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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冬日的深夜
冬季的深夜,天空漆黑如墨,雪花如抖筛般飘落下来。路灯在街道的边上孤零零地亮着,照亮了绿化树的枝桠。电视新闻里说,这场全国范围的降温十分罕见,新疆南部这所城市库尔勒也一反常态,接连下了好几场雪。西利利亚刮来的寒风,越过天山山脉,越过巴音布鲁克草原,越过博斯腾湖,一路呼啸而来,沿途的道路和树木都被积雪覆盖,穿城而过的孔雀河河面已经封冻。人们把下游背风河段的冰面敲破,好让每年都来过冬的天鹅们有一个栖身之所。
冬夜的街道上,路面似乎都被冻得更加坚硬。汽车亮着刺目的灯一辆又一辆缓慢开过去,车尾拖着一串串白烟。这样的冬夜,人们都不大出门,关在家里看电视,或者喝茶,或者打麻将。如果不是因为有事,谁也不愿意穿上大衣,围上围巾出门赶路,因为即便是这样全副武装,寒冷的空气不消一刻钟时间就会把身体里的温暖驱赶殆尽,皮肤一寸一寸地被寒冷全面侵入。
就像我,此刻坐在温暖如春的客厅里,手握一杯暖茶,出神地看着窗外夜空中飘落的雪花,那一刻我想,幸好我不用在这样的夜晚出门。
伟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还不时翻看着手机,忽然说:“新闻说有个男的,夜里送老婆去机场,回来在高速路上,遇到一只猫横穿马路,为了避让那只猫,他冲到高速路基下面去了。”
我遗憾地问:“那人还能活着吗?”
伟转过脸看着我,脸上充满对我无知的无奈,说:“肯定没命了啊,那可是高速路啊。”
我再次转向窗外,夜空仍然那么黑,雪花仍在飘落。我感慨道:“那个男人一定是很爱他的老婆,不然怎么会在这样的寒冷的深夜,去送他的老婆去机场。”
伟笑了笑,放下手机,说:“这可不一定,你千万不要想当然。他也有可能并不情愿去,只是因为老婆执意要让他送而已。”
我瞪他一眼,说:“不可能,他怎么会不情愿,他那么有爱心,为了避让一只猫,竟然冲下了路基。”
伟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两眼放光,看来预备好好辩论一番:“你又不懂了吧?他极有可能是猛然间不提防,所以下意识地打了一下方向盘,却因为速度过快冲下去的啊。”
我顿时没了争辩的兴趣,因为我知道这辩论又将是无果而终,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
然而我却仍然想着那个男人,那个在寒冷的冬夜送妻子去机场的男人。我永远也无法还原现实中那个男人的情况,尽管现实往往狗血到出乎意料,可是我愿意去想象,想象那个男人是一个如他所表现的一样,是一个好男人。
我总觉得他应该穿着一件高领的墨蓝色毛衣,送完妻子的他从机场出来,一进车厢便打开暖气,脱掉羽绒服,发动了车子。车子驶上高速路时,他打开音乐。妻子走的时候好像有点不高兴,甚至没有理会他递过去的热奶茶。他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便在心里想着她生气的原因。他爱她,所以他不想她生气或者伤心。
前前后后想了一下,他确定她并没有什么可生气的,或许她只是因为别离,心情才那么低落。这样一想他便释然了,随着音乐哼了一句,稍稍踩了一点油门。然而就在这一刹那路面上闪过一个小小的黑影。他认出那是一只猫,车灯打上去他甚至看见了猫的眼睛在车灯下亮闪闪地发光。他打了一下方向盘想避让开它,车子从路基上呼啸而出,冲向漆黑的冬夜。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伟说,他坐到我跟前来,“可是,作为一个十分了解你的好朋友,我必须得提醒你,你要知道,现实有时候是很狗血的。我每次跟你说,你总是不相信,一味地把现实与想象搞混在一起。难道你以为现实中的人跟你在电视或者小说里看到的是一样的吗?”
我悄声说:“创作源于现实……”
伟并不理我,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你知道吗现实有可能是这样的。这个男人强忍着内心的巨大喜悦,把妻子送上飞机,因为他已经和情人约好了见面。回程路上,他就要去和情人约会,心里想着这事,所以一走神看见猫的时候打过了方向盘,最后落下路基。”
我知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啊,就说:“倒是有可能的。”
伟却并不罢休,继续说道:“然而现实也许会有另一个版本也未可知。也有可能他确如你所预料的那样,善良,爱家,爱老婆,但她的妻子却有可能并不是去出差,她欺骗了他,她其实是和情人约好出去旅游。也许到了飞机上,情人座位就在她的旁边挨着也说不定呢。”
我哑然了。我无法反驳他。因为他所说的一切,确实都有可能在现实中发生。
我不说话了,再次把目光转向窗外。
其实伟并不存在,他是我杜撰的人,常常与我对话,甚至与我争吵,并没有什么,这只是我思考的一种方式。
夜空仍然那么黑,雪花仍在飘落。我又再次想起那个男人,那个为了一只猫驾车冲下路基的男人。我仍愿意相信,他是那么普通,那么简单,只是为了送妻子去机场,只是送完妻子返回家,他的妻子只是去出差,如此简单,如此普通,又如此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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