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染卿

　　19
　　码头。
　　“师姐，好久不见了。”
　　当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时，墨子卿猛地回头，但见若男站在远处一个集装箱前，没有被绑着，神情轻松。她马上小声说：“嘘，小声点，别惊动了他们，你怎么跑出来的？有没有受伤？师兄呢？”边说边向若男跑去。
　　若男漫不经心的举起手枪朝向她的师姐：“站住别动。”
　　“！”墨子卿顿时站住，不敢相信的看着若男。
　　“没错，信是我写给你的，这个地方也是我为你选的，怎么样，还满意吗？”若男看出了她的意思。
　　“你，你要杀我？”墨子卿半响才回过神。
　　“···对。”若男似乎痛苦了一下。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墨子卿睁大眼睛提高了分贝。
　　若男低头沉默了，然后回身打开身后的门，林夕被反绑在椅子上不能动弹，嘴上贴着胶带。
　　若男一指林夕：“因为他！”然后满眼恨意的瞪着墨子卿。
　　“什么？”墨子卿不解的问。
　　若男的表情回到了小时候，满脸幸福：“从小，我们三个一起长大，你处处比我强，比我优秀，学习好，练功刻苦，教官喜欢你多过喜欢我，阿古斯叔叔也永远都只在夸你，他们从来没有肯定过我。”
　　墨子卿难过的摇了摇头。
　　“我总是在想，没关系，我还有师兄。”若男自嘲的笑了笑，眼泪顺着她美丽的容颜流下：“可自打六年前你回到香港，一切就都变了，无论我多想引得他的注意，他的心思都只在你身上，无论我爱的有多深，他的眼中却始终只有你！”
　　“师兄？”墨子卿猛然看向林夕，那个从小站在自己身前，为她遮风挡雨的哥哥，早将这份亲情悄然转化了。
　　被绑住双手不能言语的林夕早已泪流满面的看着她。
　　“你不知道吗？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会感受不到他对你的爱意？还是说，因为你心中根本没有他，所以才像个傻子一样，享受着他对你无私的关怀。”若男很不喜欢林夕用这种眼神看着墨子卿。
　　“若男，我从没这么想过···”
　　“没想过？那你想什么？哦对了，报仇，这两年来你每天做梦都不会停止的念想，不就是报仇吗？”若男嘲笑的摇摇头：“除了这个，我真不知道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对不起，我承认这几年对你关心不够，我也想要过平静的生活，想和你们在一起，但希望你能理解我，我有我的事情要做，等我···”对若男，墨子卿感到深深地愧疚。
　　“你给我闭嘴！别再用你那虚伪的嘴脸来敷衍我，你真的关心过我吗？真的拿我们当一家人吗？”
　　“若男~~”
　　“好，我给你机会证明，只要你现在告诉他，你从未喜欢过他，我才是最爱他，也最适合他的人，我就会考虑看看，是否给你条活路。”
　　墨子卿尽力平复了一下心神，看着林夕：“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流水的命运，是永远走下去，它不能停留，停留了，就成了死水，终会干涸。所以，师兄的情义，子卿只能辜负了，对不起。”
　　林夕摇着头流泪，他何尝不知，她对他没有那样的心思，他又岂不知，自己永远也给不了她想要的人生。
　　“若男，师兄是个成年人，不是货物，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和决定，你我都不能干涉。我不会教他选择谁，因为这是他的权力，如果他选择你，我祝福你们，如果他没有选择你，你也不能强求。”墨子卿镇定的看着她。
　　“哼，真毒啊，竟然用这种方法让师兄拒绝我。”若男恨恨流下一滴泪：“那我的感情呢？我呢！”
　　“这个世界除了爱情还有别的呢，你还有我啊。”墨子卿看着她难过自己也难过。
　　“你？你有什么用，你连救命恩人的仇都报不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警察？我又能指望你什么？”
　　戳到她心里最痛的角落，墨子卿难过的闭上了眼睛。
　　“我最痛苦的时候，最绝望的时候，没有人在我身边，口口声声说我是亲人的你们，又在哪儿呢？”若男激动地落泪，然后猛地擦掉眼泪恨恨的说：“直到遇见701的熊队长，我才明白，原来人活着是要争取自己想要的，以前的我太傻了，只知道退，现在我不会了，我要争取。可是只要你在这世上活一天，师兄就不会正眼看我，今天当着他的面杀了你，也是要让他绝了想头，现在你明白了吧？”
　　墨子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惶恐的问：“你是说，你加入701了？”
　　若男咬咬牙：“对！”
　　“那么你也？！”
　　“没错，我已经没有感觉了！一个人没有感觉活的有多痛苦你知道吗？这都是你害的。”若男低下了头：“没话说啦，所以我也明白了，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从今天开始，我没有你这个姐姐。”
　　“若男你糊涂呀！”墨子卿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糊涂？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我背负了多大的痛苦吗？”
　　“只有你痛苦吗？你有没有想过我跟师兄也很痛苦。”墨子卿撕心裂肺。
　　若男慢慢走近林夕，满眼怜惜：“师兄，认识我让你觉得痛苦吗？爱一个人有错吗？”
　　林夕哭着摇头···
　　“所以我要结束这种痛苦，师姐，别怪我，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若男转过身继续瞪着墨子卿。
　　“你被熊键利用了，他把你招入701是有企图的。”
　　“企图？哼，像我这种人，一没钱二没权能有什么企图，别再拖延时间了，跟这个世界说再见吧。”说着举起了枪。
　　林夕呜呜的吼叫，不顾一切的想要往前冲。
　　“因为教官！”墨子卿决定说出一切。
　　“什么？”若男不敢相信。
　　“熊键招你加入701是为了报复教官。”
　　“你说什么胡话，教官跟熊键有什么关系？”
　　“若男，我没骗你，其实教官曾经也是701的人，20年前，701还隶属于美国政府，一场浩劫过后，两百人，只有四五个人逃生。教官从此隐居香港，然后收养了我们三个，直到熊键找到教官，告诉他701现在是在为自己做事，想让他再次加入。但是教官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他知道自己身上背负了太多痛苦，所以拒绝了。”
　　林夕和若男像看天外来物一样不知所措。
　　“熊键不能忍受一个知道他底细，却不和他同一阵线的人存在这个世上，这让他寝食难安，所以这几年一直在追杀教官。他找到你，只是为了利用你引出教官，即使不能除掉教官也要除掉我，因为我一直在抓他们。这些你和师兄都不知道，可我一直都知道。”
　　“不告诉你们也是不想你们跟我一样背负压力，若男，你不能一错再错了，回来吧，回到我身边，让我好好照顾你。”墨子卿以极慢的动作走向她。
　　此时的若男和林夕都已经傻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还有这一折，若男突然发现自己像个玩偶一样，一直被别人左右，现在的她还失去了对人来说最重要的‘感觉’，她已经没勇气面对这一切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她发狂般举起枪，叫嚷着扣动了扳机。
　　此时，林夕终于挣脱绳索，飞速冲向墨子卿，随着枪响，林夕抱住了她，两秒钟后，由于身体失重而慢慢躺下。
　　“师兄~师兄~”墨子卿不敢相信的轻声呼唤着，好像声音大一点林夕就会飘走，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无声的哭泣让她喘不过来气。
　　林夕抬手抚摸上了墨子卿的脸颊，深情的看着她，眉头紧皱。
　　墨子卿赶紧撕掉他嘴上的胶带，嘴唇重新获得自由的林夕，一口鲜血喷出。
　　“没事的，我送你去医院，医生会治好你。”墨子卿的声音在颤抖。
　　林夕艰难的摇了摇头：“人生譬如朝露，我未证大道，却已大限将至。”
　　“不会的，我会救你，我会救你~~”
　　“这世间所有的遗憾，都是没能好好说声再见。”林夕强忍住疼痛：“我常常想，在我走的那天，要好好跟你道别，不留遗憾···”
　　“别胡说，师兄福大命大，能长命百岁。”已经用哭声在说话了。
　　“听我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若男。”林夕微微扭头看了一眼若男，现在动一下，对他来说都很艰难：“受了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学会放下，有舍才有得。”
　　“咳，咳。”随着两声轻咳，顺着嘴角又喷出几滴鲜血。
　　“别说了，别再说话了。”墨子卿抱着他哭出了声。
　　“我愿意用一生，为你的幸福，绵长~~”林夕在墨子卿的臂弯里气若游丝：“原，原谅若~~”然后闭上了眼睛，他始终没有叫出若男的名字，带着他对两个师妹的爱飘然远离。
　　远处的若男呆呆的站立，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僵尸，慢慢来到林夕身边，满脸悲伤和木然。
　　林夕——她这一生唯一深爱过的男人，为了爱他，不惜放弃自己的感觉，现在，她却永远没有机会得到他了。
　　若男不能接受林夕的死，更不能接受自己亲手杀了她最爱的人这个事实，慢慢把枪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师兄，不要丢下我，带我一起走~~~”
　　“若男不要！”
　　墨子卿想伸手阻拦，但为时已晚，枪声响过，若男栽倒在林夕的身上。
　　时间仿佛一下子停止了，墨子卿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左手搂着林夕，右手摸着若男的脸，帮若男闭上眼之后，猛吸一口气仰天长啸：“啊~~~”
　　林夕，29岁，香港某公立医院心脏科主治医师，毕生致力于研治自己的病情，却再也没机会实现。
　　若男，25岁，因情仇而走上错误的道路，致使最深爱的人死于非命，不能原谅自己，遂饮弹自杀。
　　人的生命原本脆如蝶衣，有些事情可以遗忘，有些事情可以纪念，有些事情能够心甘情愿，有些事情却一直无能为力，这就是劫难。
　　墨子卿现在正承受这种劫难，身为孤儿，有了哥哥和妹妹，遗憾的是如今又成了孤家寡人。更为重要的是，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们，如果她不对701穷追不舍，就不会有今天的悲剧。
　　可她是个警察，从那一天大飞的死，已经让她开始了战斗，现在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哪儿，干什么。
　　林夕说过：人生而孤独，这就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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