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染卿

　　72
　　五日后，乌鲁克，上午。
　　二中队全体官兵，刚刚进行了凌晨时分开始的武装越野，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步履蹒跚的回到营地。
　　崔中士接过柳时镇的装备，看着他有些呆滞的双眼：“中队长没事吧？”
　　“没事。”柳时镇摇摇头，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徐大荣慢悠悠的走过来：“你看他那样子，像是有事的吗？”
　　崔中士撇撇嘴，这个副中队长又要开始了。
　　“子卿几天没来电话了，他的表情就跟着一天天升级。”徐大荣笑出了声：“第一天是笑容变少了，第二天就没了，第三天是微怒，第四天就无缘无故瞎找茬儿，等到第五天”
　　“第五天怎么样啊？”柳时镇没好气的接话。
　　“诺，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喽。”徐大荣一脸鄙视。
　　崔中士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柳时镇双手叉腰走向徐大荣：“我说你一天到晚的阴阳怪气儿，正事不干，就会消遣我。哎？我生下来就是受你气的吗？”
　　“NO NO NO . 我哪敢给您气受啊？你是队长，谁敢惹你呀？”
　　“你还，知道我是队长啊？”柳时镇飞起一脚，直奔徐大荣而去，被他灵巧的躲开。
　　崔中士笑着摇摇头，这两个人训练下属的时候犹如魔鬼，私下里连三岁小孩都不如。真不知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呀？不过上司阴晴不定，还是少惹为妙，转身走了。
　　柳时镇和徐大荣坐在石阶上，抽着烟，看着蔚蓝的天空。
　　“说归说，笑归笑，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就这么离不开媳妇啊？”徐大荣没看他，打趣的说道。
　　柳时镇叹了口气：“这两天心里不踏实，也不知她过的怎样？有没有闯祸。”
　　“你呀，真是杞人忧天，子卿又不是小孩子？”
　　“哼，她那个性子，哪管是不是小孩子做的事呢？”
　　“不过是拜祭一下阿古斯，看看老朋友，有什么大不了的？”
　　柳时镇沉默了半响，没有说话。他知道墨子卿此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查出阿古斯事件背后的人。可哪有那么容易？且不说时日久远，就算是真被她发现了端倪，也未必能如她所愿的报仇。
　　当年的事，虽说是从阿古斯退役开始的，但揪其细节，也不难发现。这个局，没有个两三年，绝对布不成。然而能坚持这么久，又这么周密，以至于很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的人。不惜耗费人力物力财力，且自己又好像没有任何好处，也要将这棋局下完？
　　说不通啊
　　他不奢望她此行能满载而归，不在乎她是否报得此仇，只盼着她能平安归来，回到自己怀中。
　　“想什么呢？”徐大荣拍了他一下，将他拉回现实。
　　“是啊，人生有什么大不了的。”柳时镇笑了：“已经半个月了，这几天我们就要回国了。好好打点一下，让大家也轻松点。”
　　徐大荣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会意的笑了。

　　同时，内华达州约克镇。
　　阴雨绵绵的夜空，不见一颗星星。在这种盛夏时节，倒显得凉快了许多。昏暗的路灯被雨水刮的有些模糊，街上三三两两回家的人群，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渐渐安静的小镇，准备进入梦乡之时，街角那边却传来了逐渐清晰的声音。一间酒吧，闪烁着灯红酒绿的霓虹灯，释放着震耳欲聋的音响声，在这座安静的小镇里，充斥着满满的突兀。
　　酒吧的后巷，是一条阴暗的街道，早已被雨水完全打湿。只剩下远处一盏暗暗地灯光，照亮地上的雨水。
　　‘砰’的一声，一个人的身体，被重重的摔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那人急促的咳嗽声。
　　紧接着，那人被达尔文揪住衣领，抵在墙壁上。
　　“哥饶命啊哥。”那人眼中满是惊恐，双手握住达尔文的手求饶。
　　达尔文冷笑一声：“小子，混得不错嘛？”
　　“哪里，要不是哥当年救我一命，我还在牢里受苦呢。”那人赔笑。
　　“难得啊，你还记得我救过你。”达尔文手上加重力度：“这些年日子过的挺舒坦，我还以为你早忘了呢？”
　　“哥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啊。当年要不是您及时拦住我，我可是差一点儿就迈过去了，还能有今天吗？你有何差遣，我一定帮您办到。”
　　达尔文冷笑一声，松开拳头，那人顺势栽在地上。
　　巷子尽头，墨子卿抽着烟，依靠在路灯杆上，一边看着巷子里的人笑着，一边警惕着外面的人群。好久没干这种事了，当年做警察的时候，倒是经常和这种人打交道。
　　还别说，若是没有这些线人，很多案子都不会那么顺利。这些人游走在黑白两道，整日做着正邪之事，也挺不容易的。虽说有警方的线人费养着，但光靠这个，也养不活自己和家人。
　　所以墨子卿经常自己贴补他们，那些人也真心实意的为她办事。
　　街口对面，布莱克开着车，停在路边，抽着烟等着，随时接应他们。
　　“起来。”达尔文看着地上的人。
　　那人赶紧站起身。
　　达尔文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认识这人吗？”
　　“额”那人凑近仔细观瞧着。
　　达尔文眼睛一眯：“别跟我玩儿虚的，收起你那套糊弄人的把戏。”
　　“不敢不敢。”那人赶紧低头哈腰：“这个人我好像是见过，不过时间太久了，想不起来了。”
　　“这个人是一个月前到这里的，发动你的人给我掏，要是掏不出来，你小子可给我留点儿神。”
　　“那是那是，哥您放心，这事儿一定给您办好。”那人接过照片：“有消息的话，兄弟到哪儿去找您？要不这样，您要是不忙，就在这里住些日子，让我好好尽尽孝心。”
　　“不用了，有事我会找你。”达尔文整理了一下衣服：“记住，这件事要是让外人知道，就全算在你头上。”
　　“您放心，我的嘴是最严的。”
　　达尔文转身走到墨子卿身边，搂住她的肩膀，走向汽车。
　　车子行驶在小镇上，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半响，墨子卿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大笑。
　　“笑什么？”达尔文扭头看着她。
　　“哎呀，您可真像个□□大哥呀。我都不知道，老同学还有这个本事？”墨子卿依然掩饰不住笑意。
　　达尔文也笑了：“不装装样子，这些小混混怎么给我办事啊？”
　　布莱克也笑了。
　　此时墨子卿的手机响起来：“谁呀？”
　　“除了我，你还希望是谁呀？”电话那头传来柳时镇的声音。
　　“你怎么这时候打过来？”墨子卿放低了声音。
　　“想你了呗。”
　　“又臭贫。”
　　柳时镇笑了。
　　“这都一点了，要是我睡着，又要被你吵得睡不着了。”
　　“心有灵犀呗，就知道你不老实睡觉。”柳时镇将电话换了个手：“有眉目了？”
　　“有点儿，还在等消息。”墨子卿的笑容掩饰不住。
　　“小心点儿，凡事别勉强，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知道啦，人老话多。”墨子卿翻了个白眼。
　　“嘿？还学会顶嘴了？看你回来我怎么收拾你。”
　　墨子卿赶紧捂住电话，怕那两个人听到，结果还是徒劳，那两个人早就放声大笑了。
　　“笑什么！”墨子卿冲他们嚷了一声。
　　“哎？我们两个单身狗可不是故意偷听的，谁让你家柳大尉脸皮这么厚啊？”达尔文戏虐的瞧着她。
　　“嘿？来劲是吧？”墨子卿气不打一处来。
　　电话又传来声音：“谁呀？三更半夜的，谁在我老婆身边？”
　　墨子卿无奈的笑笑，讲电话递给达尔文：“聊两句吧。”
　　达尔文接过电话：“好久不见啊兄弟。”
　　“达尔文？”
　　“废话，不是我是谁？是别人你还不立刻飞过来？”
　　“你小子挺硬气啊。多年不见，混得不错啊？”
　　“哪有柳大尉风光啊？事业爱情两得意，看来我要开始存钱，准备凑份子了。”
　　“有点儿眼力劲儿。嗯，你得包个大的啊，好好宰你一顿。”
　　“过分过分，我记得念书的时候，你还没这么厚脸皮呢。”
　　“少废话，等有机会咱们聚聚，我可是想死你这臭小子了。”
　　“你损不损？这话要是让艾文听到了，我就没活路了。”
　　“哈哈哈，行了，她在你那儿我也放心，帮我好好照顾她。回来要是少了一斤肉，我就去你那儿疗养一个月，你看着办吧。”
　　“太狠了吧？”达尔文看着墨子卿：“姑奶奶，求求你，咱好好吃饭成吗？你老公这是要逼死我呀？”
　　墨子卿笑着抢过电话：“行了，别贫了，你们快回国了吧？”
　　“嗯，一个星期之内。你也快点儿回来吧，签证期快到了吧？”
　　“知道啦，一天说八遍。”
　　“八十遍都嫌不够。”
　　“讨厌，挂了。”
　　电话挂断后，墨子卿依然带着笑容，看着车窗外。那窝心的牵挂，重新来到身边，让她满心知足。
　　“柳大尉这是多不容才娶了个媳妇啊？三天老头的电话粥，我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他。”布莱克笑了。
　　“他还没娶我呢。”墨子卿白了他一眼。
　　“那还不是迟早的事？”
　　“”
　　布莱克看着后视镜里的墨子卿，沉默了一下：“别担心，虽说国籍受限，但总有解决的办法嘛，大不了不当兵了。”
　　“这正是我最担心之处。”墨子卿暗淡了心情：“你应该知道，你们这种人，有多爱身上的军装。纵然他愿意为了我放弃，有一天还是会后悔。我”
　　“你真是替古人操心，这些事都不是你操心的事，何苦为难自己？再说了，柳大尉既然对你痴心十几年不变，他就应该知道将来所面对的。你得相信他，他能处理好。”
　　墨子卿点上一支烟，没有说话。
　　达尔文握住她的手：“少校说得对，你现在最该顾念的，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其他的事，自然有他去处理。”
　　墨子卿叹了口气。
　　“艾文，忧郁不属于你。我看着你在这人世间苦苦挣扎，心知不能为你真正做什么。但如果能看到你幸福，也算了了一件心事了。”
　　墨子卿微微转过头，笑了。反手握住达尔文的手，用力的拍了拍：“放心吧，有你们，我已经很幸福了。”
　　达尔文也笑了，为了那真心的笑脸。
　　开着车的布莱克看着后视镜中的二人，打破沉痛的氛围：“哎呀饿死了，都这个点儿了，找个地方吃宵夜吧？”
　　达尔文探过身子：“你就知道吃。”
　　“哎？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饿瘦了那位姑奶奶，你可就惨啦。”
　　达尔文无奈：“这倒是，我可是怕她老公~~~”
　　墨子卿笑着白了他俩一眼：“我饿了，要吃饭。”
　　达尔文扭头：“得，姑奶奶发话了，吃宵夜去。”
　　“Yes sir.”布莱克大声回答，加大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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