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爱情

　　七，高一
　　在期末的复习中，林雅乐的心情越来越平静，一方面，画展的事情可以说是成为过去式了，全校师生忙于学习，没有多少人认识林雅乐，也没有多少人有空闲谈论林雅乐。双方家长虽然来过学校一次，但是都被庄世乐和林雅乐说服了，加上林乐峰和梁雪很配合，两家也就放心下来。
　　仍然不放心的也就只有李静了，她尝试和女儿沟通，想要得知她的真实想法，女儿却说：“妈妈，现在的状况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这句在别人看来很容易理解的话却困惑住了李静，不过看着女儿的神情，她明显是不想多解释，她唯有暂时按下。
　　林雅乐心想，她能够明白妈咪对她的爱和担忧，妈咪却不一定明白她，尤其陈睿被保护的很好，在这件事情中他根本没有被牵连进去，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她和陈睿似乎不能说上什么话了。
　　陈睿和何燕似乎更亲近一些了，经过一学期的成长，何燕似乎更为懂事一些，和陈睿相处更多之余，现在面对她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喜怒坦然写在脸上，更多的是温和平静。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
　　一开始意识到这一点，她很伤心，转念一想，就像庄世乐说服老师的那句，“有些事情的发生人为不能阻止，而我会记住做好自己”，她也只需要顺其自然就可以了。
　　庄世乐曾经问她：“你是不是很恨我？”
　　林雅乐坦然道：“我一向喜欢聪明人，当然不恨你。”
　　他要的不是这句话，当然不能从中得到安慰：“那就是还在生我气了。”
　　“开始时的确很生气，但是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也就不生你气了，我觉得我妈妈说得对啊，我们这个年纪个个都互相喜欢，可是并不知道什么是爱，所以大家都会伤心，大家都不一定开心。”
　　庄世乐心里好笑，几乎想脱口而出：“你妈妈真厉害。”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讽刺，对长辈很不敬，不过他毕竟老大不小了，已经很能忍住话了，便道：“过几天就是期末考试了，好好努力，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了！”
　　她和庄世乐可以相互坦然，对着陈睿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相对开不了口，尴尬无比，她忽然发现，陈睿原本就有着一双比林乐峰和庄世乐更为深邃的眼睛，如今，那双令人迷惑的眼睛中又加了淡淡的忧伤，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过于矫情，可是她分明也不敢和他对视。
　　陈睿说：“我很佩服庄世乐。”
　　她不知道需要说什么。
　　陈睿说：“其实我也很想学绘画，不过大概没有庄世乐那样的天赋。”
　　她其实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陈睿说：“如果我是你，我也会为庄世乐而感动。”
　　她无言以对，不知道该怎么办。
　　至此，三个人，或者说全校学生都很有默契，寄情于学习。没有办法，超级重点嘛。
　　这样的局面居然可以维持到初三。
　　在这三年，每个人都在改变，有的人不明显，有的人却是一日千里，比如庄世乐。初一拍了眼药水广告，初二拍了学习台灯广告和青少年服装广告，初三居然还拍摄了某食品广告、购物广场和某楼盘的广告，虽然大都是平面广告，他已经是全国极具知名度的广告红人了，签约了经纪公司，起了一个名字，叫张敬杰。
　　林雅乐问他：“为什么连名带姓全改了？”
　　庄世乐：“经纪公司的意思是对外的名字有它的要求，娱乐圈里或者说演员大都改名字，我这所谓的艺名随我妈妈姓，但我还是叫庄世乐。”
　　林雅乐道：“不论你叫什么名字，你都是那么受欢迎，这一天女孩子给你的情书又接了多少打了？”
　　他笑：“可是你都没有写给我。”
　　林雅乐调皮一笑：“没事，我会发动更多人写给你的。”
　　庄世乐哈哈大笑，在比同龄人经历了更多以后，他知道，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2000，2001，2002，地球不停转动，人们有着各种各样的活法，中国一路高歌猛进，加入世贸，成立上合组织，发起博鳌论坛，还准备承办夏季奥运会了，而备受球迷关注的中国男子足球队也挺进了世界杯。
　　她想，她和陈睿一直不敢谈未来，哪怕是谈论即将到来的高中，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悲哀，或者说是一种预言，然而高中是必然要到来的。
　　从幼儿园升小学是无知的，从小学升初中是兴奋的，从初中升高中，则是责任的开始，其实，责任往往意味着痛苦。
　　林乐峰早在两年之前便到上海中学读书去了，她升高一，他在那边已经是高三了。林雅乐还没说什么，庄世乐已经大叹可惜了。
　　她笑：“那样才好，他比爸爸还啰嗦，没有他我才自由。”
　　“没有他你也不自由。”
　　“为什么？”
　　庄世乐笑：“没有他还有我。”
　　林雅乐烦恼地白他一眼，“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庄世乐无所谓地笑，并不说话。
　　同一间学校，或者说同一个学校名，不过一个是初中部一个是高中部，他们转去了条件更加好的校区，高中部更加是重点中的重点，在全省全国都名头响亮，而且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和她很有缘。
　　还是差不多的地形，还是差不多的教学楼，还是一样的操场，初中三年，除了陈睿，她最爱的就是广阔视野下的操场落日。
　　然而，风景是要和喜欢的人看才能成其为风景。
　　他们停住脚步，在上面看向下面的篮球场。
　　果然，还是会有陈睿的身影，庄世乐不用看也知道林雅乐正看着他。
　　他拍拍她肩膀：“走吧，不要想太多了。”
　　林雅乐问：“是不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庄世乐：“人生正是前路充满未知才会让人有活下去的兴趣嘛。”
　　林雅乐但笑不语，不能理解他高深的思想。她往下望去，赫然发现一个高高瘦瘦扎着马尾的女孩正扯着陈睿的校服，他们两个，笑得很开心。
　　她定定地看着这一幕，脱口而出：“难道历史又要重演吗？”
　　庄世乐顺着她的方向，已然明白她的意思，回答道：“历史不是简单重复，我们更是和小时候不同了。”

　　是啊，她想太多了，怎么可能会简单重复呢？那个女孩不是他们班的，而现在，老天爷像是和她开了一个玩笑，陈睿，她，庄世乐，同在高一二班。
　　军训，开学，庄世乐有掩饰不住的欢呼雀跃，唯恐同学们不知道她和他是多年老同学，时不时和她高调聊天，高调交往，同学们个个是人精，大家心照不宣，秘而热谈。而陈睿向来不吃亏，女人缘从小到大都是那么好。
　　在这种情况下，她很烦恼。
　　不过，古人诚不我欺，历史的确不是简单的重复，人活久了的确什么都可以遇见。
　　因为，传染性非典型性肺炎来了。

　　2002的年底，被认为是传染发源地的广东似乎陷入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恐慌，加之香港那边的翡翠台和本港台天天在播报疫情，一向是最先接收消息的省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谣传煲醋喝板蓝根可以免受传染。
　　全球伴随着这种未知的传染病进入到了2003年。
　　当然了，学校并没有这么愚昧，不过他们高一第二学期开学的时候，正是疫情开始汹涌澎湃的时候，各级学校已经接到政府的通知，要求学生每日测量体温。
　　学校毕竟是希望之地，可能很多人并没有知道传染病的可怕，每天测完体温依旧热闹哄哄，至少林雅乐自己觉得她其实并没有在经历传染病。
　　这就是所谓的无知者无畏吧。
　　她想，让她烦恼的是这多情的春雨和繁重的学业。
　　走在校道上，庄世乐笑她：“来到了名校重点班还这么没自信吗？”
　　林雅乐正烦着，白他一眼：“比不得你，大明星。”
　　他笑：“可惜啊，成为不了大明星了，因为非典很多活动都取消了，你看，我的事业还没开始就已经消亡了，我都不烦恼你还烦恼什么？”
　　林雅乐道：“你才几岁啊，就事业消亡了？难道你真的打算毕业后就演戏了？”
　　庄世乐道：“哪能想这么遥远，不过你看，我的确是一支潜力股票，要不要现在就定下和我在一起，以后无限升值啊。”
　　她哈哈大笑：“要什么潜力股，我告诉你买股票就要买绩优股，随买随抛才能把钱稳稳装进自己的袋子里。”
　　庄世乐故作惊讶：“哇，想不到你这么贪钱啊！”
　　她不假思索：“切，我本身就无比有钱。”
　　和她说话永远都是这么开心快乐，他笑：“是吗？”
　　林雅乐转过头对他嫣然一笑：“当然，我爸爸是绩优股，我哥哥是潜力股，我妈妈是这两只股票的大股东，我呢，是股东的股东，要是再买你这只股票指不定会亏呢。”
　　庄世乐忍着强笑抓住她的马尾辫，佯怒道：“死女包，五行欠丙啊？”
　　林雅乐道：“哎呀，放手啦。”
　　“不放。”
　　林雅乐抬手抓住他的手，庄世乐动作很快，而且力气更大，另一只手勒住她的脖子把她拉近，下巴顶在她后面的头发上。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真是不听话。”
　　他们不是没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林雅乐大为窘迫，虽然现在是体育课时间，但是高中的体育课几个班一起上课，解散了的他们还是很怕这暂时没有人的校道上突然从花丛边或者大树后冒出个同学或者老师。
　　她抓住圈住她脖子的手，把它拽下来，跨前一步就要脱离，而她乌黑浓密的长发就在这时倾泻下来。
　　庄世乐的手抓住的恰恰是她蝴蝶发圈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手指头就勾住了橡皮筋，她这样一动，不知道是蝴蝶发圈太松还是她的头发太滑，她已经脱离了他，她的蝴蝶还在他的手中。
　　林雅乐好不烦恼，嗔怪地看他一眼，整理头发，准备问他拿回发圈，而他已经被她的美丽迷住。
　　她未及开口，轻轻的掌声响起，伴随着一把好听的女声：“好漂亮，好漂亮。”
　　一把声音响起并不代表只有一个人，两位乐乐循着声音，看到的是陈睿和那位同样漂亮的女生。
　　周素婷，她是周素婷。
　　庄世乐反应快，抢先打招呼：“素婷，陈睿。”他转过身把蝴蝶递给林雅乐，“其实不扎辫子也很好。”
　　林雅乐火气很大：“不好！”
　　庄世乐宽容地笑：“你喜欢啦。”
　　周素婷笑：“杰少，惹女朋友生气了？”
　　林雅乐真的是内心无名火气，语气生硬：“你的话至少有两处错误。”
　　素婷道：“是吗，哪两处错误？”
　　林雅乐正要说话，庄世乐抢先道：“大家都是同学，哪有什么错不错的，我看林雅乐心情很好啊。”
　　素婷心知这位张敬杰一定保护林雅乐，不似陈睿只是听着看着，便转移话题：“马上就要放学了，我和陈睿等一下去打篮球，你们去吗？”
　　这回林雅乐不出声了，庄世乐会意，便道：“我们和同学约了放学打乒乓球。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陈睿你回去收拾东西吗？”
　　“不用。”
　　林雅乐道：“我们走吧。”

　　庄世乐跟上去，“等等我嘛，很不开心也不能不理我啊。”
　　她语气倒平静：“我没有生气。”
　　“我一直没问，你和陈睿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拜你所赐！”
　　“乐，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真够坚定，你们早成了？”
　　“你什么意思？”
　　庄世乐叹口气：“你知道梁雪喜欢谁吗？”
　　她诧异：“不是浩然吗？现在也是同一间学校了。”
　　“其实开始的时候不是，是林乐峰。”
　　她更加奇怪：“我哥？”
　　“对，你哥。”
　　“可是她一直和我说的都是浩然啊。”
　　他耐心解释：“当初，你第一次带林乐峰来我们画室，她就已经对峰哥一见钟情，只是峰哥难免太过光芒，特别是你告诉我们峰哥打算回上海读高中之后，她也就死心了，那段时间，浩然一直很关心她，她才渐渐喜欢上浩然。”
　　林雅乐道：“他们两个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庄世乐道：“说这件事给你听不是要你告诉峰哥，只是让你想明白，你为什么要喜欢陈睿，而陈睿他真的喜欢你吗？这么单纯的时候都不够坚定，以后会怎么样？”
　　林雅乐想，哪还想到以后，他不是不坚定，只是到了我这儿总会想太多。
　　她不回答，只说：“不是说打乒乓球吗，走吧。”

　　这边，陈睿打完一局篮球，来到右边石阶素婷旁边坐下，素婷拿出纸巾递给他，他接过来，轻轻擦汗。
　　素婷看着还在打篮球的同学，声音好听地说：“刚才篮球很厉害啊，三个三分球了，全场最多。”
　　“是吗？”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进了多少球，得了多少分，放学后的篮球场一般没有比赛，大都是男孩子们锻炼身体释放精力而聚在一起玩玩，也不会有谁在旁边计分。
　　素婷心里并不好受，表面只是不动声色，继续温言相对：“是啊，天天有我给你记着分呢，你的球技真是越来越好了，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陈睿难得扯嘴一笑：“谢谢夸奖。”
　　素婷不出声了，陈睿也不出声，两人就这样静静感受这没有阳光的下午。
　　一会儿，素婷的声音轻轻想起：“阿睿，你喜欢我吗？”
　　陈睿转过头，迷惑地看着她。她傻傻再问：“你爱我吗？”
　　他看向前方，轻声问：“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爱就是想心中所想啊，如果你想着她，关心她，为她做很多事，我想，这就是爱吧。”
　　话一出口，素婷只觉陈睿脸色更加晦暗不明，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坐着，良久，陈睿一只手拍拍她肩膀。
　　“是啊，被爱的人总是快乐的。”
　　素婷几乎要脱口而出：“我就是爱着你的啊！”
　　可是旁边坐着他，她没有出声，只是和他一样静静看着场下打篮球的人。

　　一连几日，林雅乐的心情并不好，尤其是她看到陈睿和素婷走得越来越近之后。
　　庄世乐看她神思不属的样子，不免忧心忡忡。
　　这一日天气预报中的大雨在放学的时候再次哗啦啦下起来。这个月份的广州就是烦人，林雅乐和庄世乐参加完生物奥赛的培训，回到教室，她才知道她没有带雨伞。
　　庄世乐问：“明知道下雨也不带雨伞吗？”
　　“哪有，这雨连下三天，雨伞放在阳台今天早上就不记得拿了。”
　　这广州的春天就是这么可爱，早上阳光灿烂，下午就可以乌云密布倾盆大雨，他宽容一笑：“没关系，我的雨伞也很大，我们可以一起回家。”
　　走廊外面的雨很大，下面的雨水斗形成一条小流了，还有雨不停撇进来，整条走廊差不多都湿了。
　　“这么大雨真是讨厌，就算有雨伞衣服也会湿掉，还是等一下吧。”
　　庄世乐点头，“可以做一下作业再走不迟。”
　　她后悔了：“可是我肚子好饿。”
　　“是吗？要不要我去小卖部买面包给你吃。”
　　“我要吃泡面。”
　　庄世乐道：“泡面不健康。”
　　她理直气壮：“面包也不见得有多健康。”
　　他没办法，“除了泡面，还想吃什么？”
　　她倒不一定要坚持，“我一般不吃面包，我只吃蛋糕。”
　　这妞儿真是难伺候啊，“等我，我下去买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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