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染卿

　　205
　　童辉举着枪向前走了两步：“熊健，你已无路可走，放人！”
　　熊健扫视了主控室的四周，慢慢渗出阴寒的笑声：“Why？你怎么就不死呢···你说你怎么就不死呢！”
　　特战分队所有人微微皱眉，所有枪口齐齐瞄准他。可熊健隐藏的很好，任何偏差都会让子弹直接射入墨子卿的眉心，因此大家都不敢轻易动手。
　　安静的空气只停留了一秒钟，一道闪电直奔熊健的侧脸而去，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响亮的脆响。
　　熊健抱住墨子卿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躲开了极快的一鞭。缓缓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我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此刻的心情，这可能就是宿命。可宿命为何永远眷顾弱者，让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可思议！”
　　一道黑影从暗处闪电般降落，教官半跪在特战分队跟前，缓缓站起身。
　　墨子卿全身开始剧烈的颤抖，张大嘴巴，泪水瞬间彪出，却只能弱弱的喊一句：“教官~~~”
　　教官依旧带着面具，黝黑的作战服上满是暗黑色的血迹，他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别怕，我来了。”然后才将视线转移到熊健身上：“二十七年了，老朋友···”
　　“···”充满杀气和仇恨的眼神投射出去，熊健像一头随时会发疯的野兽。
　　教官一抬手：“枪口放低。”
　　特战分队齐刷刷的目光扫向教官，又看向自己的指挥官，随着他们的手势，将枪口慢慢下移。
　　教官一仰头：“孩子们的游戏结束了，该我们了。”
　　“哈！到齐了，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熊健立刻启动了安装在洞穴中的C4炸药，并快速投掷下一个闪光弹，带着墨子卿消失了。
　　等大家缓过神儿，教官第一个冲了出去：“悬崖！”
　　所有人跟上，直奔他们来时的路。
　　安正俊一拉徐大荣：“要不要带人去其他出口堵？”
　　童辉拽起他另一套手臂就跑：“上山的路有我们的人堵着，他只能从悬崖走！”
　　熊健带着墨子卿果然顺着通道逃到了悬崖，自然也看到了惨死在钢筋上的‘将军’，不过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那一声声振聋发聩巨响，不禁皱紧了眉头。
　　此时，特战分队全体将他逼到了悬崖边，达尔文也带着侦察营的一部分人，下潜至洞穴来支援他们。看着熊健手中的平板，达尔文冷笑一声：“别费事了，所有炸弹已经被我们全部拆除掉了，你还有什么本事？”
　　刚才还雾气沉沉夜幕，现在已经逐渐清晰，经过几个小时的战斗，此时已是凌晨四点多，天边也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沉默，所有人持续了足足半分钟···
　　“投降吧···”温柔平和的声音，来自不带半点儿杀气的教官。
　　熊健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悠悠唱起了歌：“人生百年，如梦如幻。有生有死，壮士何憾。保我国土，扬我国威。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教官咬了咬牙。
　　熊健下垂的眼神有些空洞：“这是你教我唱的，你说这是中国古代北魏年间的一首从军歌。意思就是：战死沙场，永不投降！”
　　教官有些难过的移开了目光。
　　“刚刚我还在想，是谁策划了这场好戏，我真想见见他的尊荣。”熊健终于缓缓露出整张脸：“Monkey死了，我才明白，你还活着。这场偷袭干得漂亮，你们杀光了我所有的手下，将我逼入绝境，看着我如乞丐一般败在你的脚下，是不是很痛快啊！”吼过之后他轻笑了一下：“教官···你终于，背叛701！”
　　教官明显颤抖了一下，悲伤的情绪渗透在声线里：“我心中的701，早已经消亡在了二十七年前的那个子夜，从那天起，这世上再无我安身立命之所！就算你重组了一支队伍，也早就不是我们曾经的那个家了！”
　　熊健的笑容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和教官一样的颤抖。
　　教官的眼眶泛起晶莹：“我们都知道，自己是被改造的杀人机器，我们杀过的人，抵得上一座小镇的人口！可我们自己明白，我们是亲如一家的生死兄弟，同生同死也曾是我们刻在骨子里的誓言！可你看看现在的701，哪里还有一点点当年的样子？贩毒，为了赚钱！那你告诉我，像我们这样被改造的怪物，赚多少钱，才能填补这道永远无法弥补的缺陷！”
　　熊健咬着牙，忍着呼吸，闭了闭眼睛。
　　教官缓慢的向前迈了两步，他哽咽了：“一入701，就没有回头的可能，接受了那项手术，永远无法修复。看着别人闻着花香，捧着沃土，拥抱时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受伤时能体会到疼痛的快乐···我真的，特别羡慕~~”
　　墨子卿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身后这个人心里的某些东西在崩塌。
　　教官昂起头深呼吸：“你说的没错，无论风云如何变幻，我们始终都是同一种人，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样多。我们一起经历过那样的巨变，即便身体没有任何感觉，可心里的那种疼痛一生都不会痊愈！701是我们心中永远无法释怀的执念，不然就算你想东山再起，也不会冒险沿用我们的代号！”
　　熊健将自己的脸藏在墨子卿的脑后，颤抖的强忍着胸中的激荡。教官的话句句刺中他的神经，心中那丝残存的疼痛，早已被自己埋在了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只有当年的战友，才能毫不费力的挑起来，扒开伤口，看着鲜血淋漓。
　　教官再次慢慢靠近，悲痛的声线已经变声：“我的队长~~二十七年，没有这样叫过你了···”
　　熊健猛地抬起眼，万分诧异的看着那个称呼自己为队长的老朋友，胸中的激动仿佛要不顾一切的冲出来。只有在战场上，只有他们并肩赴死，驰骋疆土的时候，教官曾经这样叫过他。二十七年了，漫长的岁月过后，他仿佛早就忘记了这个名字···
　　教官艰难的扯开嘴角儿，情绪渐渐激动起来：“我们都忘了自己是从何时开始长在了701，或许我们本就出生在那里！从小就经历过你死我活的童年，像狗一样杀光了睡在一个房间五六年的同胞兄弟，独自一人从尸坑里爬出来！然后面对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卑微的低下自己的头颅，发誓要永远效忠701~~”
　　熊健死死地咬着牙，身体里好像有两个自己，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是想痛痛快快的打一架，撕扯自己的神经，以此来压制心中的痛。挣扎过后，终于颤巍巍开口：“血液已经冷却，心脏已经干涸，即使我们痛恨那样的童年，可我们依然视彼此为最重要的依靠！因为我们明白，只有相互取暖，才能熬过这苍白的人生···”
　　教官的泪水无声落下：“以前觉得撕心裂肺的事，变成回忆后就成了笑话。可我们已经永远失去了701，失去了我们的根！这些年的所有痛苦都是对我们的惩罚，惩罚当年我们自以为是的年轻~~~”
　　熊健已经几近崩溃，想着自己一直不肯面对的现实，像个无助的孩子般流下了不争气的眼泪。以前，他一直不明白，对那段岁月的愤怒，导致了自己随时随地的发疯失控，今天他终于明白，原来那不是愤怒，而是疼痛。
　　所有人都沉默着、震撼着、聆听着、心痛着，甚至包括墨子卿，都是第一次听教官讲起自己的童年。隔了几个月，五六米的距离，一身带血的作战服，墨子卿仿佛能触摸到教官那千疮百孔的心脏。它在颤抖，在流血，在哭泣。然后用坚硬不可侵犯的外表武装自己，影响着某个人的一生。
　　墨子卿的目光平和了许多，不再虚弱和无力，她甚至缓缓扯开嘴角儿，用自己此刻唯一能做的微笑，试图抚平教官痛苦不堪的记忆。
　　教官看到了，那是他残生为之奋斗的笑容，守住这样的笑容，是他拼尽一切也要做到的。血债累累的人生，唯一让他清楚看见自己的一刻，就是这种时候。那些画面已经过去多久了呢？
　　三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为了偷懒不练功，精心编织着他们自己为高明的‘谎言’；青春年少的他们在阳光下的庭院里，声声悦耳的嬉笑打闹；第一次分开时的不舍留恋；以及跪在林夕和若男坟前撕心裂肺哭吼着的卿儿，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的样子···
　　教官笑了，这些画面，他早就刻在心里、眼里、记忆里，谁也拿不掉，偷不走。他了解了墨子卿笑容里的含义，了解了她看到自己死而复生的喜悦，了解了她痛自己之所痛，疼自己之所疼的心意。
　　他觉得···此生···值得···
　　突然甩出的一鞭子，如闪电般洞穿了所有人的反应能力。特战分队的人集体断片儿，熊健还沉浸在被击碎的坚强里，墨子卿感觉到脖子一紧时，人已经飞了出去。
　　教官瞬间向墨子卿甩出一鞭子，勾住了她的脖颈，将她带离熊健怀中的同时，人已经来到切近，左手挥舞着幽灵双影刀，割断了连接着二人之间的炸弹引信。右手肘向墨子卿背部轻轻一捅，人就顺势飞向了身后的特战队员们。
　　但同时，熊健也是在场所有人当中反应最快的一个，虽然他暂时有所疏漏，可反应速度也是快的惊人。左手想要再次抓住墨子卿，却扑空了，右手便同时将一把半尺长的钢钉捅入了教官的心脏···
　　时间再次停止了···
　　被教官安全救出的墨子卿，摔进了柳时镇的怀里，惊魂未定的扭头向身后望去，却见教官正正的站在熊健面前，一动不动。她渐渐不能呼吸了···
　　“你又骗了我一次~~~”熊健大吼一声，想要冲向墨子卿，却被教官死死地抱住。而熊健手里的钢钉，也高频率的开始往教官身上攻击。
　　墨子卿张大嘴巴，却突然不会说话了，只能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并伴随着哭喊：“啊~~~”仿佛一瞬间不再受麻醉剂的控制，猛然间爆发出无穷的力量，拳头狠狠地砸在柳时镇的背上。
　　这几拳险些要了柳时镇的命，伴随着喷出的鲜血，他阻止了同伴的阻拦，反而死死地抱住她。震惊看着远处的教官，他从教官的目光中看到了坚定，看到了不容反抗的命令。他太明白那里面的意思了，熊健身上有炸弹，教官也身受重伤，无谓的牺牲会让战局变得‘不利’，这是教官曾经下过的死命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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