不轨的贼脑袋，本想蹭蹭穆榕、撒个小娇儿讨个小情儿什么的，先灭灭火再说，被穆榕一个白眼瞪了回去，眼见奸计胎死腹中，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改蹭穆榕的桌子，委委屈屈的瘪着嘴，手指一个劲的抠着腰带上的蓝田白玉，一副“你怎么可以欺负人家”的憋屈样。见穆榕撇过头不理他，又偷偷的凑过去，软声道：“就看一章，木木，就一章，人家求了你那么多次，你就让人家先看一章都不成吗，木……”

　　正撒娇撒的起劲，一块木牌子“啪”的一下迎面罩上他的一度受创脑袋，闻博揉揉肿起“旺记”小馒头的脑袋，扭着脖子，气冲冲的对来人吼道：“死鱼眼，你嫉妒我比你帅还是追我的姑娘比你多啊？下手这么重，怎么着？想毁我容啊？！”

　　余衍瞥了眼暴跳如雷的闻博，把手上提着的木牌子甩到闻博怀里，阴恻恻的道：“闻大院长，别说你不识字！”

　　那牌子上端端正正的行楷赫然写着：“木半城说书系列，芙蓉楼首发，任何商业组织或个人，不得要求作者提前透露故事内容，违者将被芙蓉楼视作‘违规客户’，后果自行承担。”这牌子正是穆榕挂牌说书前和余衍一同合计着订的规矩，一直挂在大门口，字迹已有些班驳，当然，这么好看的字肯定余衍写的，照穆榕那句后来让他后悔的就差没直接撞墙的原话，叫他拿毛笔写字，还不如直接拿把菜刀砍了他来的省事，至于为什么后悔，这也是余衍这会儿来找他的直接原因。

　　穆榕一见那本该在芙蕖阁里喝茶算帐的包租公余衍进了厢房，心里一个激灵，搓了搓衣服，趁着“烂萝卜”炖“死鱼眼”的两人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偷偷摸摸的慢慢往门口挪，眼见出口还有一步之遥，身后阴风阵阵，突然打了个哆嗦，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想到哪儿去，让你抄的书呢？”

　　穆榕抓了抓脑袋上缠着的布条，笑的一脸谄媚，道：“这不是要上台了吗？要不我晚点在给你。”转过头，对着闻博一阵挤眉弄眼，大声呵斥道：“都怪你个烂萝卜，你不影响我我在写完了。”

　　本以为反正“萝卜”“鱼眼”两看两相厌，嫁祸给了闻博，就可以逃出升天，谁知“萝卜”偏偏装菠菜，不接他灵子也就算了，还揪着他的耳朵大叫道：“死鱼眼欺负我也就算了，你个笨木头还诬赖我！刚刚你明明就是在……”

　　不等他说完，穆榕一巴掌撇下耳朵上的爪子，插口道：“为什么余衍欺负你可以算了，我就不行啊？”

　　“那不一样，他是……”闻菠菜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莫名其妙的看着笨木头。
　　穆榕被他看的一身冷汗，勉强道：“他是什么呀？”

　　“哼！哼！”闻菠菜怪笑两声，邪邪道：“不错嘛，小木头，学会转移话题拉，有长进嘛。”说着一伸手抢过穆榕藏在身后的东西，向边上一甩，道：“我先去包厢了，你自己看着办，别太虐待我们家小木头哦！”

　　余衍接过闻博丢来的东西，定睛一看，真是那盆“莴苣笋”，顿时阴风在起，且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穆榕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勉强笑道：“呵呵，天气真凉快……”

　　余衍把那盆莴苣笋往穆榕脚边重重一掷，阴恻恻的道：“这几天，厨房多进了点芹菜，吃不完也是坏掉，晚饭开始你就吃芹菜吧。”说完，不等穆榕狡辩，径直甩袖子走人。

　　没过多久，芙蓉楼的后院传来一声惊天动地、哀怨缠绵的嘶吼之声，惊起无数鸟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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