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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穿（八）
穿着浅色衣衫的少年捧着书坐在窗边，低垂着头的全神贯注模样，仿佛将周身的空间，都隔绝成了一个静谧的世界。
纤长的手指翻过被光透过的书页，纸张特有的声响落在耳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悦耳。
许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少年略微弯起了双唇，一双浅褐色的眸子里，落满了细碎的阳光。
杜飞鸣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无法移开视线。
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云朵挡住了太阳，将朦胧的阴影投在了透明的玻璃窗上。
被染成浅色的睫毛微微扇动了一下，窗前的人像是察觉了什么似的，忽地抬起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没来得及转开目光，杜飞鸣就那样直直地撞进了对方的双眼。
“……好看吗？”耳边响起的声音似乎有些遥远，杜飞鸣眨了眨眼睛，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全句。
“我说，”有着浅褐色眼眸的少年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我好看吗？”
带着些微笑意的声音振动着鼓膜，没来由地让杜飞鸣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
他忽然就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本来是打算干什么的了。
有辆浅蓝色的桑塔纳从窗外的马路上飞驰而过，从大开着的窗子里倾泻而出的音乐声略显鼓噪，很快就随着那道影子一起，消失在了金色的阳光中。
“等我一下，”许艾言轻轻地叹了口气，合上手里的书站了起来，“我先去借个书。”
这个设立在学校边上的市图书馆分馆很是便利，只要稍微办点手续，就能在营业时间里随时出入借阅和归还书籍，对喜欢看书和想要寻个清静的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去处。
不过，杜飞鸣居然也有这里的借记卡，确实有些出乎许艾言的意料。对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能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看完一本书的类型。
透明的自动门在感应到有人靠近之后，自动往边上滑开，顿时，被隔绝在外的喧闹声毫无保留地涌了进来，那种犹如被潮水裹挟的感觉，让人有点无措。
杜飞鸣隔了一段距离跟在许艾言的身后，前面的人的影子就落在自己跟前，仿佛只要抬起脚，就能直接踩上去。
——然后他就真的踩了上去。
愣了一下才停下了脚步，杜飞鸣看着面前转过身来的人，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是初吻吗？”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会儿，许艾言歪了歪脑袋，忽然开口问道。
慢了半拍才明白过来许艾言说的是什么，杜飞鸣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脸上也抑制不住地一阵阵发热：“什、你说、什么、你在说……”
“看来是了。”许艾言收回视线，轻声笑了一下。
只有“第一次”，才会让一个人对自己并没有好感的人那么在意。
看到许艾言那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杜飞鸣陡地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猛地上前一步，逼近了本来就和自己没有多少距离的人。垂在身侧的手举了起来，习惯性地就要去揪对方的衣领，最后却还是泄气一般地收了回去。
在这个一天之内，就如同变了个人的家伙面前，杜飞鸣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没来由的气弱。
“我的意思，之前在教室里的时候，应该就已经说清楚了，”略微仰起头，许艾言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人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无端地让人火大，“还是说……”
不等杜飞鸣做出什么反应，这个人就踮起了脚尖，贴上来凑到了他的耳边。
“你觉得只要再来一次……”有意压低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暧昧，呼吸间带起的温热吐息让耳朵有点发痒，“……就不会那么在意了？”
“跟了我一整个中午，”和上午在教室里的时候一样，抬起一只手抓住了杜飞鸣的衣领，许艾言感受到对方那一瞬间就变得僵硬起来的身体，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总该有什么想做的吧？”
没有再对身前的人做什么，许艾言松开手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应该是从他和戚落生一起离开教室开始吧，这个人就一直在后面跟着他们。
许艾言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他并不是那种擅长揣测别人心理的类型，比起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更倚仗利益和逻辑这些具体可感的事物。
而这个年纪的小孩，行事最是缺乏理性和逻辑。
就算眼前的这个人，突然动手想把他打一顿，许艾言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当然，他不可能和原主一样，连反抗都不知道反抗就是了。
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面前身材高大的人，许艾言等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然而，也不知道是还没从刚才许艾言的举动当中缓过神来，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杜飞鸣在原地呆了好一阵子之后，才皱起眉头朝许艾言看了过来。
“昨天——”他张开嘴刚开了个头，就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似的，蓦地卡了壳，好半天才接了下去，“——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许艾言露出有点好笑的表情，“我以为你刚刚已经听到了？”
之前在店里的时候，周围确实吵闹，但这个家伙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许艾言相信，他和戚落生之间的对话，肯定都一字不差地落入了对方的耳中。
——那种话鬼才会信。
杜飞鸣想这么回答，但看着面前的人那弯起的双眼，那到了嘴边的话就那样悄咪咪地缩了回去。
“那个戚落生，”忍不住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杜飞鸣最后只能给出一句警告似的话，“你以后少跟他来往！”
“为什么？”许艾言这下是真的觉得好笑。
他从来不觉得，一个什么意义都没有的吻——甚至那究竟算不算得上“吻”，都还值得打上一个问号——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因为昨天其实你并没有要找我，”观赏似的盯着眼前的人哑口无言的样子看了一会儿，许艾言翘起嘴角，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是他让你跟个疯子一样不停地打我电话的？”
“还是因为昨天他的做法太神经质，弄得你也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没有给杜飞鸣开口的机会，许艾言嗤笑了一声，继续说了下去，“今天早上吓得全班都没人敢说话？”
“又或者是因为他其实关系和你很好，”分明该是质问的话语，可许艾言的语气太过平稳，甚至听不出太多情绪的起伏，“好到可以约好长假一起出去旅行的程度？”
许艾言不知道原主在看到那两个人坐在一起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但对方那一刻的想法，却都清清楚楚地在他的脑海中印刻着。
他看着面前的人避开了自己的视线，看着对方露出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的表情。
在这个方面，这个人倒是确实很好懂。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把手里拿着的书换到了另一只手，许艾言移开了目光，“那我就先回教室了。”
昨天晚上已经在冷风里吹了好几个小时了，他没兴致今天中午再干一次同样的事情。
见杜飞鸣没什么反应，许艾言转过身朝教学楼走去。
在操场边上傻站着这种事，其实看起来还是挺傻的。
“我……”但他才刚走了两步，身后的某个家伙就突然开了口，“——我和戚落生的关系并不好。”
许艾言停下了脚步。
“我们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是一个班，”大概是在开了个头之后，就觉得有些事没那么困难了，杜飞鸣的话变得顺了起来，“戚落生没什么朋友，他爸妈一直都很担心。”
“然后？”许艾言转过身，稍微来了点兴趣。
“然后，他给钱让我装作是他的朋友。”杜飞鸣一板一眼地回答了许艾言的问题。
想到不久前某个人说要给自己重新买一部手机的话，许艾言不由地挑了挑眉。
看来是个家里不缺钱的。
而且是个不讨人喜欢的。
来往了这么多年，唯一的“朋友”居然还这么轻易地，就把这些事情说了出来。
就为了一个什么都算不上的嘴皮子碰了一下的事件。
许艾言一点儿都不怀疑杜飞鸣两个人关系不好的说法。
“你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些？”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杜飞鸣开口，许艾言出声追问。
故事听了一半，没有后半截的感觉，可是很让人难受的。
“现在他爸妈还以为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杜飞鸣想了想，这么说道。
“嗯。”许艾言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要是这份表面的友情没有维持下来的话，之前这两个人也不会凑一块儿，去商量什么一起出去旅游的事情了。
这种事，就算杜飞鸣不说，他也能推断出来。
许艾言相信，这并不是对方想说的重点。
大概是许艾言的反应太冷淡，杜飞鸣有一瞬间的失措。这对他来说应该是很新鲜的体验，所以他看起来才会显得有点傻气。
“我不是个好学生——我是说，我成绩不好，经常不交作业，有时候还会翘课抽烟，我知道有人说我是那种混混——”可能是第一次和人说这种事，杜飞鸣看着有点紧张，语速也不自觉地越来越快，“——但是我从来没有真的去欺负过什么人。”
“……所以？”把之前杜飞鸣的一举一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许艾言控制不住地在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猜想，“——你真暗恋我？”
杜飞鸣：……
系统：……噗。
这个家伙思考某些问题的方式，还是一如既往的和正常人不一样。
不需要说话，光看眼前的人的表情，许艾言也知道自己的说法，肯定和事实有那么点出入了。
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是有点奇怪自己的思路在哪里开始出了差错。
“……是戚落生。”有点无力地丢出这句话，杜飞鸣都有点懒得去反驳许艾言那有点莫名其妙的脑回路——他是真的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从他刚才的那些话里面，得到这样一个结论的。
“一开始他只是让我稍微吓一吓你，”估计是觉得自己刚才的一句话说得不够清楚，稍微停顿了一下，杜飞鸣重新解释了起来，“可能是觉得好玩吧。”
他家的条件不算好，除了必需的生活费之外，他手里没有多少能用来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零花钱。
只需要去做一点几分钟都用不上的小事，就能拿到一笔可以随自己支配的钱，杜飞鸣当然不可能拒绝。
要不然，他就不会和戚落生当了这么多年，为了应付对方父母的表面兄弟了。
很多事情，有了一就会有二，有了二就会有三。
接下来的事，就算杜飞鸣不说，许艾言也能猜到个大概。
在亲身体验过，成为被人全心感激和信赖的救世主的感觉之后，少年便费劲了心思维持对方独身一人的状态，将其圈在了只有自己能依靠的世界之中。
——整件事绕了一个圈之后，还是回到了原主所以为的，戚落生和杜飞鸣联合起来欺凌他的原点。
只不过，对方这么做的动机，稍微和原主想的有那么一点点区别。
尽管或许连戚落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充满了讽刺却又无比现实的故事。
是许艾言喜欢的类型。
如果是出现在书中的话。
“——所以，”杜飞鸣的声音拉回了许艾言稍稍跑远的注意力，“以后离他远一点，知道了没？！”
他的语气很认真，看着许艾言的表情，也不像是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的样子。许艾言甚至觉得，要是自己在这里说了否定的话，这个人会直接按着他的肩，给他来一场长达数个小时的说服工作。
而且言辞肯定特别恳切用心。
“那么，”许艾言笑了起来，对上了杜飞鸣的双眼，“我该对你说‘谢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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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补上昨天的，晚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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