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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归
凡事总要求个结局,拂掠这纷纷扰扰,入了这局,求退难,犹见他眉间的冷,彷佛也冷进了她的心底。
从前只管执着着,却不想结局竟这样冷。
或许于他不过梦一场,
也罢,也罢。
云层乌蒙蒙的,似有千金重,积了好久,沉沉闷闷盘旋着、徘徊着。
方才下了好大一场雨,青石路湿漉漉的,倒是润了御花园才种下不久的秋海棠。
不过,满园春色,这样的形容并不属于这里。
枯树只是孤零零的伫在那里,只几叶残缺枯黄,灰尘铺满的屋顶,隐约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黑鸦声,实着看不出已是三春。
水滴顺着屋檐啪嗒啪嗒落下,悠远温和的药香自扇屋内飘来,雾色纱窗透出隐约可见的影子。
那会子才温玉从外来,远远见一女子端着白瓷碗,面色苍白些,发丝也有些松乱,却依旧掩盖不住眼眸里的灵动
。
温玉才慢慢推门,她直直向屋内赶去,不出几步,便能听到细微的咳嗽声,心想那人必是起身,想到那人还病着,加快了脚步。
果不然,见眼前的那女子,只着白色单衣,青丝散落无了装饰,倒是显得更素雅些,见她进来,对她轻轻浅浅扬起个笑,遂又低头提笔
“还病着呢,怎么起了”温玉把手中瓷碗放下,转过身去,忙把外衣披在她身上。
“我好容易讨了药来,趁还温着,喝……”说着,戛然而止。
温玉伸手理了桌上的东西,正说着话,抬头便见着卓婉之呆愣的模样,想再开口喉咙却涩得发不出声,只好捏紧了掌心,又缓缓松开了指尖,轻轻抚摸她的秀发:“别想了”
人叹命运弄人,她的心早就冷的,可,到底是输了,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放不下。
卓婉之缓缓转过头,用微凉的掌心拍拍她的手, “我没事,喝药吧”
说完便要伸手去拿案上的瓷碗,简单的动作却有些费力,温玉忍住眼中酸涩,忙接过她手中的瓷碗:“我来”
服侍了卓婉之半躺着喂药,温玉低着头,她垂着眼,看着这碗黑药汤,一点一点尽去,直到见底,其间,主仆无一人言语,气氛有些闷闷的。
温玉在屋里待了一小会,端着碗才要出门去,便听到身后传来那道听了多年的清脆嗓音:“你走吧,别再来了”
她猛然顿住了脚步,僵直了背,又听那人继续道:“你跟了我十五年,大半辈子全在我身上,我不该再抓着你不放了”
微微转过头去,见那原本躺下女子已坐起在床边,青丝柔顺散落至腰后,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面容一如既往的,清浅的,柔和的。
明明是和以前一样的,却丝毫找不到快乐的波纹,卓婉之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愁,彷佛再回不到从前,是盛满的无法言状的苦涩无奈。
温玉的眼泪毫无预示的大量涌上,她的双手颤抖着,不小心摔了那还带着苦味的白瓷
“可若是我去了,你要跟着谁”
所有在意的,重要的人如今有了好归处,泓儿,赵贺,林伯伯,还有,那人……
可是啊,温玉这个傻丫头,怎么能让人不担心。
见里离房门外一步远的温玉哭红了鼻子,固执的抹着眼角涌出来的泪水,却不肯发出一丝声响
卓婉之不禁软下心来:“快别哭了,傻丫头”
还是狠不下心了赶她走,只好无奈的招招手,让那现在哭得一塌糊涂的丫头到跟前来。
从枕边拿了绢子轻轻给她拭去脸上的水痕
“你要怎么办”
卓婉之重复着刚才的问题,像是摸着任性猫咪的头一样,一下一下,柔和无比。
温玉扑在她的膝前:“那我也不要活了”
闻言卓婉之顿了顿,伸手捏了捏温玉的鼻尖,“这怎么行”
“温玉不会走的”觉着腿上湿了一片,低头看去发现温玉早已泣不成声
“还哭呢”卓婉之轻笑了声,对此时任性起来的丫头没了法子。
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响了一阵,默默听温玉沙哑着嗓子道:“你只有我了啊”
是啊,结局已定,无数个独坐窗前的日子,屋里的灯明明灭灭,昏黄的灯色悄细的柔在夜间的墨色了。
即便冷,即便寂,也从不是一个人,只因温玉一直在自己的身边。
才下定的决心又动摇起来,
因为卓婉之怕孤独,怕极了。
可是又怕着,怕温玉跟着自己在这宫中只会更加难以站立脚步。
这样种类型的二选一其实很简单,只怪她舍不得,只怪她自私的至死也不想一个人。
模模糊糊的阖上了眼,只隐约感觉有人给她掖了被子,能感受到周围的只有一片黑暗,便渐渐失去了意识。
卓婉之是被脸颊上不断抚摸的小手弄醒了,才几缕微弱的光线漏进眼里来,便听见耳边那奶声奶气的:“娘亲娘亲,你醒了吗”
完完全全睁了眼,果然见着泓儿趴在自己的床前,深皱着眉,“娘亲,你又病了”
卓婉之缓缓的撑起身子,半躺在被子里,伸手揉了揉自己儿子的头:“你怎么来了呀,不是不可以来这里的吗”
泓儿撅了小嘴,才慢悠悠道:“偷偷溜出来的,反正外边在忙着封妃,没人会注意我”
卓婉之手一顿,
原本想象中的苦涩并没有出现,如今,心下更多的是一片冷然,早已料到的结局,实在没什么好惊讶的
只是,彼时,也不是没想过,这一场与他执手的幻梦,只可惜,几经波折,早已把那颗心无情的打碎,揉成粉末,散落天涯。
麻木了吗?应该是那颗死得彻底的心,无法再出现关于他除了冷漠更多的感情。
泓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他的娘亲
“有没有好好听淑妃娘娘的话呢?”怜爱的抚摸着泓儿的脸,卓婉之笑眯了眼,
“有哦,可是淑妃娘娘不识字,小林儿也不识字,奶娘也不识字。”
泓儿耷拉着眉毛,一脸失望的样子把卓婉之逗笑了,稍微用力的捏了捏他的小肉脸
“等过些时候,就会有先生来教你了”
卓婉之轻柔的安慰着,可泓儿有些不乐意的又皱了眉
“等你病好了,再教我写字好不好”,泓儿顺势抓住了那只脸上揉捏的瘦弱的手,带着撒娇的意味轻轻摇晃她的手。
“好”
泓儿最终钻进了卓婉之的被子里,张大双手双脚紧紧抱住卓婉之,幸福的汲取母亲的味道,体会着母亲的体温。
“娘亲,我好想你”
“我也想着你呢”伸手轻拥住泓儿,宠溺的抚着他的背
“入了宫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父皇,父皇是不是讨厌我了?”
忽闻儿子委屈的声音在被子下闷闷响起,卓婉之看着儿子委屈的脸,心里柔得一塌糊涂:“怎么会”
又听自己的儿子断断续续的抱怨了些宫中的生活,才沉沉睡着了。
等到泓儿醒来已是午后,卓婉之起身下了床,仔细为他整理衣着梳理头发,一如从前那般。
她把儿子送到门口,泓儿紧紧抱住她,根本舍不得离开她半步。
可是,她终是没有与儿子生活在一起的理由,儿子的日日成长与日渐成熟懂事开始与自己远离。
会不会有一天泓儿真会忘了自己如同那人一样呢?
或许等有一天连泓儿也会忘记这冷宫中的女人
或许不会,更或许自己等不到泓儿忘掉自己,便已撒手归去。
可即使再舍不得泓儿离开自己身边又怎么样呢,终是要走的。
见着儿子在归去的路途中三步一回头,眼里满是不舍的意味,又听着满宫都是寻找泓儿的呼喊声,泓儿一狠心,扭过头去,飞快的跑离这里,怕自己会忍不住跑回娘亲身边,然后连累娘亲被责罚。
卓婉之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任它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抬头望见了院子里的枯树,正残乱的掉下叶子,归于泥土之中
真正该到头了,她这样想道。
夜里该就寝时,卓婉之忍不住提笔写字,便点起灯,柔柔细细写下几个字,发了好一会儿呆,起身吹灯去,掩了被子,闭上眼睛。
院子里正站了个男子,他就这么看着,看着窗前透过的卓约的影子,怎么也动不了,直到灯彻底的熄了下去,才缓缓转身,一步一步离着败落孤寂的冷宫越来越远。
夜里觉着冷了裹紧了被子,却越冷,卓婉之微眯着眼睛,摸上自己额头,有些热,该是发烧了,也没有力气再动一下。
意识、感知正在抽离,她实在没有力气挣扎,只好任由自己静静被黑暗淹没。
梦里有些轻飘虚无,却鸟语花香得如此真实,好似回到十年之前
他们没有相遇,更没有相爱,也没有在彼此的生命留下痕迹,也不会有那个错误的开始。
一切好似从头来过,她想阻止梦中的自己与那人相遇,却只是徒劳。
这几年来的回忆一遍一遍来回播放,那个热闹的街头,那片熊烈的大火,那场冷冽到心间的雪。
不停的重复着,如同凌迟,心中有痛,有恨,也有甜蜜,也有喜悦。
各种各样的情绪杂糅着,她逐渐沉沦在这场梦里,再睁眼已是那个热闹又寂寞着的浣阳城
又是一年春,才从青湖边吹来的风,轻柔的掠过案前。
着墨未干的白纸,窗前独自惆怅的美人,
他们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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