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谋

　　这是一个邻水修建的建筑，四面修有门窗，此刻门窗都开着，光线照进来显得厅堂内富丽堂皇。里面已有好几人稀稀疏疏坐在一边，昭阳由丫鬟领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昭阳站在门口微微一笑，与众人行平辈礼，坐在左侧靠窗的位置，与她们不远不近，她并不是一个多话之人，也没有在别人正谈得正开心时去插话。见她们对自己并不感兴趣时，自己也不会自讨没趣，将视线转向窗外。

　　外面的风景真是不错，正对湖心长廊，杨柳迎风摇摆，荷叶泛起碧浪，若是有美人身穿粉红长裙在长廊里迎风起舞该是何等美妙。

　　不一会儿，昭阳听见远方有嬉笑声传来，侧头望过去，一群女子款款而来。昭阳将身子坐直，看着门口，她们马上就到了，还是不要在人前失礼。

　　“听说这次邀请了国公之女，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显然旁边的女子也注意到她们的到来，小声谈论，不过为什么谈论的却是她？昭阳不动声色，却仔细听起来。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还未嫁过去就被夫家嫌弃。”

　　“是啊！是啊！不仅如此，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在笑话她是山村里来的土包子。”

　　“听我娘说，恭亲王妃是个不好相与的，叶昭阳以后嫁过去，没有丈夫的帮衬可谓是举步维艰。”

　　“行了，她们上来了。”

　　相互见礼之后，左霞抬眼四周看了看，然后走到昭阳面前，亲昵的拉起她的手，对着众人说到：“这位就是镇国公之女叶昭阳。”

　　只见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很是复杂，有怜悯的，有厌弃的，昭阳扬起笑容，朝她们见礼。

　　“今日将众姐妹聚起来，是因为我近日得了个宝贝……”话还未说完，一个丫鬟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笑容不减，“还请各位姐妹再多等片刻。”说着就匆匆忙忙随丫鬟一同出去了。

　　此刻昭阳明显感觉到了好几股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或含蓄或露骨，将顺着目光看回去，得到的都是将目光移开，装作是在看这里的装饰。

　　昭阳坐在一边，接受别人审视的目光，就像是衤果着身子，让别人品头论足一样。昭阳此刻如坐针毡，恨不得立马逃离，想要转移注意力，又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若是与丫鬟说话又会显得自己势弱。

　　就在她陷入进退两难时，一个小姑娘走过来对她说：“昭阳姐姐，你的玉簪好漂亮……”

　　昭阳投她感激一笑，在众多目光中，只有这小姑娘朝她微微一笑，目光澄澈。之所以说她是小姑娘，是因为她看起来身材娇小，柔柔弱弱的。

　　“这是娇姨年轻时戴的，因为我来参加宴会，便给了我。”昭阳看了看她来的方向，她记得当时这小姑娘旁边还站了两人，正好看见其中一个正嫌弃的看着这边，准确来说是看向身旁的这位小姑娘，另一个表情平淡。

　　难怪二师兄总说女人之间并没有纯粹的友谊，只是利益相近时组成的结盟。

　　很快左霞便领着两个人回来了，“让各位姐妹久等了，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太子妃和楚郡主。”

　　大家朝两人见礼之后纷纷坐回原位。木云看着她欲言又止。昭阳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木灵小心翼翼将手伸过去，在昭阳手心里写，“小心郡主。”

　　“为什么？”昭阳同样回道。

　　“郡主和她的二哥很是要好，此番她可能为难你。”木云写完就将手收回去，留下满是疑惑的昭阳。

　　为什么郡主与她二哥很好便要为难她？突然她想起一开始她旁边的三个姑娘说的悄悄话，说她还没嫁过去就被夫家嫌弃，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她是土包子，这话难不成是郡主说的？还是她那素未蒙面的未婚夫说的？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想到这些，她不动声色抬眼看了看坐在上位的楚郡主，恰好楚郡主正在看她，目光交接，很快郡主移开视线，皱了皱眉……

　　“人都到齐了，我也就不卖关子了，这就是我得的宝贝，前朝孙贵妃用过的焦尾琴。”

　　左霞听到众人的惊叹满足不已。

　　说起这位孙贵妃可谓是一代奇女子，美艳动人，秀外慧中，乃前朝明德皇帝的宠妃，和顺十三年间，明德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缠绵病榻。孙将军胁三皇子，拥兵自重欲立新君，不想奸计被贵妃识破，她连夜以明德皇帝之名以议事为由招其父兄入宫，后派御林军将其射杀于二重宫门内，后又不顾众人阻拦亲自上天山带回灵药，将明德皇帝于危难之中救回。而现在女子读的《女戒》《女德》都是贵妃晚年所作。

　　“众姐妹难得相聚在一起，又有好琴为伴，不如我们来个弹琴论艺，如何？”

　　“好啊！各位姐妹都是技艺高超之人，今日能有幸一听，一饱耳福也好。”

　　“那就请太子妃來演奏一曲开场，如何？”

　　听到这话，傅凌兰当仁不让一曲高山流水，艳惊四座。京城第一才女果然名不虚传。

　　一曲完毕，傅凌兰嫣然一笑，“献丑了。”

　　“凌兰姐姐的琴技是越发的好了，听闻昭阳姐姐的琴技高超，不知今日妹妹能否有幸一听？”楚郡主一脸真诚。

　　“郡主说笑了，昭阳并不会弹琴。”

　　“看来是我们福气不够，无缘听到昭阳姐姐的琴声了。凌兰姐姐，你说呢？”

　　虽然知道君楚是有意为难叶昭阳，不过在她看来叶昭阳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她不介意送郡主一个顺水人情，“还请昭阳为我们弹奏一曲才是。”

　　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昭阳看，况且太子妃还亲自邀请了，昭阳就算是不会，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那我便献丑了。”

　　昭阳端坐于琴前，架势摆得十足，输人不输阵，其实她所说的不会弹是真的不会，并不是谦虚。手指在琴弦上翻飞，用力拨动琴弦，不成调子的琴音倾泄而出，震得人头晕眼花，耳鸣不已。

　　一曲完毕，不理会一脸菜色的众人，信步施施然走回原位，“献丑了，这是师傅教我的清心曲，师傅说，只有内心纯正的人才能品会其高远的意境。”

　　“昭阳姐姐你弹得真好，曲调激昂，意境高远，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真可谓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木云朝她俏皮一笑，刚刚昭阳上去之前向她示意捂住耳朵。

　　众人默。

　　经此一闹，后面的曲子在众人耳里都毫无特色，一轮完毕，众人脑袋里还在无限循环昭阳的《清心曲》。

　　宴会至此不欢而散……

　　昭阳回府正遇上下朝的父亲，一身朝服穿在身上，一改往日随和的形象，颇有些不怒而威。

　　“父亲贵安。”昭阳朝他行礼。

　　“你母亲回来了，你与我一同去看看她吧。”

　　昭阳的母亲吴氏是苏州一大户人家之女，是商贾人家。此次正逢侄女出嫁，未能即使赶回来与昭阳相见。

　　……

　　君楚宴会之后也是直奔家中，穿过前厅直奔梧桐苑，随便拉了一个丫鬟问，“二少爷在哪里？”

　　“在、在书房。”

　　君楚直接走向书房，推开门，“二哥、二哥……”

　　“怎么了？楚楚，看你一路风风火火闯进来，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君立轩放下手中的笔，看着这个被他从小宠溺到大的妹妹，语气温和，满是笑意。

　　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猛灌一口，“你猜我去宴会遇见谁了？”

　　君立轩旦笑不语，自己的妹妹自己知道，沉不住气，你要是表现得漠不关心，她会急忙自己说，若是表现得十分感兴趣，她还吊你胃口，半天说不到正题上。

　　果然，“我今天见到叶昭阳了。”

　　“哦。”不感兴趣。

　　“哥，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她长得怎么样，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美是丑，都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总之我是不会娶她的。”

　　“那我给你说说叶昭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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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贵安。”

　　“我可怜的昭儿，这些年来受苦了，快上前来让母亲好好瞧瞧。”吴氏说着眼泪就流下来。

　　昭阳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人，四十几岁的年纪保养得很好，椭圆形的脸蛋上挂满泪珠，身穿一件朱色暗花交织绫鸡心领斜襟夹衫，逶迤拖地滚边梅花竹叶裙子，身披宝蓝色彩绣万字不断头纹薄纱提花绡。柔顺的浓发，头绾风流别致祥云髻，看起来就像是才三十出头。

　　虽然对母亲的记忆模糊了，但是对亲情的直觉还在，像是被传染了一样，昭阳走上前去拉着吴氏的手，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母亲！”

　　吴氏抬手摸着昭阳的头发，“好孩子，你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是，母亲。”昭阳掏出手帕，先给吴氏擦了擦眼泪，再给自己擦了擦。

　　“母亲，不哭，父亲正在边上看着呢。”

　　吴氏破涕而笑， “你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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